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塵沉默地聽完蔣師成與阿郎那些被血色遮掩而沉默的過往歲月,靜靜地起身為他倒了一杯他最喜歡的“可魯魯”——岔坎村黨家妹子搞出來的改良特色飲品,顏色有點詭異,棕黑色的油膏被水一衝,居然會冒出粉紅色的泡泡。品嚐起來更是詭異的美味,舌尖跳蕩著濃鬱的甜蜜,餘味苦香,同一時刻居然會有陣陣的酸甜直衝頂門,像個檸檬炸彈突然在嘴裏爆發。

    “向您致敬!沉默的英雄們。”程塵舉杯,為了那些默默保護世界和平,但是卻無法享受人們敬仰,連名字都沒能留下的英雄們。

    蔣師成珍惜地品嚐著美味的古怪飲品,眼睛眉毛都擠成了一團,吸哈著氣,爽歪歪。他一把摟住安大師的嫩膀子,挑挑眉:“哈哈哈!謝謝,要是你把剩下的可魯魯都讓我打包,那就更能體現感激的誠意了麽!”

    “行!剩下的都給你。”程塵推開帥不過三秒的前英雄,爽快地答應下來,反正也隻剩一點,最多再泡個兩三杯。等黨家人來了,嗯,還是不要讓失眠的蔣衛士知道他們帶了一堆山珍特產和可魯魯了,這玩意營養好,但喝多了易興奮。

    “蔣哥,你現在還失眠嗎?”

    蔣師成打著哈哈,咧嘴:“哪兒能啊!到離州這鄉下破地方,整天就是查查什麽跑江湖的用陰靈瞎搗鼓忽悠人,什麽野賢心血來潮‘私啟’啥的雞毛蒜皮事件。要麽就是現在這樣,護衛您這毛都沒長,咳咳,那個年輕有為的鎮國大師,悠閑自在的很,也沒什麽大壓力,睡得不知多舒服。”

    程塵看著他嘻嘻哈哈,眼角分明還布滿血絲,得,這也是一位愛嘴硬逞強的。

    迴到房間,程塵端坐桌前,畫了一條時間線。

    蔣師成今年38,他當年22歲——也就是16年前遇到了崖自。

    這家夥雖然囉嗦又吊爾郎當,但其實專業能力相當可以,人也顯得嫩麵。自家的阿郎則是完全看不出年紀,自己又想不起來,當年的崖自又太獨行,老蔣也不知道他確切年齡,隻能根據蔣師成的年齡推測,他家大狼的年齡跨度可達34、5至44、5。

    15年前“漏”被監測發現,這點李心怡也提到過。後續的探測以及和他國的談判,大約花了兩年多,12年前,蔣師成和崖自一行守護者精英參加了那次慘烈的任務。

    在這之後,是一條不明確的時間線。

    無法確認阿郎的失蹤時間,也不能確認他失蹤後是什麽時候被李

    求知烙上了那個印痕,更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逃離,獲得自由的同時也流浪街頭。

    現在迴想起來,所謂的“叛靈師”隻是史老先生當時看到阿郎額側印痕所推測,他真是所謂的“叛靈師”嗎?他與李求知那位自稱的“前靈師”又是什麽時候建立的關係?

    程塵擰著眉,畫下了一連串問號。

    阿郎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記憶,向李求知尋求答案無異與蛇同舞,老蔣也不過是半知情。那些剩下的謎團,也隻能慢慢尋求機會來解開,如果解謎的代價是阿郎的痛苦,那麽,即便永遠都不解開這些謎,又如何?

    他隻希望新生的程朗能繼續純真質樸、心無舊痕地度過餘生,平安喜樂。

    對於阿郎曾經的戰友們,無數默默保家衛國的戰士們——當然也會有比較囉嗦的另類英雄,比如老蔣。程塵覺得既然知道了他們用血肉築成的,卻可能永不能公開的功績,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麽,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也是聊表自己內心的崇敬。

    比如失眠——戰爭創傷後遺症?

    對這種病症,程塵前世在網絡上了解過一些——他對鐵血軍文這種也挺喜歡。

    戰爭創傷後遺症表象很多,失眠還算是症狀較輕的,更嚴重的會有創傷情景再現——在意識上反複進入曾經造成極大傷害的場景,一次次對自己精神淩遲。也有迴避反應,則是麻木地遺忘,不自覺地迴避曾經的遭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種身體的保護機製——阿郎的狀況,也許也有這種因素的存在。

    還有一種較常見的狀況則是超出正常範圍的警覺,極為細小的舉動都會引起當事人過激反應,美國海灣老兵甚至出現過夜殺枕邊人的悲劇。

    失眠是一種表象,也可能是另一種症狀的延伸。要治療,最方便的莫過於用靈文持平精神的創痕,做個好夢。

    要說做美夢,這可是有相當著名的古典文學作品。

    程塵笑吟吟地翻出了產自雲夢澤的蘆紙,取個好兆頭麽!

    做好前期搜文工作,確信並無重複。程塵緩緩展開、壓平淡綠的蘆紙,嘴角含笑,凝神提筆:《南柯夢》。

    黃粱一夢的故事,作為種花家的人民那是耳熟能詳,從唐《枕中記》始、《南柯記》到蒲公的《續黃梁》,改編無數。文豪大師們以自身閱曆和精妙文筆,將佛道宗教意象融入其中,勸喻世人,故事逸趣橫生,雖微有說教也是瑕不掩瑜。

    程塵

    想做的,就是將文中過重的宗教隱喻淡化,世事無常,人生雖如夢,但夢醒更要積極奮鬥,過更好人生。

    不寫聽和尚講經,聽道士引夢,要寫退役的蔣將軍肚腹饑餓,奈何花錢太過瀟灑,一筆豐厚賞金隻餘叮當作響的幾個,唯有讓小仆煮上一鍋黃粱米飯,等著等著,就在槐樹之下睡著了。

    【飄飄然,偶遇三位美人,經她們引薦成了槐安國附馬,任南柯郡守。平息邊事,休養生息,二十年餘年政績卓著,可謂榮華富貴一生。奈何臨了,被人陷害,去職還鄉,鬱鬱而歸,隻餘禿牛單車傍身。】

    一夢忽醒,仆從的黃粱米飯還沒煮熟,口袋仍是空空。將軍鬱而奮起,當效夢中英豪,富貴一生,利國利已,方不負此大好男兒身軀!

    停筆展紙,幾千字一氣嗬成。

    程塵看著文中窮俠蔣某笑了半天,走出房門一聲吼:“老蔣啊!聽不聽我讀故事?”

    “聽,怎麽不聽?”蔣師成瞄著那張隱泛綠芒的大紙,忙點頭大聲答應。

    “行,蔣衛士請坐,聽我講個有趣的故事。”

    蔣師成難得正襟危坐,大師雖小,那也是正宗的鎮國級別,看他手中的閃閃亮,總不會是新的文稿吧?哪有大師會這麽隨隨便便“講故事”,把靈書首靈賦人的?一念至此,老蔣也放鬆下來,聽聽親愛的小大師到底又寫了什麽有趣的故事。

    【唐時淮南軍將蔣大成武藝高強,因傷卸任,遊俠閑居於揚州城外。庭前有古槐樹一株,清陰數畝,他常與豪士縱飲其下……】

    嗯?一聽主角“蔣大成”這名字,老蔣的耳朵豎了起來,眼珠也漸漸發直——隨著安大師的誦念,一室之間竟然黃粱飄香,濃綠的樹影婆娑搖曳,如真如幻。

    這,這,不是說講故事嗎?特麽怎麽就“幻境如真”了?!蔣師成腦袋一片暈乎,他很想震驚地站起來吼:“安大師,你能不能不搞事啊?!說好的講故事,怎麽能隨隨便便就鎮國?!”

    但是這文極有古怪,飄飄悠悠的誦讀聲中,老蔣仿佛看到個光膀憤憤然的將軍,長得還挺像自己,捏著扁扁的荷包,罵罵咧咧地大嚼黃粱米飯,一頭栽進了他的身體。

    然後,然後他就唿唿唿——

    程塵笑嗬嗬地看著老蔣一頭栽倒,睡得比死豬都香了,暗自誇讚自個兒一篇南柯送美夢。想必他一覺醒來,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都會有個質的飛躍吧!

    抬眼一掃,咦?客

    廳角落裏,另一位軍方的保鏢易清不知什麽時候也倒在地上,唿唿大睡了。

    仲春時節好像還是有點涼哈?程塵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迴客房搬了兩床薄被出來,一人一張蓋上。哎呀,考慮不周,下次念誦這種催眠文,一定要打地鋪。

    兩位本來非常機警的保鏢,雖然沒扛住鎮國級的催眠,到底也沒睡很久,一個多小時後,兩人幾乎差不多同時醒來。

    麵麵相覷之後,蔣師成凝視著這位不走尋常路的幼小大師,鄭重地問:“安大師,您知不知道剛才您的靈書首靈已賦?!”還是賦給了他這個半廢材。

    程塵咧嘴笑:“那本來就是隨便寫寫給你治失眠的。”

    蔣師成的眼珠不由自主地又想直起來,哎媽,隨便寫個鎮國靈書治失眠,你咋不上天呢?他隻覺得鼻子一酸,眼眶熱盈盈的,忙抹了把臉,笑嘻嘻地在大師耳邊輕聲說:“那啥,大師啊,其實我平時還有點老便秘……”

    程塵一巴掌笑拍恬不知恥的蔣某人胸口,很欣慰地看到這位另類英雄精神振奮,眼蘊神光,再不複眼底腥紅,萎靡頹喪的樣子。

    “程先生,您的這篇靈書,能不能,能不能賣給我們軍方,我們一定會出最好的價格,給您最高的待遇……”易清笨嘴拙舌地說不下去了,鎮國級的大師,本來就享受國家給予的最高級文人待遇,更不用說這樣靈驗如神的安神撫靈之文。

    但是,他曾經的戰友們,又有多少在忍受著傷痛的折磨,不僅僅是肉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甚至有些最強的精英因為精神創傷,再不能留在部隊,隻能黯然退役,除了一身傷痛和勳章,還有陪伴一輩子的精神折磨。

    “我本就打算將這書奉給政府,用於治療各條戰線上,為了國家和人民默默犧牲奉獻的戰士們。”程塵笑得可愛,眨眨眼,“喂,你們雙方可別打架,見者有份啊!至於報酬,參照其他鎮國文,別讓我失望就行,畢竟,我也有一大家子要養啊!”

    易清紅著眼,站直身體,用盡全身的力氣,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大吼一聲:“……首長,您放心!”

    程塵呲牙捂耳,表示很放心,尤其是看到蔣衛士一臉發綠,更放心了。

    這篇靈文一定會發揮它的最大效用,為最可愛的人們撫平精神上的傷痛。競爭的結果,當然是大師荷包滿滿,共贏麽!

    作者有話要說:為避免讀者們誤會,《南柯記》原著主要情節還是打上個符號,嗯,古典名著

    其實它還是x點男的yy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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