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杆的唐方望了一眼身後,沉聲道:“他們跟上來了。”


    “不知道死活的東西。”紫玲玎暗自低罵了一句。


    唐方笑道:“現在又不是山洪爆發的時候,你把他們引到這裏來有什麽用,在說了,就算是有山洪暴發,到時候我們也好不到哪兒去。”


    “嗬嗬,這就是唐兄有所不知了,”方雲笑道,“唐兄弟可知道這姓蔡的老漢是做啥的?”


    唐方想了想,道:“聽你們說,似乎也是你們十三脈之一,可能現在為生活所迫,成了放排之人,這麽大年紀了,也不知道還行不行。”


    “非也,非也。”方雲笑道,“這蔡家老漢,也是和我們一樣,做趕屍走腳的勾當,隻是方法有所不同罷了。”


    “嗯?趕屍不是走旱路嗎?”


    “唐兄弟可曾注意到那條狗?”白寒一指前麵引路的狗,道,“那玩意兒,可是兇悍之物,開始紫小姐讓你不招惹,倒也是對的,估計若是我對上了這畜生,恐怕也要費上一番功夫,唐兄自然是不怵,隻是犯不著跟這種畜生計較。”


    “這狗有什麽名堂?”


    “紫小姐定然知道的。”白寒笑著對紫玲玎道,


    “此物名叫地狼,傳說是陰間的守門之犬,生活在土中的一種怪物,半生半死,半瘋半狂,傳說是用死屍喂養長大,身體裏麵陰氣堆積,陰森莫名,兇殘狠毒,甚至連鬼都看不到,若是修煉有為的話,幻做人形,看道行應該是新養的,年歲不大,修為不高,不過百年。”紫玲玎淡淡地道,


    “吃死屍長大?”唐方開始打量在前麵帶路的那頭地狼,吞了吞舌頭,白寒接過了話頭,道:“可不是,這蔡家當年曾經養過一對地狼,一雄一雌,兇悍非常,可是後來被龍虎山的張天師弄死了一頭,另外一頭便絕食而死,倒也是一對有情有義的畜生,這頭畜生,應該就是那兩頭畜生所生,”白寒歎了一口氣道,“若是蔡家的那對地狼還在的話,蔡家就不是如今的這番光景咯。”心中有所觸及,不免一番唏噓。


    這個時候,唐方迴頭一望另外一隻竹筏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們身後,始終保持這一段距離,方雲嘴角泛出一絲冷笑,道:“不知死活。”


    唐方不解,方雲笑道:“唐兄,發現我們所在的水麵有什麽特別嗎?”


    唐方看了看,卻看不出異樣,方雲往下一指,唐方再細看一番,恍然大悟,忽然叫道:“這是一泉死水,河裏麵沒有魚蝦。”


    “何止沒有魚蝦!這條河乃是蔡家掌控的陰河,下麵便是積屍地,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死屍,長年累月,陰氣逼人,若是沒有這地狼帶路,生人隻要一入此處,就有好戲看了。”


    方雲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後麵跟蹤上來的日本人,微笑著,卻含著無限殺機。


    唐方撐了一杆竹篙,竹筏加快速度向前馳去,此時水勢平緩,波瀾不驚,沒有絲毫危險降臨的兆頭,方雲又道:“人有人路,鬼有鬼路,這便是一條鬼路,隻有鬼走得,人如何走得,這些人很快就要知道自己犯了多麽愚蠢的一個錯誤了。”


    話音剛落,忽然平地一聲驚雷,唐方撐杆的手猛地一晃動,忽然竹筏一陣猛烈的震動,好像是在河中撞到了什麽巨大的東西,幸好幾人都有準備,不然一個不小心,就要被慣性衝進河中,而在後麵跟上來的那幾個日本人則是一陣東倒西歪的,是俄方年狼狽,就在此時,忽然雷聲大作,隻見陰雲翻滾,電閃雷鳴,那大雨瓢潑般傾瀉下來,白寒揚聲道:“大家坐好了,不然當真陰溝裏翻船,就怨不得別人了!”


    唐方收拾好遊山玩水的心態,開始在風雨飄搖中撐起竹篙,竹筏在疾風驟雨中穩步向前,跟在那條地狼身後。


    而在身後的幾個日本人,原本就是水性極好的人,吃一塹長一智,在這樣的惡劣的天氣下,盡管這竹筏搖搖晃晃,但是依然能把好放下,不急不緩地跟在唐方身後,


    河水頓時漲潮,船身開始劇烈搖晃,唐方勉力支撐著向前,方雲等人也站起身來幫忙,幾人七手八腳地穩住竹筏,河水濺了起來,將諸人統統淋濕,紫玲玎的整個衣衫打濕地通透,整個玲瓏有致的線條開始出現,在風雨之中,更顯嬌媚動人。


    “不要喝了水!”趁著一個稍稍安全的當口,白寒提醒道,諸人鼻息凝神,不敢張開嘴,在湍急的河水保持船身的平穩。


    身後的幾個日本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在船身一陣東倒西歪,諸人拉緊竹篙,唯恐順勢掉進河水之中,船體連續晃動,河水潑將進來,人人都喝了一嘴的河水。


    “什麽情況!”忽然唐方一聲大叫,隻見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隻慘白的手臂從河水裏麵竄了出來,抓住了自己的腳脖子,唐方用力一跺腳,這慘白的手便跺得一團稀泥一般,惡臭傳來,讓人聞之欲嘔,而這竹筏也是一陣東倒西歪。


    方雲啜口為哨,一聲唿哨,前麵引路的地狼如同一道利箭一般,從水裏猛地穿了出來,上了竹筏,這地狼一上竹筏,頓時在唐方附近的水麵一陣風平浪靜,諸人鬆了一口氣。


    再看這河水,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變成黑色了!


    而上遊的幾個日本人還在和風暴和山洪坐著奮鬥,每個人都是麵色鐵青,神情緊張,顯然沒有想到,在湘西‘山洪爆發’會來的如此之快之猛,三人撐篙,還有幾人扶著附近的竹篙,努力將竹筏保持平衡,但是山洪滾滾而下,讓這幾人狀況十分難堪。


    “八嘎!”一個日本人飛賊怒罵一句,道,“你看他們。”


    隻見唐方他們悠然地撐著竹篙,一臉落井下石的表情看著他們。


    “我們上當了!這幾個人故意將我們引到這裏來的!”日本人反應過來,怒喝道。


    “小心,小心,要翻了,要翻船了。”唐方悠然地撐著竹篙,不時迴頭調侃著這幾個人日本人。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


    “巴嘎丫路!等我追上這幾個人,非得活不剮了他們不可!”一個日本人怒氣衝衝地道。


    忽然一個日本人尖叫道:“看!”


    “那是什麽!”


    隻見在湖水中一團水草緩緩的浮上了水麵,順著水流的方向,開始向著日本人的竹筏處飄了過來,一個日本人狂喝道:“讓開點,讓開點,若是讓這水草纏住了我們,就會更加危險了!”


    可是如今山洪爆發,水勢濤濤,雨下得越來越大,能在這水麵上保持著不翻船已經是極限了,若是在做高難度的漂移,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水草順著水流的趨勢越來越快,向著竹筏襲來。


    “看,看看!”一個日本人用手指指點點,道,“那,那,還有那!”


    幾個日本人同時吸了一口涼氣,不知道什麽時候,這水麵上開始浮現一望好多這樣的水草,在水麵上承載起伏。


    ‘轟!’一聲響,幾個同時一個趔趄,險些甩了出去,竹筏猛地打橫,顯然是觸到了水中的暗礁,而那些水草也是越遊越近,幾個日本人近距離查看之下,瞳孔同時一陣收縮,這些水草,無枝無葉,從一個中心攤開,鋪展在水麵之上,根本不像是植物根莖,而更像是成千上萬的發絲!


    “快,快走!快走!”日本人狂唿著,用盡全力撐著竹篙,希望能夠擺脫這些水草的糾纏,要知道,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若是再被這些水草纏住的話,隻可能是九死一生的下場。


    可是無論乘船之人如何使出吃奶的力氣,始終撞不開前麵的暗礁,竹筏橫擺在湖麵,晃晃悠悠,看得讓人心驚膽顫。竹筏上的日本人暴跳如雷,死亡的陰影開始籠罩他們的心頭,夢魘般的恐慌也愈發強烈。


    “該死的支那狗們!我一定要把你們統統殺掉!”日本人嘴裏罵罵咧咧的,不少河水又飛入他們的口中,一陣咳嗽,整個肺部如同掙紮一般的疼痛。


    水草如期而至,纏住了整條竹筏的四周,終於一個日本人如同任命了一般,猛地一屁股坐了下來,頹然歎息道:“先停在這裏吧,等雨停了再說。”


    “不行,若是跟丟了這幾個人支那狗,迴去大佐一定會怪罪的!”一人反對道。


    “可是你現在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嗎?”那人咆哮道,“若是再這樣的話,我們都得死,都得死!”


    反對之人無言以對,絕望是可以感染的,又是幾人坐在竹筏之上,看著唐方幾人逐漸順流而去的身影,雖咬牙切齒,但又無可奈何,沮喪的心情無以複加,可是哪知道,唐方居然將竹篙橫在身前,坐在竹筏之尾,興致盎然地看著他們。


    “這些支那狗到底在搞什麽!”他們心中一陣狐疑,水草將竹筏死死纏住,依然心有不甘的日本人抽出了武士刀,狠狠地向這些水草割去,但是這些水草似乎堅韌無比,連削鐵如泥的日本刀對這些水草都毫無辦法,這,這到底是什麽?


    越看,越像女人的頭發。日本人開始心頭隱隱的發毛,這種越來越臨近的感覺,甚至比剛才麵對死亡之時,更讓他們感到害怕。


    水草越積越多,整個湖麵望去,似乎都被這種黑絲般的水草密密麻麻的布滿,然後,一幕讓他們終生難忘的情形出現了……


    離他們最近的一顆水草居然緩緩地豎了起來,慢慢的在水麵形成半圓形,然後再是額頭,眼睛,鼻子,下巴……整個容顏變得越來越清晰,這是一張人臉!這,這些水草,並不是真正的水草,而真的是頭發。


    在下遊橫舟的唐方整個人不由得站了起來,看見這種情況,他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個,兩個,三個……湍急的水流中,一顆顆人頭開始浮現出來,他們的皮膚裹著一層微弱的藍光,那是一種沒有溫度,象征著死亡與冰冷的光芒,一看之下便覺得幽寒透骨。這些僵屍,抑或鬼物,一個個從河麵上探出頭來,雙目發出幽蘭的光芒,一眨不眨地盯著在竹筏上麵不知所措的幾個日本人。


    日本人的瞳孔收縮地隻有針孔大小,心脈跳動的速度幾乎達到了極限,渾身的汗毛一根根的豎了起來,氣氛壓抑地讓人窒息,即便是在這山洪中隨時可能傾覆,可是在這一瞬之間,生死已經早已置之度外,這種場麵給他們造成的視覺衝擊,甚至大過了死亡的威脅,腦海中一陣空白,與這數之不盡的陰森慘白屍體想必,即便是地獄的惡魔也顯得慈眉善目許多了。


    這是頭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容貌早已被河水浸泡地扭曲變形,但是這長長的頭發,是他們唯一的共有特征,似乎有幾百雙眼睛齊齊盯著他們,似空洞無神,又似目光凜冽,這些日本人,撐杆的日本人手不由自主的一鬆,竹篙水波逐流,向著唐方所在的地方飄去。


    “汪汪汪!”在竹筏上的地狼開始朝著這些屍體一陣狂吠,這些水中的頭顱似乎根本不敢招惹地狼,離得近的,都開始緩緩地向著日本人竹筏方向‘飄’去。


    站著的唐方,雞皮疙瘩掉落一地,上遊的這番光景,即便是他,也感到寒意森森,他知道,若不是地狼在自己的船上,現在麵臨同樣情況的,還有他們。


    這條河,到底什麽!


    白寒用手輕撫著在身邊的地狼的毛發,淡淡地道:“這條河是陰河,河下的積屍地,養的就是這些屍體,不過都是地狼的食物罷了當然這隻是一小部分。”說完


    唐方腦海中開始勾勒出地狼啃噬這些屍體的場景,皺了皺沒有,下意識地動了動身子,離開這鬼物越遠越好。


    方家井裏的蛇形鱔魚,還有無數的喜神,這蔡家河中無數的屍體,祝由這一脈當真是邪門得很,難怪被人斥為邪魔外道,一想到這些屍體的來曆,唐方心中厭惡之情更甚。


    跟這些人,交道打得越少越好,祝由門人,一個比一個惡心。


    “啊!”終於一個日本人受不了了,這一幕顯然已經達到了他心裏承受的極限,一聲慘叫,整個人抱著頭顱,一頭栽進了河水之中!


    那人掉入水中,瘋狂地抓住水裏頭顱的發絲,用日語狂喊著:“去死,去死!”用拳頭死命地向著頭顱砸去,這些頭顱就如同一攤爛泥一般,被這個日本人砸爛了不少,這個日本人雙拳揮舞著,閉著眼睛在水中不斷的狂喝,但是這些頭顱越打越多,他狀如風魔,嘴唇開始變得烏青,爛泥一般的腦髓濺滿他一聲,咕咚咕咚,河水不停地往他嘴裏灌入,終於他絕望地看了一眼在竹筏上麵如死灰的同伴,掙紮地叫了聲:“救我……”


    可是手足無措的同伴們,根本沒有人施以援手,他的身子如同稱砣一般,飛快地下沉,直到最後露在水麵的一根臂膀也消失殆盡。


    被打散的人頭又重新聚集,圍繞在竹筏的周圍,雙目不帶絲毫生氣地盯著竹筏上的日本人。一個膽子大的人頭腦還能保持清明,用顫抖的聲音大叫道:“大家不要慌,隻要我們船不沉,就沒事。”


    那人鼓足勇氣,抽起武士刀,用力地向著湖麵的頭顱砍殺而去,這些頭顱,臉麵雖然如豆腐一般可以輕輕劃開,但是發絲卻堅韌無比,任憑他怎麽砍都無效,湍急的河水衝刷著他們的竹筏,而在湍急的河水上麵,那些人頭卻顯得如此安靜。


    越是安靜,便越是讓人窒息……


    忽然,一個日本人一聲狂叫,如同被針刺了一般,整個身子彈了起來,往下一看,隻見一隻從湖水中伸出的手臂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腳脖子,他慌忙用手中的刀砍殺著,直到將那條手臂剁成了肉醬,才氣喘籲籲地蹲在竹筏上麵,用刀支撐著整個身子的重量。


    “啪!”一聲脆響,竹筏終於敵不過水流衝力,加上剛才這些人一陣亂砍,終於整個鬆開了,幾個日本人同時掉落在水裏麵。


    “不!”日本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用手拚命地扒開身邊的頭顱,求生的**讓他們不顧一切地向著岸邊遊去,可是層層疊疊的頭顱積壓著,讓他們除了在水中撲騰之外,根本不可能前進半步,加上內心無比的恐懼,已經讓他們的精神臨界崩潰的邊緣。


    即便是他們能活著,恐怕也會精神崩潰,今天的一幕,將成為他們這輩子永世不能抹去的噩夢。


    和第一個日本人一樣,很快,這些掉入水中的人嘴唇開始變得烏青,然後麵色也開始發青,在湖麵上唿吸急促,雙手用力拍打這水麵,企圖讓自己不沉入水底。


    “屍毒入體,神仙難救了。”白寒唏噓道。


    終於,一個日本人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手臂再也無法抬起來,整個人沒入水麵。


    不消片刻,又是一個,再然後,又是一個……最後一個日本人將絕望的眼神向著唐方處投來,嘴裏咕咚地叫了一聲:“救命!”之後,頭顱在水麵上消失不見。


    “這下,應該不會再有尾巴了把?”白寒拍了手站了起來,摸了摸地狼的頭,道。“估計你小子這輩子還沒有開過洋葷吧,這下有口福了。”


    地狼猩紅的舌頭猛地一卷,像是在迴應。


    “走吧,”方雲接過唐方手裏的長篙,用力一撐,竹筏順流移動了四五米,“這條河省了我們不少時間,上岸之後,‘耆之地’;離我們就應該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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