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對這個案子怎麽看?”


    李琇望著牛車外的街景,淡淡道:“洛陽縣衙、河南府衙,還有長安過來的這麽多精兵強將都調查過了,都一籌莫展,足見案情複雜,我們一來就想發現線索,可能性不大。”


    “或許他們是方向錯了,他們隻想到妖,而沒有考慮人。”


    “考慮人又會有什麽線索?”


    李琇看了裴旻一眼,笑問道:“你是不是有了什麽想法?”


    “卑職和裴使君一樣,也考慮是人在扮妖,水麵上的牛頭熊身有一條船就能假扮,製造飛沙走石也容易,用大型風箱便可,至於噴火更簡單,百戲裏麵就有,有很多天竺人、波斯人也會,扮妖之謎容易解開,關鍵是公主怎麽失蹤?”


    “你說的這些,等於什麽都沒說。”


    裴旻苦笑一聲,“時間太久,就算有線索也泯滅了,關鍵還是動機,任何案子都得看動機,卑職從前經手的很多案子看似撲朔迷離,但隻要把作案動機找到,一切都迎刃而解。”


    “以你的經驗,會是什麽動機?”


    裴旻沉思片刻道:“卑職覺得動機就是婚禮,有人想破壞婚禮,有人想保護婚禮,破壞婚禮的人想綁架公主,保護婚禮的人,說不定就會把公主藏起來。”


    “你是說公主是被人藏起來了?然後用妖怪來掩護。”


    “卑職隻能說有這個可能。”


    李琇微微歎口氣,“你說得有道理,說不定是天子把她藏起來了,然後裝模作樣讓我們來捉妖。”


    裴旻也沉默了,他發現這個案子水很深,不是他能理解。


    “公子,我們該怎麽辦?”


    李琇擺擺手,“先不急,既然裴使君讓我去找陳玄禮,那必然有他的深意,明天上午我去拜訪陳玄禮。”


    李琇取出一顆明珠,遞給裴旻,“麻煩你去一趟薛王府,把明珠交給他,然後告訴他,三千兩黃金我暫時借用,以後再還他。”


    “遵令!”裴寬接過黃金匆匆走了。


    李琇迴頭看一眼小眉,輕輕一歎。


    “你歎什麽?”


    “你知道我後來為啥不理睬高姑娘了?”


    “因為她不睬你。”


    “不是!我發現她雖然長得美,但她的美是畫出來的,而不像你天生麗質,她皮膚毛孔略粗,而小眉的皮膚細膩無比,和嬰兒的皮膚沒有區別,簡直就像…..就像剛剝了殼的煮雞蛋,剛去殼的荔枝,剛采出的新玉…….”


    短短幾分鍾,他的阿諛奉承比曆朝曆代的佞臣加起來還多。


    小眉聽得心花怒放,又喜滋滋問道:“還有什麽?”


    李琇暗忖,估計手帕之事已經風平浪靜,他一揮手,“沒了!”


    ………..


    出乎郭宋的意料,他們剛迴驛館,鍾馗便找來了。


    他有點不太好意思,“我有一個師弟考上了進士,他在伊闕縣擺敬師宴,把我師父請去了,我師父不在洛陽。”


    “那你就留下來幫幫我,我現在缺人手,等你師父迴來,你再去探望師父。”


    李琇很聰明,既然鍾馗上門,那就說明他想替自己做事,隻是他有點不好意思。


    鍾馗躬身長施一禮,“殿下不嫌鍾馗愚鈍,我願意替殿下做事!”


    李琇大喜,有了鍾馗,以後繁雜的瑣事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以後你也叫我公子,在外麵行走,咱們還是低調點比較好。”


    “卑職明白!”


    這時,裴旻迴來了,走進大堂道:“公子,明珠已經還給薛王了。”


    “他說什麽了嗎?”


    “薛王不在,是管家接過去的,他說會轉交給薛王,公子的話他也會轉達。”


    多想也沒有意義,李琇把鍾馗叫上來。笑眯眯道:“裴九,你的好基友終於迴來了,趕緊領老鍾下去休息,這下子你晚上就不用孤枕難眠了!”


    裴旻腦門上出現三條豎杠,後背一陣惡寒,“啥意思,什麽叫孤枕難眠?”


    .........


    陳玄禮的府宅位於安業坊,是一座占地三十畝的大宅。


    李琇換了一身白色文士服,頭戴平巾,手執一柄折扇,顯得十分溫文爾雅。


    “我家老爺在,殿下請隨我來!”


    李琇吩咐裴旻在外麵稍等片刻,他便跟著管家進宅了。


    一直來到客堂,管家笑道:“可能需要殿下稍等一會兒。”


    “我等等無妨!”


    李琇走上客堂,卻意外發現李璀和李勝也在客堂上。


    兩人瞪大了眼睛,驚訝萬分地望著李琇走上堂。


    怎麽迴事?這家夥不是應該去調查牛妖嗎?


    李琇嗬嗬一笑,“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我們居然想到一起了。”


    李璀和李勝翻了個白眼,沒有理睬他。


    李琇找一個位子坐下,很快,一名使女過來給他上了茶。


    李琇端起茶盞細品,眼睛卻在觀察堂上情形,這兩人茶早已經喝幹,眼睛都流露出有點不耐煩神情,顯然他們坐了很久。


    陳玄禮卻不接見他們,這是何故?


    李琇的目光落在主桌案上,上麵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這時,侍女又進來了,手中端著一隻金盤,金盤上放著兩隻桃子。


    這桃子卻不是招待他們,而是放在主桌案上。


    李琇心中奇怪,季節不對啊!現在是春天,怎麽會有桃子?


    忽然,他右眼皮一陣猛跳,二桃殺三士,陳玄禮想幹什麽?


    李璀終於忍不住了,“我說姑娘,我已經坐了快半個時辰了,你家老爺到底什麽時候才接見我?”


    侍女笑著搖搖頭,快步走了。


    李璀不滿地哼了一聲,惡狠狠盯著李琇,“你來做什麽?”


    李琇笑眯眯道:“和你們一樣,你們來做什麽?”


    “諒你也不知道!”


    李勝坐在旁邊一言不發,隻是狐疑地望著李琇,心中暗忖,‘天子隻把這件事告訴了自己,三十八郎應該不知道來找陳玄禮才對?’


    三人又坐了片刻,李琇起身道:“你們先坐,我去上個茅房。”


    “三十八郎,不要無禮!”


    李勝語氣裏有些不滿,在別人家做客,怎麽能上茅房?


    “人有三急,沒法子,我馬上就迴來。”


    李琇起身出去了,李璀身體扭了一下,他也有點尿急,但他卻沒有李琇的臉皮厚。


    不多時,李琇一臉輕鬆地迴來了,“真舒服啊!二位不去?”


    李璀終於忍不住了,“那個.....茅廁在哪裏?”


    “我帶你去,可別亂跑!”


    李琇笑眯眯帶著李璀上茅房去了。


    他們剛走,管家急匆匆跑來。


    “勝公子,快迴去吧!”


    李勝一怔,“出了什麽事?”


    “剛才同文館派人來急報,李紀公子被刺殺了。”


    李勝大吃一驚,他騰地站起身,顧不得再拜訪陳玄禮,抱拳道:“請轉告大將軍,我改日再來拜訪!”


    他一陣風似趕迴同文館。


    管家卻沒見李琇和李璀,他有些奇怪,這兩位跑哪裏去了?


    一名家丁飛奔跑來,氣喘籲籲道:“管家,璀殿下暈過去了。”


    管家瞪大眼睛,“怎麽迴事?”


    “三十八皇子說,璀殿下可能是中風,璀殿下還尿了一褲子,怎麽辦?”


    “哎!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請醫師啊!”


    管家又跑去找人,把李璀送去靜室醫治。


    李琇悠悠哉哉走進來了,隨手拿起一個桃子,狠狠啃了一口。


    這時,一名使女從內堂出來,行一個萬福禮,“殿下,我家老爺有請!”


    ........


    陳玄禮年約五十歲,皮膚黝黑,長一張國字臉,一隻獅子鼻,一對眉毛粗得像刷子,相貌威猛,目光淩厲。


    “殿下,你把李勝騙走也就罷了,怎麽敢在我府中行兇?”


    李琇笑了笑,“沒有打傷,打暈過去而已。”


    陳玄禮一臉惱火,“哼!你還把我放在眼裏嗎?”


    李琇依舊不慌不忙,“大將軍隻給了兩個桃子,三個人可沒法分!”


    “你把李勝騙走,你和李璀一人一個,不就正好嗎?”


    “一個人吃一個桃,哪有我一個人吃兩個桃爽利!”


    “那你來找做什麽?”


    李琇從懷中取出一個金盒,笑眯眯道:“攝政王在裏麵留張紙條,上寫‘程鑄’二字,大將軍,請問這個程鑄在哪裏?”


    陳玄禮眯眼看著他,語氣愈加冷厲,“攝政王的金盒怎麽會在你手上?”


    李琇淡淡問道:“群雄逐鹿中原,可有什麽規矩和章法?”


    陳玄禮盯著李琇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豎起大拇指,“好!果然厲害,來洛陽第二天就翻盤領先了,天子不讓你當代表,是他失策啊!殿下請坐。”


    李琇大大咧咧坐下。


    “那大將軍可以告訴我嗎?程鑄在哪裏?”


    陳玄禮笑眯眯道:“程鑄我當然知道他在哪裏,不過現在不到公開的時候。”


    “那什麽時候才能公開?”


    陳玄禮從桌上取了一張請柬,提筆寫上李琇的名字,遞給他。


    “三天後是我的五十壽辰,我誠摯邀請殿下光臨獵場。”


    “大將軍在獵場辦壽?”


    陳玄禮眯著眼笑道:“我酷愛打獵,所以做壽也在獵場上舉辦。”


    李琇收起請柬,眉毛一挑道:“大將軍的邀請我一定來,不過就算我今天不來,大將軍也會送我一份請柬,對吧!”


    “確實會送給殿下,但殿下想說什麽?”


    “我今天做對了大將軍的二桃題,沒有獎勵嗎?”


    陳玄禮仰頭大笑,他收起笑聲道:“殿下真的與眾不同,敢做敢說,好吧!我就給你一個獎勵,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跟隨裴寬一起來洛陽上任的縣尉金迥,他其實是高句麗人。”


    “什麽意思?”


    “你會明白我意思!”


    ..........


    李琇告辭走了,陳玄禮長子陳致走了進來。


    “父親,孩兒已經把璀殿下送迴去,那小子下手太狠,恐怕會有後遺症。”


    “狠?”陳玄禮冷笑一聲,“不狠怎麽能做大事?這小子不僅聰明絕頂,而且有魄力,敢作敢為,比李璀和李勝不知強多少倍,可惜天子沒有發現這顆明珠,居然把這麽重大的事情交給李勝。”


    “孩兒覺得,他來找父親,應該是裴寬告訴他的。”


    “肯定是裴寬說的,但你不覺得奇怪嗎?連裴寬這種忠心耿耿的人都把秘密告訴他,不就說明他的手腕非同一般?”


    “但父親並沒有告訴他答案。”


    陳玄禮淡淡一笑,“這隻是一次小小的試探罷了,想通過我的考驗,沒有那麽容易。”


    “父親打算怎麽繼續試探他?”


    陳玄禮指著盤中的桃笑道:“這叫二桃殺三士,不需要我們出手,自然會有薛王來對付他!”


    “莫非是薛王幕僚王豐告訴父親的?”


    陳玄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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