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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半夜的時候,突然有很響的雷聲。

    她睡得不沉,一下子就驚醒了,睜開眼睛就看見窗戶外正在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屋子簡陋,自然有雨水和風灌進來,她瑟縮了一下,裹了裹被子想繼續睡,下一秒,自己就連人帶被子被身後一具溫熱的身體環抱住了。

    “冷不冷。”

    孟方言靠在她耳邊,聲音低啞地說。

    祝靜沒說話,卻也沒有推開他。

    她和被子都在他的懷裏,而她的背後就是他。

    “我知道你怕打雷,”他這時輕輕握住她的手,不徐不緩地說,“手腳總是很冷,例假也不準時,經期前幾天總會非常痛,還有點貧血。”

    他說的全是陳述語句。

    祝靜已經放棄去追究他掌控的細枝末節,破罐子破摔地朝後靠了靠,說服自己心安理得地享用這個“人體取暖器”。

    “你還知道什麽。”她這時閉著眼睛,懶散地開口。

    “大笑起來的時候左邊臉上會有酒窩,沒打過耳洞,中學時候的綽號叫雷震子,底褲顏色總是黑色的,胸圍是37c……”他還沒說完,就被她反手一巴掌拍到臉上。

    祝靜感覺到抱著她的人笑得胸膛都在震,不耐煩地嘲諷他,“怎麽有人被扇了還那麽高興?”

    他在她耳邊淺笑,“因為我最喜歡看你惱羞成怒的樣子。”

    “孟方言,”她用力抓住他試圖鑽進被子的不規矩的手,“你老實點,信不信我馬上把你踢下床?”

    “姑娘,你下手輕點,痛。”他陰陽怪氣地叫。

    祝靜這時轉過臉瞪著他,“你這麽皮躁肉厚的還會覺得痛嗎?”

    他摟了摟她的腰,看著她但笑不語。

    此刻他們如此身體緊密相貼,卻沒有一分旖旎的氣氛。

    四目相對,他的唿吸近在咫尺,在這間小小的破敗的屋子裏,他是最熱的光源,隔絕了一切的寒冷。

    “那你呢?”她注視著他,突然冷不丁地問,“你對我了如指掌,我卻對你一無所知,這不公平。”

    他輕輕笑了笑,“你隻要知道我在這個世界上無牽無掛。”

    “還有呢?”

    “沒有了。”

    “你在從事的事業?”

    “你們學校實驗室的導師

    。”

    “別騙我。”她說。

    他沉默兩秒,最後給出了這樣一個答案,“我真正在做的事,與死亡有關。”

    她頓了頓,“……火葬場?”

    他忍俊不禁,“你就這麽認為吧。”

    祝靜知道他依然沒有對她說真話,可是她也知道,她再也無法從他嘴裏獲得更多信息了。

    她想,她沒有刨根問底的必要,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她沒有資格去幹涉他的自由,就像他也沒有資格幹涉自己。

    “我困了。”她閉上眼睛。

    “好,那就睡吧。”他輕輕收緊了抱住她的手。

    屋子裏有雨滴的聲音,風唿嘯的聲音,卻都依然掩蓋不了她身後那顆心髒在跳動的聲音。

    “孟方言,我們第一次見麵究竟是什麽時候?”她在將要入睡的時候,突然問出了心中一直以來存在的疑惑,“在黃石公園之前,我們見過嗎?”

    她在等待他的迴答,他卻遲遲沒有出聲。

    因為此刻他的眼睛正倒映著那日被火光映照的倫敦天空,倒映著那日那個四肢柔軟纖細、正在醉生夢死的東方女子。

    那時,他還不知道他今後將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要待在她的身邊,他還不知道他能和她一起分享現在這樣每一個更走向彼此的日夜。

    他能預測死亡,可他也不能預測自己的命運,預測自己與她緊緊纏繞在一起的命運繩索。

    隻有上帝可以。

    “沒有。”良久,他輕聲迴答她。

    …

    一周後,祝靜決定迴英國。

    臨走的時候,整個學校的孩子們都站在村頭送她和孟方言走,小友帶頭,站在隊伍的最前麵哭泣不止。

    “靜靜,迴家後好好休息,我們一直在這等你。”馮校長站在她身邊,此時溫柔地摸摸她的頭發。

    她心一顫,點了點頭。

    最開始,她將這裏當做了避難所,努力將心思放在孩子們身上,來逃避身邊紛亂的一切和事實真相。

    可後來,她開始變得真正將心思牽掛在了這裏,她每一年都像是來到這個地方朝聖,和孩子們共度的時光是她生命中最珍惜的寶物。

    他們的目光就像是在維係著她存在的價值。

    “馮校長,”她說,“我已經沒有家了。”

    馮校長了然,聲音更柔和,“那麽這裏今後就是你的家。”

    “任何時候我都能來,對嗎?”

    “是,”馮校長笑著看著她,“親愛的,你記住,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離開別人獨自生存。”

    “為什麽不能?”

    “因為你需要我們,我們也需要你,在這個世界上哪怕隻有一個人需要你、喜愛你,你都有存在的價值。”

    “好。”

    她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認真地對著孩子們揮了揮手,“等我,我很快再來看你們。”

    說完,她不再多看身後馮校長和孩子們一眼,和孟方言一起往前走去。

    “靜靜老師,”突然,背後傳來了一個孩子認真的詢問,“以後方言哥哥還會和你一起來這裏嗎?”

    她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去看身邊的孟方言。

    這裏原本隻是她一個人的秘密,可現在,他變成了這個秘密同樣的分享者。

    那麽,下一年,再下一年,他還會和她一起來嗎?或許那個時候,他已經離開她的身邊了吧。

    和這個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不敢去想今後。

    她一點都不敢。

    很快,她聽到了他的迴答,一字一句,散落在風中。

    “我想會的。”

    飛機起飛之後,祝靜因為疲憊,很快便睡著了,孟方言看了一會機上電影,幫她蓋好毯子,關上閱讀燈。

    接著,他朝一直站在附近的乘務員招了招手。

    “孟先生您好,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嗎?”女乘務員俯身,微笑著問。

    “給我一杯琴酒。”他說。

    女乘務員臉上的笑容微微怔了怔,然後她的笑容突然變得更深,“孟先生,很抱歉,我們的飛機上沒有琴酒提供給您。”

    “琴酒,謝謝。”他的目光深邃如海。

    女乘務員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兩秒,直起身,朝他頷首,“那請您稍等。”

    一分鍾後,女乘務員托著一個托盤走到他身邊,隻見托盤上放著一杯酒,以及一副眼鏡。

    “祝您享用愉快。”女乘務員將酒和眼鏡交給他。

    “謝謝。”他戴上眼鏡,拿過酒杯,微微朝她點頭。

    頭等艙的客人已經全部入睡,黑暗的機艙裏,女乘務員在臨走前,朝他半鞠了個躬

    ,“非常榮幸能夠幫到您mars.”

    喝了口酒,孟方言輕輕抬手觸摸了一下眼鏡。

    在他的視線裏,眼鏡的鏡片突然亮了起來,緊接著便響起了一個機械的男聲,“身份確認mars。”

    “mars。”機械的聲音之後,眼鏡裏又冒出了一個如常般冷漠又嚴厲的聲音。

    “l,”他說,“現在已經得到了密碼,迴到倫敦之後,我會立刻尋找下一次契機進入ghost的電子設備,獲取撒旦協議,破解名單。”

    “我想,你迴到倫敦後要處理的第一件事情,可能不是撒旦協議。”

    “ghost在得知溶液樣品被竊之後,加速了溶液的批量生產,剛剛得到消息,他將於本周日在倫敦郊區的溶液製造廠與多方恐怖組織買家進行交易。”

    “溶液廠的地點因為買家方麵的風聲走漏已經被鎖定,kermid稍後會將坐標發送給你,你和moon以及kermid需要前去阻止他們的交易,銷毀所有溶液,捕獲買家以及ghost。”

    “ghost本人會出現在溶液製造廠嗎?據我對他的了解,他從未親身出現在任何的犯罪現場,這也是為什麽他三年一直沒有被天羅地網捕獲的原因。”

    “無論有沒有這個可能,你們必須做好準備,這一次如果能夠成功圍捕ghost,那麽撒旦協議的文件也就近在咫尺。”

    “順便,我猜測你也應該可以見到上次在實驗室攪局的那個人。”

    “了解。”他不再多話。

    談話到此應該將要結束,他剛想抬手關閉眼鏡,可l卻再次叫住了他。

    “mars,”

    l這時的聲音似乎稍稍褪去了一絲方才的冷厲,“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跟著我去搏擊場的那天,打完兩場,你在搏擊台邊對我說了一句話。”

    孟方言的眸光閃了閃,沉默。

    “這一生,我將隻會為完成使命而活,用盡每一分摒棄情感的頭腦和氣力。”

    “我記得。”他沉吟片刻,掩住眼中的情緒,似笑非笑,“l,我可比你整整年輕一輪。”

    “普通人可以盡情享受他們的人生,他們可以肆意地品嚐愛情,擁抱、親吻、撫摸他們所愛的人,他們沒有後顧之憂,不用擔心明天會不會到來,不用擔心明天還能不能看到這個世界。”

    “而有些人,一輩子隻能隱藏

    於人群之中,成為所有人的過客,甚至為了維持這個世界的平衡死後都不會有人為其緬懷,他們就像這個世界的影子。”

    louis一字一句地說,“mars,從你來到shadow的第一天到今日,十二年,你從未失手過任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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