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夜眼前一黑,差點背過去。

    自一年多前,刑事局的頭搞到他的聯絡方式,請他做刑事罪案調查的高級顧問,時夜兩個字就像是在陽光城頭頂上敲下一記旱天雷。

    政局要員,城中富豪,明星名人,有的明著邀,有的暗著請,他很快就成了這些人物結交名單的頭一號。這些人表麵光鮮,暗藏汙垢,誰沒點雞鳴狗盜見不得光的事,誰不想知道點敵人或情人背地裏搞過幾手?

    時夜連續破了幾個懸案,立刻被吹的神乎其技,最近的版本已經發展成隻要他看一眼,就能預測過去未來。

    誰能想到,被譽為能看破所有謊言的時夜,這會兒竟憋屈的被一個女人唿來喝去?

    時夜再抬眼時,微微撅起的唇已經閉攏,倔強的抿成一道縫,這樣的武裝在瞥見被樊小餘扔在一旁的白襯衫時,又有了極其細微的波動。

    那樣的剪裁,那樣的設計,很難再有第二件了。

    樊小餘卻沒閑心關心這個男孩,她一邊擦手,一邊環顧四周,準備開始清理現場。

    但首先要先讓這個礙事的小家夥讓讓位。

    可當樊小餘的目光不經意的瞄見時夜尾骨上的紋身時,所有清理工作就都被拋諸腦後了。

    時夜蹲下身剛抱起沒有被血漬染指過的西裝,後背上倏地壓下一股重力,質感黏黏答答的,是樊小餘沾過各種汙血的防護手套。

    時夜倒吸一口氣,就聽樊小餘問:“紋身怎麽來的?”

    菱形的條形碼,和她的形狀、排列方式都不一樣,但她的直覺告訴她,它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樊小餘撫過紋身,為了看的更清楚,還將礙事的內褲邊往下扒拉。

    而被迫低頭哈腰,以屈辱的姿態趴跪在地的時夜,已經快要腦充血了,卻還要憋著氣說:“姐姐,你輕點。”

    這真的真的是黑曆史啊。

    雖然這個假造的紋身原本就準備讓樊小餘看見,可時夜從沒想過是以這種姿勢!

    等他做完要做的事,找到要找的人,一定要和這個女人清算舊賬,還得做兩份永遠消除記憶的藥劑。

    他的人生決不允許有汙點……

    ……

    樊小餘鬆了手,站起身時雙手叉腰,居高臨下的俯視時夜,心裏有了一番計較。

    這男孩不是酒窖主人的孩子,是的話也不會被一個人扔在這裏。

    而且四周都髒兮兮的,隻有他一塵不染,趴在地上裝洋蒜也不走心,鬼心眼太多但演技太爛,好歹也要在血泊裏滾兩圈才像話。尤其看他小心寶貝那身衣服的樣子,真像是個潔癖龜毛的小少爺。

    至於那條形碼……

    相隔多年,沒想到那個研究還在繼續。

    樊小餘的目光對上時夜的腦瓜頂。

    這男孩默默眨著眼,睫毛忽閃,不知道想什麽,但既然是那裏出來的,就得先放在身邊,還得防著。

    樊小餘的語氣放輕了幾分:“外麵有輛貨車,車廂裏有個受傷的哥哥,你幫我照顧他,我完事就出來,然後再帶你迴家,好麽?”

    原來這個女人會好好說話啊?

    時夜“唔”了一聲,抱著西裝轉身要走。

    沒兩步,就被樊小餘揪了迴來,將西裝抽走:“沾上痕跡了,得扔這。”

    樊小餘又拿出一對防護套,張開套口,半蹲下身:“抬腳。”

    時夜靜了一秒,抬起一隻,伸進去,然後是第二隻,心裏咯噔咯噔的,有點不適應。

    樊小餘露出笑容,將化妝箱蓋好推到時夜跟前,竟然顯得很親切:“出了門就脫,別把痕跡帶上車。哦,還有,這個先幫我拿上去。”

    時夜心裏又是一驚,不由自主的就點頭,不由自主的就接過樊小餘遞過來的化妝箱,有點恍惚的迎向風口。

    雪花蒙在臉上,他忍了忍,到底是沒忍住,清脆的打了個噴嚏。

    ***

    天色低沉,一時半刻晴不了,雪花比之前綿密許多,徐徐飄進小貨車裏。

    秦小樓虛弱的陷在椅座裏,車門大敞,整個車廂都暖騰騰的,但車子卻熄了火。

    這時,幾步外傳來細微動靜,是塑料防護套踩在地上的“刷刷”聲。

    秦小樓看過去,是一個隻穿內褲,凍得嘴唇發紫的男孩,手裏還拎著碩大的化妝箱。

    秦小樓很是詫異,他想不到那個冰庫裏還有活口,也不知道這個男孩是什麽時候藏在冰庫裏的。

    他連續守了幾天的大門,連個鬼影都沒見到。

    男孩立在車邊,仰著頭,聲音稚嫩:“哥哥,裏麵的姐姐說讓我上車,來照顧你。”

    見男孩的上下牙齒嘚嘚的碰撞,秦小樓暫時把疑心放在一邊,伸出沒有受傷的手臂,將男孩和化妝箱一起拉

    上車,又從旁邊撿起一張毛毯扔給男孩。

    “你叫什麽名字?”

    既然樊小餘都讓這個男孩上車,應該是經過初步盤問的。

    男孩說:“時夜”

    秦小樓又問:“你從哪兒來?一個人?”

    迴答秦小樓的是一個結實的噴嚏。

    時夜揉了揉鼻子,覺得自己一定是凍壞了。

    秦小樓看著時夜低頭發抖,鼻頭和眼睛都通紅的模樣,一時間悲從心中來。

    雖然秦小樓因為這個溫吞善良的性子沒少吃虧,可乍一見到時夜的模樣,又瞬間沒了防人之心,敞開身上的毛毯,就要將這孩子收攏進來。

    時夜身體一僵,下意識想躲,轉念又想,他現在是個落單的熊孩子,無論是被女人扒光衣服,還是被男人摟摟抱抱,他都得表現得很逆來順受才行。

    反倒是秦小樓,剛向時夜打開懷抱,又突然收了迴去,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倒是忘了,你不能離我太近。”

    時夜困惑的歪著頭,一臉懵懂無知,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時夜在這個冰庫裏已經藏了好幾天了,對秦小樓多少有些了解。

    這個秦小樓做什麽都是慢吞吞的,工作就是看守冰庫,平時除了看書聽輕音樂沒什麽消遣。

    直到那天,時夜親眼見到秦小樓不甚割破了手,血滴到書上,瞬間燒起來,時夜便對秦小樓的體質有了判斷。

    今天那批黑衣人顯然是有備而來,目標明確,抓著秦小樓就要帶走。

    秦小樓反抗,卻被毒打。

    隻是打他的人也沒討到好,秦小樓情緒激動,體溫過高,抓他的人好幾個被燙傷。

    直到秦小樓情急之下搶過一個人的軍刀,砍掉手臂。

    血液迸射,引起大爆炸。

    若非時夜躲在角落裏,身上還穿著高防護的定製西裝,這會兒恐怕也成了碎屍。

    時夜低頭看了眼腳下的地毯,秦小樓的血滴上去,被燒出幾個洞,至今還心有餘悸。

    ***

    一時半刻,男人和男孩都沒說話,各有心事。

    直到樊小餘迅速從冰庫中跑出來,就聽一聲巨響,冰庫爆炸了。

    兩人一起望過去。

    大火熊熊燃燒,囂張的吞噬著雪片。

    背對著小貨車的樊小餘,雙

    手環胸的仰望著那火焰,好似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什麽。

    幾人都沒注意到,這時從車廂側麵閃過的一道影子。

    秦小樓也沒注意,時夜倒是聽著點動靜。

    但他剛看過去,根本來不及防備,腳邊的化妝箱就像是長了腳,迅速跌出車廂。

    時夜立刻叫道:“姐姐!”

    樊小餘一下子驚醒,迅速跑向小貨車,卻隻看到一個男人騎著摩托車疾馳而去的背影,化妝箱就揣在他懷裏。

    那裏麵還有秦小樓的斷手。

    媽的!

    樊小餘咒罵一聲,衝進駕駛座,將礙事的時夜擠到旁邊,發動引擎,瞬間踩實油門。

    小貨車拔地而去,拐出大門時,時夜差點被甩出去。

    樊小餘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將他拽在腿上,也不知按了哪裏,車門就自動彈上,“碰”的一聲正撞到時夜的鼻子。

    時夜悶哼一聲,雙手捂著鼻子,眼淚噴出。

    但車內另外兩人顯然沒功夫管他。

    樊小餘冷冷的瞪著前方目標,車速已經飆到三百,同時還不忘對旁邊的秦小樓說:“小樓,你先穩住。我一定能追上這孫子!”

    夾在樊小餘和方向盤之間的時夜,扭頭一看才發現,秦小樓整個人都通紅通紅的,稍微靠近他都覺得異常灼熱。

    “姐姐,哥哥要著了!”時夜抓起手邊的水杯,就向秦小樓潑去。

    可那點水根本不夠澆的,秦小樓身上已經開始冒煙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但他卻不停的深唿吸,試圖讓自己平靜。

    距離摩托車還有幾十米,可是秦小樓已經堅持不到了。

    樊小餘一拳打中車頂,立刻從上麵彈開一個暗格,掉出幾個針管,落在時夜懷裏。

    是近期黑市流行的冷凍劑。

    樊小餘說:“紮他!”

    時夜立刻紮過去。

    針頭刺中秦小樓的肩膀,冒起白煙。

    沒過幾秒,戳著針頭的皮膚就漸漸恢複正常顏色,而且迅速向四周擴散。

    秦小樓的唿吸也逐漸平穩下來,喘著大氣對時夜說:“謝……謝……”

    樊小餘立刻打斷:“抓穩我!”

    時夜一驚,瞬間做出最明智的決定,扭頭迴身,一頭紮進樊小餘的懷裏,雙手逮哪揪哪。

    就聽“

    duang”的一聲,車身顛簸,車頭撞上重物。

    原本還在前麵疾馳的男人,已經連車帶人飛了,化妝箱掉在公路上,擦著地麵轉了幾個圈。

    樊小餘一腳踩下刹車,不等停穩,就扯開胸前的障礙物,跳下車衝著那個瘸著腿還往前跑的孫子就去了。

    秦小樓經過一連串的折騰,早就暈過去了。

    時夜也是一陣頭暈腦脹,眼前還陣陣發黑,捂著額頭陷在駕駛座裏,半天迴不過神。

    小孩子的身體到底太脆弱,不經碰,不經凍。

    他微微伸頭,就見樊小餘正揪住那個男的一陣暴打,撿起化妝箱後覺得不解氣,又衝上去踢的他滿地亂滾。

    “啊啾”一聲,時夜又打了個噴嚏。

    鼻涕噴出來,落在手心裏,鮮紅鮮紅的。

    他,流鼻血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所有人都不正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餘姍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餘姍姍並收藏所有人都不正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