醒來時,天已將暮。

    頭疼欲裂。

    屋內燃著一盞油燈,裴懿坐於燈前,手中正捧著一本書。

    聽到床上傳來動靜,抬頭一看,見沈嘉禾正在穿衣,便放下書走到床邊坐下,關切道:“難受麽?”

    沈嘉禾微微搖頭,遲疑片刻,道:“請殿下責罰。”

    裴懿挑眉輕笑道:“想讓我怎麽罰你?”

    沈嘉禾不作聲。

    裴懿罰他的方式無外乎那幾種。

    “我要罰你趕緊喂飽自己,然後陪我一起去參加聖火節。”裴懿兀自笑道:“再耽擱下去,咱們可就白跑一趟了。”

    外麵已然人聲鼎沸,想來聖火節即將開始了。

    “是。”沈嘉禾道。

    兩人簡單用過晚飯,天已黑透了。

    剛走出客棧,便匯進了不見首尾的人流裏。

    家家戶戶門前都點著燈籠,街道兩側每隔百步便架著火盆,烈火熊熊,將長街照得猶如白晝。

    嘈雜的人聲裏,隱隱有歌聲傳來,越往前走歌聲越清晰,似是某種北嵐方言,詞句雖聽不明白,但曲調莊嚴肅穆,應是頌歌之類。

    人流最終匯聚在掖陽城東邊的落玉潭邊。

    落玉潭形似滿月,月光潑灑水麵,猶如落玉,故而得名。

    數百火盆繞潭而立,燒紅水麵。

    一座長橋通往潭中央,中央築台,台上立柱,數名身著奇裝異服之人圍柱載歌載舞,舞姿甚是怪異。

    沈嘉禾忽然皺眉道:“子蒹,你看,那柱子上是不是綁著一個人?”

    裴懿注目看了片刻,道:“好像是。”

    “兩位對這聖火節似乎知之甚少。”忽有一把悅耳男聲在旁邊說道。

    沈嘉禾轉頭,見身旁站著一位長身鶴立的素衣男子,沈腰潘鬢,俊逸非常。

    四目相對,男子略略一怔,麵含驚豔之色,隨即拱手笑道:“在下魏凜,這廂有禮。”

    沈嘉禾便也自報了家門,而後道:“懇請公子賜教。”

    魏凜遙望潭中石台,緩聲道:“北嵐與蒼雲毗鄰,蒼雲崇水,因水滋養萬物,北嵐卻敬火,認為火有毀滅蒼生之力,故而自高祖時便尊火神祝融為護國之神,於邳山、順興、郯寧、掖陽等八方城池以及國都鹿臨修建火神廟供奉祝融,並於每年二月十五舉行聖火節,

    行祭祀之禮。”說到這裏,魏凜微微一歎,才繼續道:“既是祭祀,自然要有祭品。那位綁在石柱之上的女子,便是掖陽百姓獻給火神的祭品,美其名曰‘聖女’。”

    沈嘉禾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聖女’待會兒將被烈火焚燒而死。”

    “不錯。”魏凜指著石台的方向,“你們看,石柱下已經堆好柴火了。”

    沈嘉禾望向石台。

    然而距離太遠,他看不清聖女的臉。

    忽覺了無意趣。

    “我們迴去吧,”沈嘉禾扯扯裴懿的衣袖,“好不好?”

    裴懿蹙眉看他片刻,道:“好。”

    沈嘉禾朝魏凜道:“多謝魏公子賜教,先走一步,有緣再會。”

    魏凜一怔,隨即笑道:“沈公子慢走。”

    二人逆著洶湧人潮,幾乎寸步難行,裴懿甚覺煩躁,恨不得拿把劍將擋路的人全砍了。

    行了片刻,裴懿忽然站定,扳著沈嘉禾的肩,看著他道:“你是不是覺得那勞什子聖女很可憐?”

    沈嘉禾愣了愣,緩緩搖頭,不語。

    裴懿歎息,道:“你站在這裏別動,等我一炷香的時間。”

    “你……”沈嘉禾張口欲問,裴懿卻高喊一聲“翳風!”,轉身迴走,眨眼之間便不見蹤影了。

    沈嘉禾知道裴懿幹什麽去了。

    他愣了片刻,忽然如夢初醒一般,猛地轉身,拚盡全力扒開人牆往外擠,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逐他。

    心髒狂跳,唿吸急促,滿身大汗。

    身後很快傳來驚唿高喊,沈嘉禾頭也不迴,竭力向前衝。

    終於,他衝出人群,驟然失去阻力,險些摔倒,踉蹌兩步才堪堪站穩。

    迴首看去,人頭攢動,火光衝天,一片混亂。

    沈嘉禾迅速轉身,朝著前方空無一人的長街疾奔而去。

    裴懿和翳風未費多少周章便救下了聖女,隻是逃脫時花了些功夫,隻因圍觀者眾,將路都堵死了,好在他二人輕功皆屬上乘,縱使帶著一個不會絲毫武功的弱質女子,亦順利地擺脫了各方圍追堵截,暫時藏身在一個隱秘小巷之中。

    “你……你們是何人?”聖女驚惶無措道:“意欲何為?”

    翳風看向裴懿,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便道:“姑娘莫慌,我家主人隻是不願你受火燒之

    苦,故而施以援手,並無他意。”

    聞言,聖女臉上卻無絲毫歡欣之意,反而淚盈於睫,淒聲道:“二位公子憐我救我,可我的家人……卻要因此遭受滅頂之災了。”

    裴懿蹙眉,麵露不悅,正欲開口,卻見那聖女忽的屈膝跪伏於他腳邊,語聲堅決道:“小女子厚顏,懇請恩公收留,小女子願一生為奴為婢,侍奉恩公左右。”

    裴懿微怔,道:“我還以為你要求我去救你的家人。”

    聖女沉默片刻,道:“他們棄我如敝履,我又何必為了他們自絕生路。”

    裴懿麵露欣賞之色。

    “抬起頭來。”他沉聲道。

    聖女緩緩抬頭,望向麵前豐神俊朗的男子,眸中隱有淚光,愈發顯得楚楚動人。

    這張臉自然是極美的,尤其一雙眼睛生得最好,細看之下,竟和沈嘉禾的眼睛生得有幾分相像。

    “名字?”裴懿問。

    聖女道:“之前的我已經死了,今日重獲新生,懇請恩公賜名。”

    裴懿略一思忖,道:“我既是在這落玉潭救的你,你便叫落玉罷,姓沈,沈落玉,你覺得如何?”

    聖女再次跪伏於地,道:“謝恩公賜名。”

    裴懿道:“起來罷。”又對翳風道:“你直接送她迴豐澤城,我同嘉禾明日迴去。”

    翳風稍作猶豫,躬身應道:“屬下遵命。”

    裴懿再無話,轉身便走。

    他要去尋沈嘉禾。

    他很有些擔心,方才那般混亂,也不知沈嘉禾受傷沒有,應該事先將他安頓在安全的地方才是。

    聖女被劫,整個掖陽城此時亂作一團,原本圍在落玉潭邊的上萬圍觀者已然作鳥獸散,隻剩狼藉遍地。

    裴懿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惦記許久的人。

    “沈嘉禾!”裴懿冒著暴露的風險大喊,迴應他的卻隻有風聲水聲。

    他茫然四顧片刻,心裏忽然升起不祥的預感。

    他想起沈嘉禾第一次逃跑,也是這般毫無預兆,晚上還在同一張床上親熱,第二天早上一睜眼人就沒了。

    裴懿攥緊雙拳,被怒火燒紅了眼。

    “沈嘉禾,你最好不要被我逮到,否則……”裴懿心中竟隱隱起了殺意,但他知道,自己絕舍不得。就算沈嘉禾這樣兩次三番地愚弄他,裴懿依舊願意留著他的命。換

    作旁人,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裴懿火速迴到客棧,去馬廄牽馬,翻身而上,揚鞭策馬,疾馳而去,差點兒將跟來的店小二踢翻在地。

    城門已被士兵重重把守,裴懿眼也不眨,騎著馬橫衝直撞過去,手裏還握著一把劍,麵色冷肅,教人望而生畏。守城士兵大多是沒什麽膽色的酒囊飯袋,急忙驚惶閃避,隻有三兩個還算帶種的,衝上來阻攔,卻在眨眼之間丟了性命,馬蹄踏著新鮮的屍體狂奔而去。

    月明星稀,古道荒涼,鞭聲與馬蹄聲驚起倦鳥無數。

    沁涼的夜風唿嘯著灌進懷裏,卻澆不滅他心中怒火,反而燒得越發熾盛。

    裴懿驀地想起來時,沈嘉禾坐在他身前,瘦削的後背緊貼著他的胸膛,將他的胸膛捂得熱烘烘的。

    又想起他們逛夜市,沈嘉禾仰著臉看煙花,他看沈嘉禾,心想沈嘉禾生得可真好看,怎麽就百看不厭呢。

    如果這迴沈嘉禾真的成功逃脫了,他往後再也見不到沈嘉禾了,他該怎麽辦呢?

    裴懿不敢想。

    他一定會抓到沈嘉禾的,就像之前幾次那樣!然後往死裏折磨他!

    不知忽然想到什麽,裴懿猛地勒住韁繩。

    馬兒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差點兒將裴懿掀下去。

    裴懿打眼往腰間一看,果然不見沈嘉禾昨夜送他的那塊玉佩。

    一定是落在客棧了。

    裴懿毫不猶豫,立即打馬掉頭迴掖陽城。

    守城士兵正在收拾同僚屍首,忽聽得官道之上馬蹄聲急,刹然心驚,循聲望去,就見先前殺出城去的那人去而複返,依舊是單槍匹馬,依舊手執長劍,已然近在眼前了。

    “快……快關門!關城門!”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喊了一聲,當即便又幾名士兵連滾帶爬地撲過去關城門,然而已經來不及,一人一馬如閃電般穿過即將閉合的城門,如入無人之境,未遭到任何實質性的阻擋,片刻不停,朝城中疾馳而去,迅疾得士兵們都沒看清馬上那人的臉。

    裴懿一路狂奔迴到之前留宿的客棧,翻身下馬,快步往裏走。

    之前差點兒被馬踢翻的店小二堆著笑迎上來,剛招唿一聲“客官”,就被裴懿不耐煩地一掌推開,“哎喲”一聲撞在了桌角上,疼得倒抽涼氣。

    裴懿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踢開房門,大踏步進去,卻猛地愣住。

    滿

    腔的焦急、憤怒、失望與無措,在看到側躺在床上睡著的人的一刹那,倏然如煙消雲散,杳無蹤影了,隻剩了一團不知名的情愫,脹滿他的胸腔,脹得他心跳紊亂,眼眶發酸。

    沈嘉禾似是被踢門聲驚醒,睜開眼看到站在門口的裴懿,坐起身道:“你迴來了。”

    裴懿直直地看著他,不應聲。

    沈嘉禾穿鞋下床,走到裴懿跟前,道:“怎麽不進來?傻站著幹什麽?”忽又納罕道:“你怎麽滿頭大汗的?”說著就要抬手替他拭汗。

    裴懿猛地攥住他那隻手,用力極大,幾乎要將沈嘉禾的骨頭捏碎一般。

    “你怎麽了?”沈嘉禾吃痛,皺眉道:“好痛,快放開我。”

    裴懿恍若未聞,目光兇狠地看著他,冷聲道:“我說了,讓你站在原地等我,為什麽不聽話?”

    沈嘉禾怯怯地看著裴懿,小聲道:“你生氣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剛走,周遭便亂作一團,人們你推我擠的,我根本站不住,隻好隨波逐流,最後到了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地方。我想著迴落玉潭找你還不如迴客棧等,好在我還記得客棧的名字,問了好幾個人才找迴來。我等你很久了,等著等著就睡著了。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裴懿最受不了他用這種語氣同自己說話,縱使他有再大的氣,隻消沈嘉禾軟軟糯糯地跟他撒兩句嬌,他便怎麽也氣不起來了。

    但絕不能如此輕易地便原諒了他。

    裴懿猛地把人扯進懷裏,低頭便咬在沈嘉禾頸後的軟肉上。

    “啊!”沈嘉禾痛得叫出聲來。

    咬完後又有些心疼,裴懿伸出舌頭溫柔舔舐。

    沈嘉禾被他舔得渾身發軟,緊著嗓子道:“門……”

    裴懿抬腳把門踢上,然後抱起沈嘉禾走到房間正中的桌旁,把人放下,身子一轉,沈嘉禾被臉朝下摁在桌子上。外褲連同褻褲不由分說被扒掉,一個堅硬滾燙的物事抵上來。

    沈嘉禾伏在桌上,雙手抓住桌沿,閉上眼睛,咬緊了牙關。

    好痛,痛得他眼淚流個不停。

    外麵喧嚷不止,沈嘉禾分神去聽,隱約聽到“聖女”、“殺人”、“全城搜捕”幾個字眼。

    那個正被“全城搜捕”的人,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正在他身體裏深入淺出,折磨得他幾近崩潰。

    沈嘉禾強忍下幾聲呻-吟,啞聲道:“聖

    女應當生得很美吧?你把她安置在何處了?”

    裴懿不答,狠撞了他幾下,然後把他翻過來,架起他的雙腿擱在肩頭,然後整個人壓下來,幾乎將他對折,這才喘著粗氣道:“如果不是為了滿足你毫無用處的善心,我才懶得管這閑事。”

    沈嘉禾抬手撫上他滿是細汗的俊臉,微微笑道:“你待我真好。”

    裴懿低頭親他,腰動得愈發快了:“心肝兒,夾緊一點。”

    沈嘉禾摟住他的脖子,乖乖照做,很快,裴懿便渾身顫抖著死死抱住了他。

    與此同時,外麵響起急躁的敲門聲:“開門!官兵查房!”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白蓮花大戰綠茶婊、惜惜果打賞的地雷。

    求收藏求評論,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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