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懿要掀被子,沈嘉禾卻死死攥著不鬆手。

    裴懿不由分說掰開他的手,掀開被子,看了一眼濕了大片的床單,沒作聲,抬眼去看沈嘉禾,隻見他雙目緊閉,一臉羞憤,裴懿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僵了片刻,急急在身上摸索,找到一把鑰匙,忙忙開了纏縛住沈嘉禾手腳的黃金鎖鏈,隨即脫下外袍裹住他赤-裸的身子,打橫將人抱起,下床向外走。

    景吾一直守在門外,聽裏麵半晌沒有聲響,正自惴惴,忽見裴懿抱著人出來,不由一愣,旋即問:“殿下,您這是……”

    裴懿沉聲道:“備浴。”

    景吾忙應了聲“是”,快步走了。

    逍遙王府西北角有一眼溫泉,裴慕炎便命人傍著這眼溫泉建了一間浴舍,舍內修池,引溫泉水入池,以供沐浴之用,不僅消累解乏,更有強身健體之奇效,又因著浴舍內四季溫暖如春,故而裴慕炎為之取名鎖春館。

    裴懿一路抱著沈嘉禾到了鎖春館,屏退侍女,拾階而下,徑直進了溫泉池,坐入水中,溫熱的泉水沒至胸口,浸濕衣袍,緊貼於身。

    裴懿將沈嘉禾放在腿上,揭掉貼在他身上的外袍,伸手將他環在懷中。

    沈嘉禾靠在裴懿結實的臂彎裏,枕著他的胸膛,雙目閉著,也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

    裴懿生滿繭子的大手在沈嘉禾的後腰上輕輕摩挲,輕聲在他耳畔問:“還疼嗎?”

    沈嘉禾沒有應聲。

    裴懿靜了片刻,又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莫再惱我了。”

    沈嘉禾睜開眼。

    裴懿能說出方才那句話,已是罕有的示弱了。

    沈嘉禾微微坐直身體,道:“王妃夜宴驃騎將軍府女眷,你不去作陪,跑來找我作甚?”

    裴懿將下巴貼在他肩上蹭了蹭,道:“我記掛著你,自然無心宴飲。”

    沈嘉禾躲開他的親昵,道:“公羊小姐果真如傳說中的那般貌美麽?”

    “不知道,沒細看。”裴懿驀地勾唇一笑,轉過沈嘉禾的身子,瞧著他的臉,道:“怎的,醋了?”

    沈嘉禾低眉斂目,不答反問:“你同公羊小姐……大約八-九不離十了吧?”

    “這件事全憑母親做主,我無甚異議。”裴懿頓了頓,道:“你呢?你希望我同公羊素筠成親嗎?”

    沈嘉禾苦笑道:“我隻是一個被你關在籠子裏

    的寵物,又哪來的資格置喙你的婚事。”

    裴懿抬手挑起他的下巴,迫他揚起臉看著自己,道:“你還在怪我?”

    沈嘉禾淚盈於睫,道:“我怎麽敢,我的命都握在你手裏。”

    裴懿沉默良久,沉聲道:“我以後不會再讓翳風跟著你了。”

    沈嘉禾抬眼望著他,目光楚楚,惹人心熱。

    裴懿又道:“你當知我斷不是食言之人。”

    沈嘉禾自然知道,裴懿一向言而有信,言出必行。他默然片刻,緩緩伸手環住裴懿的脖頸,整個人柔順地靠在他身上,輕聲道:“在這世上,我沒有家人,沒有親朋,孤苦伶仃,我能依靠的……隻有一個你罷了,我離不開你,離不開逍遙王府,所以你根本不用派人跟著我,我不會再逃跑了。可是……”

    “可是什麽?”裴懿忙問。

    “可是,東風惡,歡情薄,你遲早會厭棄我。”沈嘉禾緩緩道:“到那時,就算我不願走,你也會趕我走的。”

    “不會的!”裴懿不假思索道:“你這輩子都是我裴懿的人,我絕不會厭棄你。”

    沈嘉禾抬頭看他,臉上浮起一絲笑來,低聲道:“子蒹,你可要記得今日說過的話。”說完,不待裴懿答話,他輕輕吻上裴懿的唇。

    裴懿難以置信地睜圓雙目。

    他與沈嘉禾纏綿床第已有三年,在這三年裏,沈嘉禾從未主動親近過他,都是他半是強迫半是誘哄沈嘉禾才肯就範,雖然也頗有情趣,但總是心有不甘。今次沈嘉禾竟破天荒頭一遭主動親吻他,裴懿又驚又喜,情-欲倏然高漲,他片刻也等不得,就著溫泉水的潤滑就頂了進去。沈嘉禾婉轉承歡,兩個人的身體前所未有的契合,快感銷魂蝕骨,令人欲-仙-欲-死。

    此時此刻,就算沈嘉禾想要天上的星星,裴懿也能搭架天梯給他摘來。

    月上中天時,裴懿抱著沈嘉禾迴到臥房,同塌而眠。

    沈嘉禾渾身酥軟地躺在裴懿暖烘烘的懷裏,直到裴懿的唿吸變得均勻綿長,他在寂靜的暗夜裏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虛空裏的某個所在,神色清冷中透著孤寂與決絕。

    第二日一早,雲清果然又送來兩支新鮮的桃花。

    沈嘉禾下不了床,招手讓他進來。

    雲清進了屋,來到床前,瞧著沈嘉禾蒼白的臉色,皺眉道:你病了麽?

    沈嘉禾掙紮著坐起來,微笑道:

    著涼而已,無妨,已服過藥了,你莫憂心。

    雲清在床邊坐下,伸手覆上沈嘉禾額頭,片刻後,他收迴手,道:春日最易生病,你須得仔細些,顧好自己的身子。

    沈嘉禾輕輕點頭,道:你幫我把花插-進瓶子裏罷。

    雲清點頭起身,把昨日那兩支已然凋零殘敗的桃花抽出來丟掉,又去換了水,才把今日新折的桃花插-進去,然後迴到床邊坐下。

    沈嘉禾注目賞花,過了片刻,道:你明日莫再送花來了,若生在枝頭,它們可鮮妍十數日,可插在瓶中,不過一日光景便頹敗了,實在可惜。

    雲清點頭,頓了片刻,道:聽我娘說,世子要同驃騎將軍家的小姐定親了,不日便會迎娶。

    看來這門親事是定下了。

    如此甚好。

    沈嘉禾微有怔愣,倏忽一笑,道:雲清也已到了成親的年齡,可有心儀的姑娘?

    雲清瞧他一眼,俊臉微紅,先是搖頭,隨即又點頭。

    沈嘉禾失笑,追問: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雲清默然垂首,過了片刻,才輕輕點頭。

    沈嘉禾興致盎然道:我認得麽?

    雲清再次點頭。

    沈嘉禾猜道:是踏雪姐姐麽?還是尋梅?難道是如霜?你快告訴我罷。

    雲清不答,驀地站起來,拔腿就走,出了屋,路過窗子時,他停住腳步,紅著臉對屋裏的人道:不是踏雪,不是尋梅,也不是如霜。

    但他依舊沒說是誰,徑自走了。

    沈嘉禾默默猜了半晌,也沒猜出雲清心儀的姑娘到底是誰,隻得放棄。

    頭腦漸漸昏沉,他躺下來,擁著被子,很快便沉沉睡去。

    沈嘉禾是被餓醒的。

    睡了一上午,身上有了幾分力氣,他起床穿衣,簡單洗漱一番,往裴懿的院子去了。

    已近正午,裴懿該迴府了。

    裴懿剛迴來沒多久,正在用午飯,見沈嘉禾進來,皺眉道:“怎麽起來了?我正要讓人給你送飯過去。身上還難受嗎?

    沈嘉禾從景吾手裏接過布菜的銀筷,道:“已經無礙了。”

    景吾默默退了出去,裴懿攬住沈嘉禾的腰將他帶進懷裏坐在自己腿上,搶過他手裏的銀筷丟到一旁,用自己的筷子夾菜喂給沈嘉禾:“餓了吧?張嘴,爺喂你。”

    沈

    嘉禾乖乖張嘴吃了一口,細嚼慢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裴懿看著他吃,嘴角不覺微微勾起,道:“你吃飯的模樣怎的也這般好看?真真是秀色可餐。想吃哪個菜?我夾給你。”

    沈嘉禾掃了一眼餐桌,指了指近旁的蜜餞櫻桃。

    裴懿放筷換匙,舀了一顆鮮紅的櫻桃喂進沈嘉禾嘴裏。

    牙齒輕輕一咬,恰到好處的甜味在舌尖漫開,彌滿口腔。

    裴懿湊過來,吮掉沈嘉禾嘴角沾的紅漬,卻不滿足,又伸出舌尖探進他嘴裏,掠走一塊櫻桃。裴懿本不喜食甜,今日卻覺得甚有滋味,又舀了一顆送進自己嘴裏,用牙咬著,喂給沈嘉禾。

    兩人正你儂我儂,外麵響起景吾的聲音:“殿下,踏雪姑娘來了,說王妃請您過去一塊用午飯。”

    除卻逢年過節,裴懿一向是單吃的。今日王妃特地遣人來請,定是有事。

    裴懿將嘴裏的半顆櫻桃囫圇咽下去,道:“可有說什麽事?”

    景吾答道:“未說。”

    沈嘉禾從裴懿身上下來,又彎腰為他整理衣袍。

    裴懿起身,把沈嘉禾按坐在椅上,道:“你自己吃吧,我去了。”

    沈嘉禾挑揀著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了,喚人進來收了餐桌,自迴房去了。

    坐在窗前發了會兒呆,又翻了兩頁書,困意襲來,便上塌合衣而眠,未及入睡,就聽門被推開,起身看去,就見裴懿大踏步走進來。

    “不是去陪王妃用午飯麽,怎的這麽快就迴來了?”沈嘉禾奇怪道。

    裴懿直挺挺往床上一躺,也不答言,閉著眼,眉頭微鎖,略顯不耐。沈嘉禾把他的頭挪到自己腿上,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輕聲詢問:“怎麽了?可是王妃同你說了什麽?”

    裴懿翻身摟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腹中,悶聲道:“不過成個親而已,怎的如此繁瑣,真教人厭煩。”

    沈嘉禾知他生性不羈,最是厭惡那些繁文縟節附贅懸疣,於裴懿而言最理想的成親方式,恐怕就是直接把新娘子扛迴家然後洞房,什麽三書六禮十裏紅妝統統省去,怎麽簡單粗暴怎麽來。

    沈嘉禾笑道:“成親乃終身大事,怎可兒戲,自然要慎之又慎,繁冗些也是理所應當,待到美人在懷,你便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裴懿緊了緊纏在沈嘉禾腰上的手臂,道:“我現在已經美人在懷了。”

    沈嘉禾微微一頓,道:“我聽說公羊小姐生得傾國傾城,怎是如我這般粗鄙之人可比的。”

    裴懿驀地坐起來,看著沈嘉禾的臉,認真道:“公羊素筠的確貌美,卻擔不起‘傾國傾城’這四個字,可子葭若是生為女子,便果真是傾國傾城了,恐怕全天下的男人都要被你迷得神魂顛倒。”

    但他不是女子。

    他雖男生女相,體格也不及尋常男子魁偉強健,但他絕不願如女子一般,委身於男子身下,做一個泄-欲的禁-臠。

    沈嘉禾淺淺一笑,道:“你在王妃那兒應當沒吃多少吧?我去吩咐廚房做幾道菜來吧。”

    “不必了,”裴懿道:“不想在王府呆著了,煩得很,走,爺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沈嘉禾忙道:“還有半個時辰就要上課……”

    “父親說了,”裴懿打斷他,“這段日子不用上課,校場也不必再去,命我專心處理成親事宜,還有進京為皇上賀壽的事,也有很多東西要準備。”

    沈嘉禾道:“婚期可是已定下了?”

    裴懿點頭,道:“便在十日之後。”

    王妃行事真是神速,昨日才夜宴驃騎將軍夫人,今日便已將婚期定下了。

    沈嘉禾心思一轉,道:“那豈不是剛成親就要動身進京了?”

    “不錯,”裴懿道:“成親第二天就出發。”

    沈嘉禾道:“那真是委屈未來的世子妃了。”

    裴懿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還有心思替旁人委屈,你不委屈麽?”

    沈嘉禾抬眼,目光盈盈地望著裴懿,道:“你必不會讓我受委屈的,對不對?”

    裴懿捧住他的臉,輕輕摩挲,道:“那是自然。”

    沈嘉禾笑起來,道:“我信你。”

    裴懿命景吾備馬,與沈嘉禾共乘一騎,往豐澤城中最繁華的酒樓留仙居去了。

    留仙居菜好,酒更好,一壺醉仙釀可值百金,令尋常百姓望而卻步。

    小二領著二人上樓,尋了個靠窗的好座位,裴懿依著沈嘉禾的口味輕車熟路地點了幾個菜,又點了幾個自己愛吃的,小二自去忙了。

    沈嘉禾百無聊賴,支著下巴聽隔壁桌的兩個男子談話。

    他們正在聊北嵐的聖火節如何熱鬧如何壯觀,講述者口才甚好,令聽者仿似身臨其境,不禁心生向往。

    裴懿自然也聽見了,他端起茶杯,啜飲一口,目光擦過杯沿落在沈嘉禾臉上。

    他放下茶杯,驀地轉頭對那位口若懸河的男子道:“兄台,打擾問一句,你方才所言的聖火節何時舉行?”

    男子答道:“每年二月十五,便是明日。”

    裴懿略一頷首,道:“多謝。”

    “客氣。”男子頓了頓,又道:“我二人正欲前往北嵐掖陽城觀聖火節盛況,兄台若也有興趣,我等可一路同行。”

    裴懿淡淡道:“多謝兄台相邀,不必了。”

    男子微微一笑,未再答言。

    沈嘉禾奇怪地看了裴懿一眼,裴懿衝他挑眉一笑,什麽都沒說。

    菜陸續上齊,裴懿似是餓狠了,吃得比平日急了幾分。

    沈嘉禾原已吃過午飯,雖吃得少,現下卻也未覺出餓來,但以免裴懿迫他吃,便一直拿著筷子裝模作樣,菜卻沒吃幾口,等裴懿放筷,他便跟著放了筷,端起茶杯漱口,待他放下茶杯,見裴懿正定定望著自己。

    沈嘉禾疑道:“我臉上沾髒東西了麽?”

    裴懿搖頭,道:“我前幾天不是說要帶你去北嵐逛逛麽,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沈嘉禾眼睛一亮,道:“當真?”

    裴懿笑道:“不過有一個條件。”

    沈嘉禾遲疑道:“什麽條件?”

    裴懿不答,探身拿起沈嘉禾麵前的碗筷,把基本沒動過的米飯扒出大半到自己碗裏,然後又夾了幾筷子沈嘉禾愛吃的菜放進他碗裏,這才把碗筷重新放到沈嘉禾麵前,道:“把這碗飯菜吃光。”

    沈嘉禾看他一眼,默默端起飯碗吃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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