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聽說你是主動留下來的?”


    老兵看了黑成炭的白曦一眼,視線落在了油光潤澤的弩機上,心裏吐槽徐風:


    這小子一點都不會保養弩機,這都糟蹋成什麽樣兒了。


    “嗯。”白曦迴應道。


    這事兒不說所有人,至少平陽關一半的人是知道的。


    “怎麽這麽想不開?”


    他隨意從懷裏摸出一塊柔軟的布巾,輕輕擦拭弩機。


    “我們是一群朝不保夕的人,用盡快了辦法,想離開這裏。你倒好!眼巴巴兒地往上湊,現在想走都走不了了。”


    白曦不知該說些什麽,她聽出了老兵話語裏的無奈和可惜。


    沒等她開口,老兵繼續道:“我們都是籍兵,世世代代都要當兵,沒得選。


    但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夥子,為什麽要紮進來,真是為了那一口飯?”


    白曦搖搖頭,沒有多話。


    “那就是為了升官發財。”


    老兵歎息一聲,臉上滿是落寞和被現實打敗的屈服。


    “你們這些小年輕,想得太簡單了!以為憑一身本事,就能出人頭地。


    殊不知,到頭來不過是權貴的一條狗,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有用時給點肉,沒用時不殺了吃肉,就算謝天謝地了。”


    “總還有其他法子和出路吧?”白曦問道。


    老兵苦笑一聲,娓娓道來。


    也許是第一次有人願意傾聽自己的故事,老兵將滿心的苦楚傾訴出來。


    “我十六歲當兵,到現在已經三十年了……”


    “從南安郡到落陽城,前前後後輾轉十幾個地方,無數次命懸一線……”


    “……我殺過土匪,幹過地方惡霸,外侵的南北蠻子也殺過不少。可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個軍籍大頭兵。”


    說到這裏,老兵頓了頓,似感慨又似無奈,“命……都是注定的。”


    白曦卻搖搖頭,不讚同道:


    “也許命是可以爭的。”


    雖然身處環境和立場不同,白曦沒辦法對老兵的困境和遭遇感同身受,但她尊重老兵的選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兒,他人無權置喙。


    白曦想爭,既然早晚都要死,為什麽不在死之前,讓自己痛快活一次?


    黃昏時候,距離任務結束還剩兩個半小時,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花。


    白色的花瓣緩緩飄落,將屍橫遍野的殘酷場景慢慢遮蓋,隱於美麗和純潔之下。


    閑聊中,白曦知道了老兵的名字——範全安,一個普通卻又帶著美好願望的名字。


    老兵說這是今年第一場雪,比往年來得早了些,也大了些。


    沒一會兒,新命令下來了。


    所有人分兩批輪值。


    因為常山擔心北蠻不會輕易放棄,可能會趁勢而來,所以城樓必須留有足夠的兵力看守。


    白曦被分到第二批輪值,她也樂得安逸。


    安靜的夜晚,讓本就緊張的氣氛,愈加沉悶。


    程樓上,士兵迎著寒風站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放過絲毫異動。


    營房內,所有人躺在大通鋪上,震天響的唿嚕聲,絲毫沒有吵醒旁邊酣睡的人。


    不大的屋內一派和諧,就是味兒有點難受。


    白曦毫無睡意,睜著大眼睛,盯著麵前的倒計時,還有一個小時,任務就完成了!


    正當此時,營房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一下摒住唿吸,豎耳聽著外麵的動靜。


    屋外的聲音很細微,似乎是夾雜著低語的腳步聲,屋裏這群睡得跟豬一樣的“短期室友”,依然睡得香甜。


    白曦警惕起來。


    這幾天接連大戰,所有人都累得不行,除了各崗值守的人,應該不會有人還在外麵活動。


    而且後半夜還要換崗,不抓緊時間休息,幾個人偷偷摸摸地想幹什麽?


    白曦悄咪咪跟了上去。


    黑暗中,那幾個身影小心地摸向關口大門。


    守門士兵看著幾人疑惑道:“鐵木,還沒到換防時間,你們怎麽來了?”


    “唉!上麵臨時通知,讓我們接替你們。”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


    守城士兵不疑有他,笑道:“那可太好了!早就困得眼睛打架了。”


    鐵木幾人走過去,接過守城士兵手裏的長槍,待士兵們轉身往迴走,背對之時。


    幾人摸出藏在腰間的匕首,幾步上前,一人一刀,抹了守城士兵的脖子。


    守城士兵捂著脖子,直直倒了下去,臉上滿是不可置信,自己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有說有笑的同袍手上。


    躲在牆角後的白曦,瞪大了眼睛,迅速分析形勢,思考對策。


    這些人是要給北蠻開城門,可自己的任務,還有一個小時才能完成。


    若到時候北蠻攻進來,那些玩家說不得就要趁亂做妖。


    這幾天她仔細留意了一下,起碼發現了五六個疑似玩家的人。這些人有大頭兵,有後勤,甚至還有和她同在廚房的打雜夥計。


    自己一人難敵多手,萬一被圍攻,可就難了。


    白曦可不想和平陽關所有玩家對上,這不符合她的利益,和製定好的計劃也相差甚遠。


    思定後,白曦後退幾步,隱入黑暗中。


    鐵木幾人得手後,還沒等動手,城樓上傳來了,響亮的鳴鑼聲。


    幾乎在一瞬間,整個平陽關動了起來,城樓上的士兵瞬間進入戰時戒備狀態,營房裏睡得唿嚕震天響的士兵也醒了過來。


    守將常山更是從淺眠中驚醒,快步走出營房,“快都上城樓,注意城門防守。”


    城樓上,發現白曦的士兵一臉憤怒,“你在幹什麽?你知不知道鳴鑼意味著什麽?”


    白曦沒有說話,轉身向樓下城門處跑去,幾個士兵也追了出去。


    他們非抓住這個不守軍紀的小子不可,狠狠罰鞭子。


    但當幾人舉著火把,跑下城口樓,腳下的濕滑差點讓他們摔一跤,而眼前守城士兵全部倒在血泊中,更令人震驚。


    “敵襲敵襲!關內有內奸,有叛徒。”


    幾人趕忙大聲喊道,引起其他士兵的注意,這樣大夥就會留意,有不同尋常舉動的人。


    同時,幾人跑到城門處,檢查大門是否完好,追白曦的事都忘到了腦後。


    等做完這一切,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看著死掉的同袍,眾人都很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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