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時夜來說是個新鮮的體驗——坐在審訊室裏的犯人席上。

    在時夜對麵的是陳崢,相較時夜的漫不經心,陳崢的神情顯得額外肅穆,事實上整個刑事局都因此陷入了焦灼。

    這顯然是一場陰謀,犯人經過了精心策劃和部署加害刑事局的高級顧問時夜,這是太歲頭上動土,蹬鼻子上臉,而且還做的滴水不漏。

    刑事局的所有探員都在積極調查,希望尋找出利於時夜的疑點,可每當調查進展一步,都會有新的證據出現,指向時夜。

    犯人不僅是針對時夜,更是對刑事局的挑釁,簡直有恃無恐。

    可時夜已經踏入審訊室十分鍾了,依然未置一詞。

    他的安靜直接刺激了陳崢:“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我們大家都想幫你。你看出什麽,可以直接告訴我。”

    在時夜和陳崢麵前攤著一個平板電腦,和一疊散開的照片,平板電腦裏有調查迴來的視頻片段,那些照片每一張也都有時夜的身影。

    可時夜隻是在最初掃了一眼,就閉上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持續了好一會兒。

    待時夜睜開眼時,已收迴目光,雙腿交疊,雙手環胸,像是在靜等什麽。

    唯有臉上的笑容一成不變。

    陳崢示意旁邊的記錄員先暫停,抬眼看了一眼審訊室上方的攝像頭,壓低聲音,撿起一張照片擋住嘴型,小聲道:“你好歹給我點分析!”

    就在隔壁幾間審訊室,還坐著幾名質控在犯罪現場見過時夜的人證,正在接受第二輪的盤問。

    第一輪|盤問時,陳崢在場,那些證詞可以說是滴水不漏,而且證人之間彼此不認識,從無交集,可以排除串供的可能。

    第二輪的證詞很快被送了進來,陳崢立刻看向負責送證詞的探員,但後者卻對他搖了搖頭,意思是已經對過了,和第一輪|盤問分毫不差。

    探員離開審訊室,陳崢發出挫敗的低歎:“你打算一直這樣,等到判刑?”

    陳崢急眼了,旁邊的記錄員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

    陳崢脾氣一向不好,對十惡不赦的犯人尤其沒耐性,而且全刑事局的人都知道陳崢和時夜關係不睦,這迴還是陳崢親自帶人來抓的時夜,又親自審問。

    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陳崢是假公濟私。

    可經曆過上次密林事件的探員都知道,自那次之後陳崢對時夜的態度

    就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脾氣這麽爆的陳隊竟然也會壓著火兒對時顧問說話了。

    連外人都看得明明白白,何況時夜本人?

    見陳崢憋得臉紅脖子粗,時夜也終於有了動作,勉為其難的拿起那兩份證詞,快速地讀了一遍,隨即放下。

    “看完了?!”

    陳崢緊盯著時夜的動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去,怎麽像是他逼他看似的,到底誰才是嫌疑犯!

    時夜卻慢條斯理的說:“我過目不忘,一目十行,你忘了?”

    陳崢差點被噎死:“所以,結論?”

    時夜雙手放在交疊的雙腿上,右手拇指輕撫左手手背,淡定極了:“嗯,根據表麵證據顯示,可以直接起訴了。”

    陳崢:“……”

    時夜眨了下眼,突然神轉折:“話說,什麽時候法醫和法證部門的辦事效率這麽低了?”

    陳崢:“……”

    這唱的是哪一出?

    審訊室裏出現短暫的沉默,記錄員將頭埋在筆記本後麵。

    片刻間,審訊室的門被敲響。

    一直怒瞪時夜的陳崢,嚷了一句:“誰!”

    外麵的人顯然被嚇著了,隔了兩秒才說:“頭兒,法證和法醫那邊……”

    後半句還沒落下,門就從裏麵打開。

    伸出來一隻手,將資料抽走。

    “啪”,門板合上。

    陳崢幾乎要把正從門邊折迴位子上的時夜瞪穿了,真是一點嫌疑犯的自覺都沒有!

    時夜卻不理他,低頭快速審視了一遍法證和法醫的化驗資料,像是忽然進入了自己的世界,神情也變得認真起來。

    陳崢見狀,也不由得按耐下情緒,原來他剛才一直裝逼,是為了等證據鏈到齊?

    就見時夜徑自將桌上的平板電腦和照片拿起來,隨即敲了敲桌角,示意記錄員讓讓。

    記錄員搬著筆記本電腦離開,整張桌子都空了。

    時夜拿出筆在桌上畫下一條長直線,聲音平緩道:“這是犯案時間軸。”

    他在直線一端寫下第一樁案件的時間,死者姓名,轉而抽出一張照片放在直線上方。

    那張照片拍攝的角度,清晰地照到正從某飲料店裏走出來的時夜。

    時夜又從平板電腦中調出

    一段視頻。

    視頻顯示時間,是第一樁案件事發前幾分鍾,白領職員方偉汗流浹背的衝進一家飲料店,在櫃台點了一杯冷飲。

    不到半分鍾,一個隻拍到背影的男人也出現在櫃台前,趁方偉去拿吸管時,快速的向飲料杯中撒了粉末。

    男人轉身,露出正臉,是麵無表情的時夜。

    時夜對這片段毫無印象,雖然視頻裏的男人確實是他無疑。

    時夜將平板電腦放在桌上,調出立體懸浮模式,並將這段視頻拖拽到他畫的時間軸上。

    “第一樁案件,白領方偉將一杯下了附子毒的飲料遞給司機。巴士司機喝了飲料,導致心髒麻痹而死,巴士開出去不到五分鍾就撞向一家咖啡館,窗口位置坐著hilllee。”

    時夜邊說邊拿出法醫報告,放在第一樁案件的日期上:“法醫報告證實hilllee也中了微量毒素,所以才沒有在第一時間躲開。”

    抬眼間,時夜笑容勾起:“綜上所述,疑點有四。一,我為什麽要借刀殺人?”

    陳崢一直跟著時夜的節奏,快速答道:“hilllee在追求樊小餘。殺人動機:嫉妒。”

    時夜挑眉:“這種程度的追求,不足以激發我的嫉妒。”

    隔了一秒,又補充道:“何況我也沒有嫉妒。”

    陳崢追問:“沒有?”

    時夜卻像是沒聽到,轉而說:“疑點二,我堂堂陽光大學的化學係教授,居然要親自下毒,還是下附子這種沒含量的高濃度毒|藥。”

    陳崢:“可我們在你的實驗室裏找到了附子毒。”

    時夜:“實驗室裏的附子是用來做實驗的,如果你們耐心尋找,會找到比它毒性更高的毒|藥。”

    時夜拿出法證報告,同樣放在第一樁案件的時間軸上,輕笑:“何況法證的檢測結果,在我實驗室裏找到的附子毒濃度和下在飲料中的不符。而且如果我真要hilllee死,我會選用合成的化學劑,一來可以顯示我的專業水準,二來我做的化學劑在一個月內都不會發作,它的效果很慢,但會攻擊人體器官和免疫功能,那麽hilllee隻會‘死於自然’。這難道不是最好的不在場證明麽?我有這麽牛逼的方式不用,卻假手於人?”

    陳崢:“……”

    時夜以手敲著桌麵:“疑點三,我知道我很上鏡,可我居然笨到讓店門口的攝像頭

    拍到我的正臉。”

    陳崢:“……”

    時夜:“疑點四,也是最關鍵的。方偉和巴士司機從未有過交集,也就是說兩人不認識。那麽方偉將冷飲遞給巴士司機,巴士司機居然沒有拒絕?方偉又如何確定巴士司機一定會立刻喝,如果巴士司機不喝呢,如果巴士司機過了很久才喝呢?時間怎麽會的掐那麽準,巴士司機剛好在五分鍾內毒發,巴士剛好撞向咖啡館,而坐在窗口的hilllee剛好也因四肢麻痹沒有躲開?”

    話落,審訊室內一陣沉默,隻有記錄員奮力打字的聲音。

    良久,陳崢直起身子:“繼續。”

    時夜看了他一眼,在時間軸上寫下第二樁案件的時間,並第二組證據逐一擺放。

    先是一段從平板電腦中調出來的視頻,是米先生被害的大樓電梯裏拍到的畫麵,電梯裏隻有一個人,是時夜。

    而拍攝時間恰好是案發之前幾分鍾。

    至於樓頂的畫麵由於攝像機出現短暫故障而沒有拍到。

    時夜將米先生的照片,和在案發現場拍下來的印記攤開放在時間軸下。

    “米先生顯然是被推下樓的,自殺的人不會背對跳樓,而且在米先生的指甲縫裏還找到皮屑組織和血漬,說明他在跳樓之前做過掙紮,曾抓著一個人的手。”

    陳崢指出疑點:“現場找到的鞋印除了米先生的,還有一雙男人球鞋的印子,恰好和我們在你實驗室裏找到的球鞋鞋底吻合。”

    時夜:“可惜我的手背上沒有米先生的指痕,否則真是百口莫辯。而且即使我坐電梯上了頂樓,也不能證實人是我殺的。我沒有殺人動機。”

    第二樁案件的確證據牽強。

    可陳崢卻像是誠心找茬兒似的說:“這位米先生是樊小餘的崇拜者。”

    時夜手上動作一頓,睫毛垂下,在眼下照出一小片陰影:“我連個粉絲都容不下了?”

    陳崢:“……”

    話落,時夜沒給陳崢沒完沒了的機會,轉而在時間軸上寫下地三樁案件的時間。

    和前麵一樣,陽光大學的攝像頭拍到了時夜出入法醫係的畫麵,他手上還拎著一個黑袋子。

    據法醫係的學生所說,當天看到化學係教授時夜出入法醫係,還有人看到時夜進了係內用來處理實驗室所需的濕物、幹物的處理間。

    所謂幹物就是用過的棉花、解剖

    器具等,濕物就是需要處理掉的內髒,這兩者一般會分開放置,並用黑色特製塑膠袋分裝。

    同時,法醫係的學生還說,時夜離開處理間後,他們發現了新的黑色塑膠袋,並在裏麵看到不屬於當天實驗所需的內髒。

    後來這些濕物經由刑事局帶迴,由法證部檢驗,證實屬於第三樁案件的死者,也就是三年前詐死的犯人。

    最要緊的是,塑料袋上還有一組時夜的指紋。

    時夜將死者被解剖的照片,和那些被分裝的髒器照片逐一攤開,一手撐桌,說道:“疑點一,我為什麽要多此一舉?處理這些內髒的方式有很多,笨一點的辦法可以埋掉,可以扔垃圾桶,可以衝廁所。為什麽要大費周章的跑迴學校,而且還是白天,還送到我平時不會出入的法醫係,生怕沒有目擊證人似得。”

    這個時間段選取的確有點蠢。

    陳崢皺了下眉,轉而說:“顯然,隻有送到處理間和當天的濕物一起焚化,才能完全消除痕跡。”

    時夜冷哼:“哦,隻消除這些內髒,卻留下一具屍體等著被發現?何況要完全消除,我有更好的辦法。”

    陳崢好奇問:“什麽?”

    旁邊的記錄員也一眨不眨的看向時夜。

    頓了一秒,時夜才慢悠悠道:“比如,我可以做一種讓屍體完全腐化的藥劑,隻要找一個池子,將屍體扔進去,倒入半池藥劑,耐心等上十分鍾,你們連個渣都不會找到。”

    陳崢倒吸了一口氣:“連骨頭都能融化?”

    時夜勾唇:“嗯哼,隻會留下一池紅湯。”

    記錄員騰地站起身,衝出門口去吐了。

    刑事局的人都知道,陳隊最愛他老婆做的紅菜湯,冷戰這幾天自然是喝不到了,正是嘴饞的時候。

    就在今天中午,陳隊還特意叫了紅菜湯外賣,叫上大家夥兒一起喝,記錄員也在內。

    其實陳崢也差點吐出來,隻不過礙於他陳隊的身份,又是個經曆過大場麵的刑事局隊長,早先見了被開膛破肚的都忍了,這點程度算什麽。

    可偏偏架不住腦補啊……

    陳崢真是用力吞咽了好幾次口水,才把那惡心勁兒壓下去。

    再一張口,就是找茬兒了:“這也隻能證明你有更好的殺人手法,不代表你沒做過。記得麽,是你告訴我的,陽光大學的圖書館裏可以找到三十年前jgacy詳細解剖資

    料,而且隻有教授級的才能借讀。剛好,我們找到了借書卡上有你的名字,還在你的實驗室裏找到那些資料。你怎麽解釋?”

    時夜眨了眨眼:“對方連我的視頻都能做出來,何況是放個資料?你也知道,我膽子小,連魚都沒有開過。人體器官如此複雜,還要做到那麽精準的刀法,非得有數年的外科手術開刀經驗不可。”

    這的確是本案最大的疑點,也是直接將案件縮小調查範圍的標線。

    緊接著,不等陳崢反駁,時夜又淡淡道:“最後一項疑點。第三樁案件和前兩樁在手法上截然不同。前麵兩樁顯然隻是小打小鬧,或者更像是兇犯的即興之作。而第三樁則是蓄意的,十分注重形式感。也許在這個人心裏,**解剖更像是行為藝術。”

    陳崢怔住:“**解剖?”

    臥槽,那惡心勁兒又上來了……

    時夜笑著將手中的最後一份法醫報告,也放到時間軸上:“兇手給死者解剖時注射了一種高強度的體能劑,以保證死者能堅持到被取走最後一塊內髒。嗬,若非兇手用了已被政府嚴令禁止的體能劑,我幾乎要以為是失蹤三十年的jgacy迴來了。”

    是的,有那麽一瞬間,時夜真的以為見到了jgacy的作品,那個總是做小醜打扮,體型微胖,用了一手好刀的jgacy。

    隻不過jgacy從不**解剖。

    時夜掃了陳崢一眼,補充道:“哦,**解剖,表皮切開會隨著皮膚本身的彈性而有不同程度的卷曲。若是死後解剖,皮膚失去彈性,就像有時候遇到不好吃的牛肉,通過口感就能知道那隻牛死時是否痛苦……”

    陳崢再也忍不住,奪門而出。

    紅酒燴牛肉是他老婆的第二道拿手菜。

    ***

    盡管時夜的分析,已經從技術上推翻了所有對他不利的證據,可畢竟那些視頻都拍的真真的,人證們也都言之鑿鑿一口咬定,刑事局一時之間還不能將時夜解禁。

    時夜暫時被單獨關押,等候刑事局的進一步調查結果。

    到了深夜,陳崢和探員們忙完了一輪,開始輪班休息,唯有陳崢坐在椅子上,仰著頭望著天花板沉思。

    整個案件疑點重重,背後設計者更加不按照套路走,似乎還故意留下種種破綻,就是要讓刑事局諸位明白,他們明知道時夜是冤枉的也沒轍。

    那些人證是最難邁過的,

    還有那些照片和視頻。

    時夜若沒做過,在案發之前去那些地方做什麽?

    陳崢唿了口氣,起身拿出櫃櫥裏的泡麵,衝了開水走向禁閉室。

    從下午到現在,時夜滴米未進,恐怕已經餓暈了。

    禁閉室外,看門的警員見到陳崢,立刻站起身行禮。

    陳崢:“怎麽樣,人睡了沒?”

    警員搖頭:“一直在看電影。”

    為了不讓時夜待著太無聊,陳崢特準他將平板電腦帶進去。

    警員打開外麵的大鐵門,陳崢走進去時,果然聽到一些細微聲音,時夜像是在看動作片。

    陳崢打開時夜所在的禁閉室門,推門時說道:“就剩下泡麵了,湊合吃……”

    話沒說完,陳崢就頓住了。

    隻有平板電腦支在角落裏……

    時夜,不見了?!

    臥槽……

    作者有話要說:哎,以後我再也不約定更新時間了,每次約定好時間都一定會有事耽擱555555

    下午沒更新,這會兒更了,多補點字。

    如有bug迴頭再修,下章放樊小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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