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對錯,隻有利弊。’越宗主果然是非常成功的氏族之長。我該感激您的欣賞嗎?”程塵也歎了口氣,“我應當感激越岩先生的一時魯莽,程柔女士的堅持與忍耐,要感激越氏一族不殺之恩,還賜予我的軀體十五年的精心照顧與養護,更要感激生命的奇跡,讓我能在15年的無知無覺後一朝醒來,看看這美麗的世界。

    但是你看到這個孩子的心了嗎?”程塵按住自己的心口,為消逝的那個孩子。

    “不被期待的出生,厭棄的身份,被遺忘的備用品,茫然無知地被所謂的家族算計與利用,您還期望一個剛剛從陰謀中幸存的人,對您的越氏感激涕零,隻為不殺之恩?還是您期望著我心存仰慕,卑躬屈膝隻因為您的猶豫給了我一個生機,更甚而似乎是無比光明的繼承者競爭的機會?”

    程塵直視著越峻深邃的眼,搖搖頭:“那個對親情滿是期待,對生命無比渴望的孩子早就死了,寂寞無聲地死在靈緣的看護床上。我醒來的那一天,聽到程柔女士的話——您看,人的記憶多麽奇妙,哪怕當時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麽,那些話仍然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

    ‘一個15歲才啟靈的孩子,先生不會願意見到。讓他成年之前衣食無虞也足夠了。’她給了我姓,和一個名字,‘塵’塵土的塵。

    從我懂得她的那番話時起,我就知道,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有與我血脈相連的人,但他們絕不會是愛我惜我的親人,他們視我如腳下的塵土。一直以來,越氏為我提供的物質都十分富足,我有時也在想,如果我的生身家族不是那麽豪富,也許我根本也等不到啟靈的那一刻。

    我與越氏之間,除了血脈,也隻剩下利益。越氏給予我的,我會厚報,但是再多的,比如親情,比如忠誠,我想我們之間彼此都不必要奢求。想必您也從未期待過。”

    越峻清冷地笑了一聲,漫然說道:“一個人有被利用的價值,才是存活的根本。你看,你有被越氏選擇出祭的價值,所以你能安然活到15歲啟靈;你有了寫靈文的才能和靈賦,然後有了說‘不’的選擇。我很好奇,你能用什麽來厚報我越氏?用你的《大悲咒》?”

    他冷冷地說:“它還不值一條嫡血之脈。”

    越岩這時似乎有些清醒過來,他飛快地看了一眼程塵,難堪地低喊:“大哥,求你……”

    “能問您幾個問題嗎?”程塵想了想,抬頭問。

    “你問。”越峻

    沒有理會狼狽的三弟。

    “給我吃岑肉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了嗎?”程塵平靜地望著越岩,問。

    越峻有些不悅,仍然迴答了:“她所做的,挑釁了我越氏的傳承,自然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程塵點點頭,沒有意外越先生的迴答,既沒有告訴他是誰做的,也沒有告訴他是怎樣的懲罰。對於越氏來說,挑釁權威才是最致命的錯。

    “越氏血脈是不是隻有得祖靈承認,才能避免‘血逆魂消’的弊端。”

    “是。”

    “越氏的生育和傳承越來越難,是體質或遺傳的原因嗎?恕我冒犯,越岩先生曾說過,您至今還未有子女。”

    越峻緩緩掃了一眼大嘴巴的老三,直到把他看成隻鵪鶉縮在一旁,說:“族人都檢查過,至少現在的醫療檢測來說,身體上沒有問題,也沒有已知的遺傳疾病。越崴生了三個女兒,但我越氏的女兒並不能囚陰出祭。老三也生了阿泉,但總體來說,越氏的生育數量是在不斷下降。

    你……有什麽想法?”他探究地望向少年。

    程塵聳聳肩,綻開一朵純真的笑容:“沒什麽特別的想法,您說《大悲咒》不值一條血脈,那或許我寫出什麽值個十七八條血脈的靈書來,就有足夠的價值了。”

    “異想天開。”越峻有些失望,彼此都有了一個比較深入的了解,這孩子也應該認識到無法割舍的血脈羈絆,如果不是他寫出經文、驅除陰靈的奇怪靈賦,本不必浪費這些時間。

    程塵笑笑,轉過話題,問出第三個問題:“我聽您說族老議事,是夠老就能當上族老嗎?還是隻要給越氏帶來足夠的利益?”

    越先生笑了起來,眉眼都柔和許多,他說:“我喜歡有野心的年輕人。

    族老當然不是夠老就能當的,就像你爹,就算活上幾百歲,也隻是混吃等死而已。越氏族老首要是對我族忠誠,還要有嫡係相近的血脈,以及足夠大的‘貢獻’。或者說,隻要‘貢獻’足夠大,以上兩條都可忽略。”

    “我明白了。”程塵站了起來,俯視著那個似乎能將越氏中人生殺予奪,卻連兄弟被作為祭品也無法阻止的男人,“最後一個問題。照顧我的連姨曾將我的啟靈原書給我看,隻有被撕裂的半頁。為什麽?”

    一個清冽的聲音在樓梯口響起:“因為,那本《重樓》原本是越泉——你同父異母弟弟的啟靈原書。你生身父親的妻子岑芳華,唯恐你能獲得

    更好的靈賦,不願意將那本珍貴的鳴府靈書交給我一試。”

    仍然妙曼如少女的身影,踩著緩慢的步伐,走近來。

    程柔穿著素色長裙,長發垂腰,時光仁慈地在她身上停駐,嬌柔的麵容宛然青春少女。她站在那裏,猶如一株碧色的荷枝,與窗外的雨過天青渾然一體,就像是從一幅江南水墨小景中緩步走出。

    她緩緩掃視屋中幾人一圈,熟視無睹地掠過仿佛空氣的越三,似怨似嗔地望了一眼越先生,最終將目光停駐在程塵身上。

    “我對自己說,試最後一次,就算了結你我最後的緣分。所以在爭奪中,我撕下了那半張靈書。靈書的作者辭世已久,好在我還算是一位能力不錯的啟靈師,成功的機率不大,但我試了,然後你醒了。我讓阿連把那頁靈書給你,隻是期盼也許它能帶給你什麽靈賦。”

    “謝謝您堅持生下我,也謝謝您努力一試,和那張靈書之頁。”程塵很明白,這位冷情的女士所說的不盡不實,哦,也許都是事實,但隻是部分事實。

    比如她為什麽願意堅持生下一個“鬼種”,母愛?別開玩笑了,和一個可以在孩子醒來當天掉頭就走,完全不管不顧的母親談母子情深?比如她明明被逐放離州,為什麽會有機會與那位岑女士爭奪靈書《重樓》,甚至說,有多少其他選擇不行,一定非要與越三的孩子爭奪那本原書?

    種種可以猜想得到的狗血,他並不關心,也不想知曉。她要的感激,作為人子,他會給足,其他的什麽算計利用,那就敬謝不敏了。

    “越宗主您放心,越氏的宗祭我一定會參加,在此之前,我也一定會努力寫靈書,給你一個值得的交代。”程塵拉起阿朗,禮貌地對諸人點點頭,“告辭。”

    ※

    在迴家的路上,阿郎拉著程塵的手,說:“你別傷心。他們不值得。”

    程塵笑得很開心,迴首拍拍大卷毛:“喂,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很傷心。”

    程朗指指自己的兩隻眼睛。

    程塵長長歎了口氣,笑容也黯淡下來,說:“我隻是為曾經的‘自己’不值,雖然說出生在什麽樣的家庭,人生而無法選擇,但到底還是會因為被拋棄和利用而難過。這樣也好,除了生理上的血脈牽絆,我和山南越氏之間清清楚楚,隻有擺在天秤兩側,可衡量計算與交換的利益。”

    既然勢無可擋,那就讓他給世人一個驚喜吧!

    迴到家,他拉著阿郎

    換上了漆黑的大師裝,一黑一白的口罩放在兜裏向學校進發。

    黑漆漆的一雙走在校園裏,迴頭率挺高,程塵愉快地在黑衣啟靈師的護衛下,走進乙組教室。

    朋友們見他迴來,紛紛起來打招唿,折總雖然肉多點,但是身形靈活,一躥就蹦到了跟前:“大個兒,你怎麽最近三災六難的,剛請假迴來就聽說又進醫院了,人沒事吧?額去,你這什麽破審美,穿得跟隻烏鴉似的,怎麽還要程朗大哥送你來上學……”

    折總的話說了一半,另一半和他的下巴一起掉到了腳麵上。

    他鼓著眼珠,眼睜睜地看著程塵掏出一隻黑色的口罩給程朗戴上,又掏出一隻白色的口罩給自己戴上。

    他聽到程塵同學說:“折總,不好意思,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和你家合作非常愉快。程朗也是我的專屬啟靈師。”

    “你,你,你……”折晚娘家的小胖子,脖子咯咯作響,盯著麵前兩人再熟悉不過的造型,抬頭看到了程朗大哥那雙幽幽綠色的眼睛。如果這樣再認不出來,他真是枉稱他晚娘家“安大師”的頭號粉絲了!

    折小胖一聲慘叫,一把抱住程塵同學的大腿,號唿:“安大師,給簽個名吧!”

    同學震撼無比的寂靜後,教室裏頓時亂成一團,七嘴八舌地將程塵圍得密不透風。要不是忌憚綠眼睛大個子的保鏢兼專屬啟靈師,劉海都想蹦到程塵身上,把紙片舉高高了。

    何老師神情複雜又欣慰地看著長大的孩子,提高聲音喊道:“各位同學,安靜,安靜一下。相信大家對程塵同學的成就,都有很多疑問,但是請先讓老師了解下情況,再和大家一起詳細探討,好嗎?”

    她轉身微笑,說:“程塵,嗯,安大師?校長想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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