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場永遠都不願醒來的美夢。

    夢的起點,是那個色彩斑斕、充滿奇跡的“煙火”之夜。

    那一夜,有一位不那麽講究、俠義又好心的“大師”,翻牆入院——事後國安的兩位同誌向他們通報了偵測的部分情況。他準確地找到自己和老爹睡的屋子,扣上了一隻大鎖頭。然後,這位大師又在黑咕隆咚的院子裏精確找到小妹屋子的窗口,還特地找了塊磚墊腳——也許大師不是個子矮,他隻是未成年。

    林良羽看著尚未成年的“學弟”,背著抱著兩隻人體掛件,無奈又開心地鬧著,他悄悄地捂住自己的嘴,拭去突然之間湧上眼眶的熱意。

    真傻!

    哪來什麽那麽巧過路的好心大師,隻有一個自以為聰明,卻傻得願意犧牲自己絕大的利益,來挽救不過是點頭之交的“學長”家小生命的——大蠢蛋。

    國安的同誌們後來用那本“州聞”的《野天鵝》上部,為孩子們做靈書原書的靈合感應測試時,曾說過那似乎是位在柳州讀書的天才少女所作,偶過離州,心血來潮做了場“私啟”。

    州聞?林良羽記得當初聽聞時,心中隱約的疑惑。

    他分明記得那晚隱約若現的各色具像,哪怕它們隻是一閃而逝,墜入鄰舍而啟靈。那是鳴府才有的具像,大師把珍貴的靈文首靈賦予了素不相識的孩子們,噢!不,也許有一位孩子是他曾見過,深深悲憫同情的,也因此有了那個神奇的夜晚。

    林良羽不知道這個大蠢蛋為什麽要隱藏自己,寧可私啟,也不願暴露身份。但是,那一位所有的努力——不辭辛勞,翻牆鎖門爬窗,都隻不過為了讓妹妹醒過來。那麽,隻要是某人的意願,他必將竭盡自己的所有,隻願那人平安喜樂,得償所願。

    盯著地板上的水漬腳印漸漸淡去,林良羽微笑著想,家裏那塊拓存著腳印痕跡的磚石,也該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它的主人不希望有人知道是誰創造了那個奇跡之夜呢!

    大蠢蛋大師沒功夫理會林學弟那變色龍般變幻不息的臉色,雖說吧,這個拋過來的目光似乎有越來越熱,簡直要摩擦起火的趨勢,讓人忒不自在。但是!身邊這二哈老弟的問題不解決,他真是沒心思理會林學弟心裏的彎彎繞。

    “徐家匯漕溪北路尚東豪庭的房子你給賣了?”程塵把人拎起,悄悄啃耳朵,對暗號。

    ???二哈小弟弟腦袋上一串問號簡直要具

    現成形,眨巴著大眼睛傻傻一笑:“哥哥!”

    程塵抿嘴搖頭,我家的弟弟不可能這麽萌,他隻會喊“豬頭老大”!程塵感歎著,放下大半的心,決定再出絕招一試:“冰冰和大黑牛又秀恩愛了!”某冰可是二哈弟弟中二少年期心中的女神,絕對不容褻瀆!在他麵前提秀恩愛的事,簡直就和鬥牛士在發情的大公牛前揮舞紅褲衩一個效果。

    軟萌的二哈小弟摟住心思陰暗的不良少年,完全不知道什麽冰冰和牛,他認真地重申:“喜歡哥哥!”

    家裏的二哈弟弟要是有這種天衣無縫的演技,那他可以立地成精升仙了!

    程塵深深歎口氣,知道不過是場錯認,放心之餘,心底未免有一絲絲寂寞的失望。他也想起來了,這孩子,應該就是詞裏啟靈那晚,不小心中了獨臂“二哈”野天鵝王子的降頭了,可憐!

    林良羽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慢慢理順了思路,一點點推敲細節。果然在假設結果的基礎上倒推迴去,完美自洽!那麽,剛才孩子們的異動,在知道底細後,其實也不難解釋——越是等級高的靈文啟靈,尤其是賦予具像首靈的,文作的作者與被啟靈的孩子們之間,往往會有非同尋常的感應。

    也不難理解,親啟的大師們相當於就是這些孩子們的“再生父母”。

    但越是大師文豪們,越是不會輕易給人啟靈,多半會是由啟靈師來代他們行事,非是親啟,這種感應也就基本不會出現。能請動大師們親啟的豪門世家,也絕無可能讓一堆孩子紮堆種蘿卜似的,同受首靈。

    也隻有某些不經世事,奇葩蠢萌,又再善良不過的“大師”,才會造就那樣的奇跡——一堆被賦予首靈的孩子們,用本能和靈覺認出了他們的“再生之爹”!哪怕他們還不會言語,哪怕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麽。

    “低調行事”的大師,眼見都快扯不住到處露洞的小馬甲。林良羽隻覺心累,他得更更更努力,要趕緊強大起來,才能編織更堅實的盔甲,保護某個人如心所願,自由自在地低調而善良。

    “快迴去吧!這兒鬧了這麽一通,我怕醫生們還要檢?測!”林良羽重重地念出最後兩個字,隱晦地提醒正玩得high的某大師。

    “啊!那什麽,我就不打擾了,下次再來探望你,歡歡小公主。”程塵從對弟弟的懷念中,猛然醒過神來,也深覺鬧了這麽一場,似乎動靜太大點。以後,這地方還是不來了,等孩子迴家再探望吧!

    推辭了林爸的挽

    留,腳步匆匆往外而去。林良羽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一路送到門口。

    臨到大門前,程塵猶豫了下,問:“那個二哈,呃,就是那個留下來的小男孩,叫什麽?”

    “顧釋卷。他有些特別,不是那個晚上啟靈的。這孩子原本雖然已經啟靈,但是靈合度很低,家裏也不怎麽顧得上他,一直在詞裏附近晃蕩。那個晚上,他似乎也融入了某個文靈,現在看起來,與以前完全不同了。”林良羽認真地解釋,把所有知道的,盡可能簡潔地告訴他。

    “噢!原來如此。”

    也是個有故事的可憐孩子。

    ※

    這天下午,一個不速之客摸上了龍柏原,打破平靜如水的溫馨日子。然而,讓程塵煩惱的阿郎身份問題,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扯開麵紗。

    程塵從理療院迴來,總覺得哪兒哪兒有些不對。不說一群孩子們突如其來的熱情相待,也不論那個長得跟二哈弟弟似的顧小朋友,就是林學弟那態度也透著古怪和神經質。

    明明在探望林家小妹的去程中,林良羽同學還一路傻笑,不停顯擺自己好不容易啟靈的老妹。等他見到林家小妹後,這孩子就上演了變臉的戲碼,那表情才叫五彩繽紛,最後居然變成個沒撬殼的硬蚌,玩起了沉默是金。

    要不是他對自己還是有問必答,極為親近,程塵真要懷疑這新任哥哥是不是喝幹醋也太兇殘了!

    門鈴響起時,他是有些沒防備的。

    龍柏原這種高檔小區,沒有預約的外客,一般物業都會開對講機,征求住戶的意願後才決定放不放人進來。然而,當他對著門上的貓眼,看到門外一個露著圓圓笑臉的青年時,就知道為什麽物業都不通知一聲了——人家手上舉著個水表局的證件,上麵的照片名字和大章無比清晰。

    這種證件……他不擅長鑒定啊!不管真假,看到這種玩意,前世今生都是好市民的程塵同學,心裏難免咯噔一下。

    騎著白馬的未必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持著證件的,也未必就是真貨,萬一那是個高明的騙子或入室打劫的……

    圓臉的國安七處副處蔣師成青年,很誠懇地說了句話,打消了程塵同學的浮想聯翩。

    “程先生,我知道您在家。我想和您聊聊前陣子某晚在詞裏的某些事,關於《野天鵝》,關於柳州的某個副本。有些事情,我們私下談談可能會比較合適。您放心,我這次

    來隻代表個人,您能讓我先進門嗎?”

    都找上門來了,還能掘地三尺逃跑嗎?!隻有直麵。

    說到底,“私啟”也不過是件玩低調的小事,並未觸犯法律與良俗。查水表的上門,隻要不把人拉去大卸八塊,上什麽古古怪怪的測試,隻要抗拒從嚴,也就迴家過年了。

    程塵沉默地打開門,迎入這位不速之客。

    腦筋迅速轉動,琢磨著這位蔣處說的每一個字。

    他的話中透露的信息,並不能完全肯定詞裏的事是自己幹的,柳州朱琦珊那裏應該也去摸過了。那妞都認下了,還不肯息事寧人,是有什麽企圖?不打即招,肯定是蠢招,也隻有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代表個人”又是什麽意思?難道,有些小秘密,水表局內部也並未捅開?還是?無論如何,先聽聽對方的價碼,才能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蔣師成倒是挺放鬆,笑眯眯地謝過程塵端來的茶,環視了周圍一圈,並不在意小孩子的警惕和防備,說:“環境挺不錯,自己掏錢買的?真有出息,叔叔當年可沒你這麽能幹。

    我就不明白你怎麽想的?出身豪富,又這麽天才絕倫,文賦異稟,明明在龍川接受正統教育求學,還學那幫野賢,搞這種心血來潮、莫名其妙的‘私啟’。知道給叔叔們找了多大麻煩嗎?有那麽正規又漂亮的館閣不用,偷偷摸摸,一個人晚上瞎鬧騰,好玩嗎?!”

    程塵睜著大眼,好奇地望著囉嗦的叔叔,說:“我不是太明白叔叔你在說些什麽,也許你應該更直接點,要知道,我啟靈也不是太久呢!”

    蔣師成住了嘴,深深地望了一眼這個半大的孩子,笑起來:“能抽根煙嗎?”

    “不能,我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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