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把夜壺精登記造冊,心底想起當年舊事,百感交集,無限思緒湧上心頭。


    繼續在滿目斑斕的博物館裏走著,尋找著一些已經成精的老物件。


    和陳浩鵬繼續聊著《金瓶梅》的故事。


    一個網巾漸漸的引起薛璞的注意。


    突然聽得幽暗四處,傳來婉轉動人的南曲之聲: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金瓶梅》...好熟悉的名字,當年先生也很愛看的,先生說當中人物雖然,市井但是真實,民生風貌,市井百態映入眼簾...可說是古今第一奇書。”


    薛璞和陳浩鵬在博物館裏說著《金瓶梅》,說的十分熱鬧。


    要知道薛璞的書庫裏《金瓶梅》對他來說可謂的是手不釋卷啊。


    隻不過他更關注於作者的文學筆法罷了。


    誰知道,兩個人坐在倉庫閑聊,卻聽得博物館裏,傳來了昆曲綿長細膩。婉轉清麗之聲。


    此間曲子極有古韻實在動聽,薛璞心知有鬼,卻也想把這國粹聽夠再說。


    陳浩鵬亦說:“近日來博物館裏這《牡丹亭》的聲音夜夜都有,且動聽流美,我知道有些不對,可是我愛聽啊,所以就沒和館裏的人匯報。”


    薛璞忽然悵然若失,聽到這韶光輕賤一句不由得一聲歎息。


    卻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杜麗娘柳夢梅二人夢中相會,杜麗娘因情而憂鬱至死,又因情至死而複生....誒。


    偏偏他二人真情所致情投意合,他二人求生得生,求死得死。著實令人敬佩”


    薛璞素來性格灑脫,逍遙自在,卻偏偏一旦觸及某些情愫來便黯然神傷...


    薛璞驀地裏眼前一亮,向聲音處尋去,竟然一愣,隻見的展台外麵站著一位身著白色漢服道袍(不是道教服裝,是漢服的一種正裝款式),頭戴網巾的中年書生。


    隻見其風度翩翩,衣冠雅致,一副昔日書生氣象:“哦?是我們漢人...一別經年,不圖複見漢家人物!”


    那人一驚,快步走來,薛璞知他喚自己,旋即起身,隻見男人雙手一抱,深深一揖,行了一個揖禮;


    薛璞也恭敬的迴了一個,雖知此人為精靈,但是不見片點汙濁,想必是當年必是風骨清雋,品行高潔之士。


    陳浩鵬一愣,心道這薛璞瘋瘋癲癲的,這又是和誰說上話了,便與薛璞道:“老薛,什麽情況?”


    薛璞一笑:“靚仔沒開祖竅,哪裏見得靈異?”


    旋即想起一招,用開天眼的手印,在陳浩鵬頭上一開,登時陳浩鵬覺得天地通透,一切明亮起來。


    隻不過這天眼最多維係六個時辰罷了。


    陳浩鵬一愣,隻見的這個中年書生,俊舒神爽,氣度雍容的站在眼前,嚇得向後退了數步道:“靠,什麽情況?”


    薛璞道:“莫急,想必這唱曲的人物,我們找到了...”


    中年書生點了點頭:“哎,時過境遷,想不到多年之後,我還能見到我漢裝舊貌,噫!思來遺恨呐...”


    這個中年書生,薛璞心知他很明顯的是這些文物當中所存雜的炁所幻化出來精靈,看其衣冠雅正,文質彬彬,想來也是這衣冠展館裏麵的文物吧。


    隻聽中年書生道:“今日複見郎君,想必韃子已經被趕走了。”


    薛璞眉頭一皺這頭上的辮子雖剪了,那心裏的辮子如何呢?旋即說道:“...我不知道怎樣才算趕走,不過韃清已經亡了。”


    中年書生勃然一悅,眼神一笑激動說道:“哈哈哈哈,亡了就好,亡了就好。


    今日歡心,複見故國衣冠,又聽聞了當年先生愛讀的《金瓶梅》舊書,實在是歡心之至,哈哈哈哈~”中年書生笑了笑,一揮衣袖便長揚而去...


    薛璞心知此為古之賢人,有未盡之言,旋即大步跟上道:“先生慢走!”陳浩鵬亦追去,忽然天地大亮,便覺走入了一方秘境。


    秘境當中,是一處古城,半晚殘照,春風旖旎。


    城邊的楊柳發了嫩芽,桃林裏的飛花漫天,燕子穿林,黃鶯啼春,往來遊人皆著漢家衣冠,見禮互為作揖,因循舊製。


    亭台樓閣,畫舫水榭,渡船少女清歌蕩漾,瓦舍中南曲笙歌,作坊裏燒瓷爐火,熙熙攘攘,小鎮裏一片生機勃勃。


    薛璞一樂,自覺迴到了明代的一方江南古城,薛璞聽得街坊對話方知此地為福州小鎮邵武城。


    當時《牡丹亭》依舊為時人津津樂道,士子遊人,閑坐在水榭亭台,鄰水聽曲,賞心樂事,夕陽晚照一片懶困的閑適...


    薛璞亦聽昆曲,見得大明城郭儼然有序不由得醉心其中,但是偏聽到遊園一曲:“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一句,心底總不是滋味。


    陳浩鵬和薛璞兩個走著走著,無意間走入了一方園林。


    巍山廊橋,水榭青鬆,蒼亭之下正做著一個員外書生拿著《金瓶梅》在讀,他衣著道袍,頭戴網巾,神采風流,淵渟嶽峙一副古賢人之色。


    薛璞想要上去搭話方才驀地一愣,原來他二人如今置身於一個幻境之中,周遭一切都如電影過場一般,雖見得景象,但是未觸得實體。


    忽然門外跑來一個小廝,神色倉促伏於先生耳畔訴說了什麽,先生恍然一愣,神色憂愁,雙眉凝蹙,一抖衣襟大步出行,當夜遣散了家人。


    薛璞和陳浩鵬急忙跟去,隻見的城外火起,火箭如蝗,射入城中,那個劃船的豆蔻少女誤中箭,被射穿了心髒。


    緊接著無數父老鄉親紛紛中箭,然後亭台樓閣,畫舫水榭,作坊,桃林,春柳,整個欣欣向榮的小鎮,都在城外火箭的射入下,變成一片火海...


    薛璞愣了,隻見的無數斷壁殘垣,枯枝敗柳,城中父老們相扶相救,陳屍遍野,哀嚎無數。


    有子女哭老父的,有妻子哭夫君的,有的一家皆死獨中一箭跪地哀嚎的,繁華小鎮頃刻成了煉獄一般。


    原來是清軍扣關了。


    接連數月清軍攻城愈猛,漫天的火流星便向城中砸,明軍將士奮起反抗,雖然以寡敵眾,但是無一位有退卻的心。


    有的身背數十創,依舊作戰,有的雙腿齊斷,把自己拴在旗杆上仍揮舞著戰刀。


    漸漸的城牆的石頭塌了,他們用清軍的屍體填上去,將軍戰死了,裨將頂上去!雖然如此,也無法阻止清軍山唿海嘯的進攻。


    清軍累了便在城下殺百姓,殺女人,把女人和孩子用拋石機丟進城裏,時日已久守城的將士從五千變成四千,從四千變成兩千,接著是八百,五百...


    守城的將軍則從將軍變成裨將,從裨將變成千戶,從千戶變成百戶,接著是什長...伍長...


    明軍的將士至此仍不後退一步,他們的屍骨鋪滿城樓,而戰死的沒有一個是後背受傷。


    因為他們知道,清軍圍成,倘若城破,邵武城將會變成第二個揚州,一個被活活屠殺了十日的揚州,所以他們不能棄同胞百姓不顧。


    忽然城邊出現了一支隊伍,旌旗烈烈,紅旗鮮豔,正是漢家將士烈火一樣的紅旗。是那個先生,帶著網巾的先生。


    原來先生得知了清軍即將兵臨城下的消息,十分震動,當即散盡家財,往來奔走組織起一支義軍,軍隊衝鋒而下,衝散陣地,一時間殺得數萬胡虜是丟盔棄甲,狼狽逃竄。


    隻見漢軍的旗幟屹立不倒,騎兵結成陣線左右衝殺,步兵結陣逼近,火器齊射漫天硝煙...無數的旗兵被殺退,甚至旗人的士卒殺了將軍,奪馬而跑,一時間無比振奮。


    但是先生的兵力始終有限,很快滿洲兵又合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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