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琇一行在城內最好的高升客棧住下,包下了兩座獨院。


    他們剛放下行李,便聽見城外傳來嗚咽的鹿角號聲,仿佛有軍隊在開戰一般。


    客棧內的其他客人紛紛向外奔去。


    “快去看!彌勒教的大祭要開始了,今天會有赤女出場!”


    張瓶和趙壺對赤女豔舞早有耳聞,兩人一陣風似地跑了。


    “公子!”


    掌櫃叫住了李琇,“公子要當心,最好不要去看赤女跳舞。”


    “為啥?”


    掌櫃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道:“彌勒教赤女跳舞雖然男人都喜歡,但她們是有目的的,是為了募集武士,我好幾個夥計都去看赤女舞,結果都沒有迴來,那種誘惑一般人抗拒不了。”


    “多謝掌櫃提醒,我心裏有數了!”


    …………


    彌勒教在江淮深耕五年,早已遍布江淮各地,信眾和教徒達數十萬人。


    這次在漣水舉行的大祭,規模雖然談不上很大,但還是讓李琇開了眼界,從楚州、揚州、泗州、海州、徐州等地趕來的信眾達十幾萬人之多。


    祭祀什麽?當然是祭祀鬼母。


    十天前三艘客船在淮河上先後被鬼母襲擊,死了數十人,早已傳遍了淮河兩岸。


    這是鬼母發怒,必須祭祀安撫。


    否則,船隻被襲擊還是小事,淮河發了滔天洪水才是大事。


    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正在城外緩緩走過,約有上萬人,穿著黑色鑲嵌銀邊的長袍,他們是彌勒教徒,教徒和信眾不是一迴事。


    這支隊伍的目的地是縣城東麵的天祖廟。


    在隊伍最前麵,上百名健壯的教徒扛著一座巨大的木台,木台前方,一名身穿紫袍、頭戴高帽的司儀,正不斷將一把把銅錢灑向兩邊的信眾。


    木台正中是一座金碧輝煌的佛龕,佛龕足有兩丈高,高高的佛龕內盤腿坐著一個身穿明黃色道袍的女人,三十餘歲,身材修長,長得頗為美豔,她正微眯雙眼,享受著四周數萬信徒狂熱的崇拜。


    “孫教主!”


    “孫教主萬安!”


    十幾萬信眾跪在地上叩拜,喊聲驚天動地。


    李琇站在遠處一棵大樹下,他心中暗忖,‘教主居然是個女人?這就是彌勒教主孫道安?可這個名字分明是個男人啊!’


    這時,佛龕上的女教主忽然扭頭,向李琇方向望來,她冷利的目光盯住了李琇,臉上露出一絲充滿誘惑的微笑。


    李琇也在看著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女教主冷笑一聲,頭又轉了迴去,再也沒有向李琇看一眼。


    李琇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這個彌勒女教主認識自己,也知道自己要來。


    越來越有意思了,難道她是為了自己才來楚州嗎?


    “公子,那是…..李鑄!”


    裴旻指了指後麵木台,李琇這才看見,在佛龕背後站在一名削瘦的高大男子,神情呆滯,頭戴紗帽,身穿三品官服。


    此人相貌依稀就是漕河內和李琇打過招唿的伯爵李鑄,他目光空洞,像個行屍走肉一樣站在木台上,對外麵的一切都仿佛茫然不知。


    “公子,要卑職出手嗎?”


    李琇搖了搖頭,“咱們什麽情況都不了解,不要輕舉妄動!”


    小眉也補充道:“他被喂了藥,救了他咱們也解不了。”


    李琇心中卻有一種感覺,這個彌勒教主似乎認識自己,李鑄對教徒和信眾而言都毫無意義,顯然是這個教主展示給自己看的。


    是在威脅自己嗎?


    越想越有可能,在淮河上殺死李鑄的二十名手下就是一種警告和威脅,完全可以把他們擄走。


    難道……..這次淮河大祭也是衝著自己來的?


    前方忽然出現一陣騷動,有人大喊:“快去看啊!二十八宿赤女從天祖廟出來了!”


    剛才還在頂禮膜拜信徒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個個血脈賁張,爭先恐後地向天祖廟方向奔去。


    不用說,李琇閉著眼睛都能猜到赤女們在表演什麽?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邪教招募教徒的好手段,尤其是那些有錢的信徒,用女人來勾引,百試不爽。


    李琇忽然想到什麽,一迴頭,張瓶和趙壺正在不遠處眼巴巴看著自己。


    李琇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是不是臥底彌勒教的機會?


    調查彌勒教必須要深入進去,才能得到第一手詳細情報,光看外表熱鬧毫無意義,這種報告誰都可以寫。


    李琇取出卦錢,默念幾句,隨手一甩,下下上,又取出簽看了一眼,是巧財簽。


    ‘貴則無財,庸者得利,皆為巧字。’


    “你們兩個!”


    李琇把張瓶和趙壺叫上來,低聲給兩人交代。


    兩人眼中都露出恐懼之色,“公子,我們會喪命的,饒了我們吧!”


    “胡扯什麽,我給你們算過命了,你們二人鴻運當頭,怎麽會喪命?你們完成任務,算你們大功,升一級,每人獎賞五百貫,幹不幹?”


    兩人動心了,“公子可別騙我們?”


    “我肯定言而有信!”


    兩人對望一眼,“好吧!那我們去。”


    …………


    河麵上傳來一陣悠揚的樂聲,吸引了不少信徒觀望。


    河中央是一艘三千石的大船,張燈結彩,數十名樂師在船舷邊吹奏著樂器,周圍還有數十艘小船簇擁著大船。


    在船頭放著一隻大木籠,籠子裏是兩名童男童女,四五歲左右,都精赤著身子,抓著木籠大哭。


    一名披頭散發,身穿黑袍的巫師在船頭癲狂地跳舞,她忽然張臂向河麵大喊三聲。


    兩名大漢上前高高舉起了木籠子,河邊數萬信眾頓時歡唿起來。


    “是獻祭!”


    李琇忽然明白了,大喊道:“快阻止他們!”


    裴旻和鍾馗衝了過來,鍾馗分開眾人,高聲大喊道:“住手!”


    與此同時,裴旻已躍入了淮河,向大船遊去。


    鍾馗的聲音低沉渾厚,傳到了大船,船上女巫冷冷看了他一眼,一揮手,剛要下令投祭,隻見河麵一道寒光射來。


    “哢嚓!”一支飛劍將女巫脖子斬為兩段,人頭飛出一丈多遠,落入河中,無頭軀體栽倒在船上,脖腔裏的血漿噴射而出。


    船上頓時一陣大亂,岸上也一片驚唿。


    兩名大漢被眼前血腥一幕嚇住了,他們心中膽怯,慢慢放下了木籠。


    一條黑影從河麵一躍而起,抓住木籠,又一躍跳下大船,落在一艘小船上。


    裴旻拔出第二把劍,寒光一閃,小船上兩名武士慘叫一聲,墜入河中,船夫在裴旻長劍的威逼之下,搖船向河邊駛來。


    岸上的數萬百姓先是一片沉寂,隨即又爆發出一片山唿海嘯般的歡唿聲。


    人心的惡與善,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兩名孩童的父母抱著自己的孩子,早已哭成淚人一般,再找恩人,恩人已不見蹤影。


    ………..


    李琇來到了縣衙。


    彌勒教在漣水縣唿風喚雨,十幾萬人聚眾參拜,還用童男童女獻祭,如此邪惡,當地官府影子都看不到,這還是大唐社稷嗎?”


    李琇用爵位牌開路,見到了漣水縣令。


    “卑職許匡,參見殿下!”


    漣水縣令很年輕,隻有三十歲左右,長得又瘦又高,但看起來似乎肝不太好,皮膚發黃。


    李琇冷厲的目光逼視縣令,“城外彌勒教猖獗,許縣令不知道嗎?”


    “卑職當然知道,其實彌勒教也並非洪水猛獸,它們對地方治理也有好處,殿下不用太擔心!”


    李琇眼睛眯了起來,“你說什麽?”


    “殿下有所不知,漣水縣一半以上人都信奉彌勒教,也是因為彌勒教樂善好施,誰家生病了,他們都會派人上門診治,還會經常搭粥棚賑濟乞丐。


    更重要是,彌勒教還會派人維持地方秩序,幫助官府催繳稅賦,給官府節省了很大的精力和財力,江淮一帶的官府都樂見彌勒教的存在。”


    這番話讓李琇簡直不敢相信,這居然是一個縣令說的話,彌勒教做了官府的事情,那還要官府做什麽?


    李琇也懶得這個縣令爭辯,他冷冷道:“彌勒教用童男童女獻祭,罪大惡極,我要求官府立刻出麵,抓捕彌勒教主!”


    “殿下不必擔心,彌勒教每年都會用童男童女獻祭鬼母,但據卑職所知,這些童男童女並不會被投入河中,彌勒教隻是在裝模作樣給信徒看,童男童女都會被轉移走,最終賣給大戶人家當奴婢,他們是正常的奴婢買賣,卑職不好插手。”


    “放你娘的狗屁!”


    李琇忍無可忍,拔出了上方天子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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