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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後,兒臣想給母妃磕個頭。”六皇子說。


    繼後點頭,表示可以。


    六皇子也沒遲疑,對著內室就跪下了,“母妃,景洲來給您請安了。”


    說著,就衝李昭儀的方向重重的叩了個頭。


    傅遙從旁瞧著,覺得六皇子根本就不似傳言中那般頑劣乖張。


    正相反,六皇子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眼前這事,若換在其他孩子身上,一準兒要哭著鬧著進去見李昭儀一麵。


    見六皇子磕過頭以後,卻跪在地上怔愣著不起來,傅遙於心不忍,便上前扶了六皇子一把。


    六皇子很識禮,立刻小聲謝了傅遙一句。


    既然李昭儀說要與繼後單獨說幾句話,傅遙自然不便留下,於是便與六皇子一道隨黎珍出去了。


    黎珍原本是想請傅遙和六皇子去偏殿坐著歇歇腳,順便喝杯茶吃口糕點。


    但此時此刻,誰有心思吃吃喝喝。


    六皇子執意要留在寢殿外守著,傅遙不太放心六皇子一個人,便決定留下來陪著六皇子。


    這一大一小,便並排站在了殿外廊下。


    大人總是認為小孩子都懵懂無知,其實不然。


    比起大人,孩子的閱曆是淺,懂得的道理也不多,也不夠世故圓滑。


    但這並不代表孩子們對一些事的感知比大人差。


    大約是感覺到李昭儀的病情不妙,六皇子低著頭,無聲落淚。


    因為沒有聽到抽泣聲,傅遙一度以為六皇子隻是在發愣而已。


    所以當傅遙發現六皇子一直在哭的時候,人已經哭的小臉通紅,前襟都哭濕了。


    傅遙真想好好的安慰六皇子幾句,可她卻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無法與六皇子說李昭儀的身子很快就會康複。


    六皇子不會輕易相信,而她也不想昧著良心。


    傅遙知道,李昭儀很可能熬不過今年冬天。


    倘若她眼下給了六皇子李昭儀會康複的希望,那麽當李昭儀驟然離世時,對六皇子的打擊無疑更加巨大。


    倒不如叫六皇子從此刻開始就慢慢接受,他母妃即將離開他的這件事。


    傅遙尋思著,並沒冒然與六皇子說什麽,而是從隨身的荷包中掏出條手絹,遞給了六皇子。


    六皇子並非一個不識好歹的孩子,立馬接過傅遙遞來的帕子,並啞著嗓子與傅遙道了聲謝。


    傅遙隻應了聲不謝,沒與六皇子多說什麽。


    傅遙望著六皇子,想著先皇後昭惠皇後去世那年,太子爺也才八歲。


    母子連心,當年太子爺應該也如六皇子今日一般,躲在母親的寢殿外哭過吧。


    而眼前這種氣氛,也難免叫傅遙想起當年,她家破人亡時的情形。


    那時,她也與六皇子差不多大,尚不足九歲。


    一滴汗珠從額頭滾落,掉進了眼裏,沙的眼睛生疼。


    傅遙揉著揉著眼,忽然覺得鼻子有些泛酸。


    她的心裏裝著太多太多沉重的往事,卻一件都不敢拿出來迴味。


    否則便是天旋地轉一般的疼。


    這廂,傅遙正有些恍神,門內忽然傳出繼後的聲音,“傅遙,你進來。”


    繼後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字字清晰。


    繼後叫她進去?


    為什麽?


    傅遙遲疑,但此刻她並沒有迴絕的餘地,隻能聽從繼後的意思向寢殿內走去。


    誰知傅遙剛邁開腳步,就覺得袖口一緊,迴頭一看,是六皇子。


    傅遙正預備詢問六皇子有何交代,六皇子就將一樣東西遞到了傅遙手中。


    “這是我滿百日的時候,父皇賞給我的長命鎖,三嫂幫我將這枚長命鎖放到母妃枕下,隻當我一直都守在母妃身邊。”


    六皇子此舉叫傅遙深感動容。


    就為著六皇子的一片孝心,她也願意幫六皇子這個忙。


    “殿下放心。”傅遙說著,立馬將那枚長命鎖揣好,便轉身進了寢殿。


    傅遙一進屋,就見繼後站在門邊。


    待她站定以後,繼後立刻將殿門緊緊掩上。


    傅遙見狀,有些不明所以,也就難免有些緊張。


    “傅遙,你去裏屋給李昭儀請個脈。”


    傅遙一怔,繼後竟然叫她給李昭儀診脈?


    難道繼後疑心太醫對李昭儀病情的診斷結果?


    還是因為其他什麽原因。


    但無論繼後出於怎樣的意圖和盤算,身為醫者她絕對不會搶行給病人看診,除非李昭儀自個答應才行。


    見傅遙不應聲,也不行動,繼後大約看出了傅遙的心思,便又與傅遙說:“是李昭儀自己願意的。”


    李昭儀自己願意?傅遙疑惑,但仔細一想,她就明白了。


    眼下,宮裏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李昭儀身中劇毒,已命不久矣。


    但沒有一個人,敢把這個消息明明白白的告訴李昭儀。


    旁人不敢說不敢做的事,難道她就敢了?傅遙無奈。


    罷了,先給李昭儀請了脈再說吧。


    其實,傅遙心裏的確是有些好奇,都說李昭儀的身子沒法治了。


    她倒要親自看看,李昭儀這身子究竟有沒有辦法治。


    於是,在衝繼後一禮之後,傅遙便進了內室。


    內室的藥味比外頭廳裏重的多,就連傅遙這長日與草藥打交道的人,都險些受不了。


    被如此濃重的藥味包圍,好人都覺得不適,更別說一個病人了。


    本來不覺得暈眩,也硬生生的被這氣味給熏暈了。


    不過依傅遙所見,李昭儀這病恐怕是不能見風,因此趕上這樣炎熱的天氣,窗也不敢大開,以至於藥氣都散不出去。


    雖然身邊沒有旁人盯著,但傅遙還是循著規矩給李昭儀行禮問過安好,才小心翼翼的將幔帳拉開,側身站到了床邊。


    “昭儀娘娘,臣女是來給您診脈的。”傅遙說著,便俯身蹲在床邊,“勞煩娘娘將手伸出了。”


    然而半晌過去,李昭儀那邊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傅遙有些著急,難道李昭儀不願叫她看,還是


    傅遙尋思著,緩緩抬起頭來,望向李昭儀。


    見李昭儀正掙紮著想將手臂從被子裏抽出來,卻半分都挪不動。


    傅遙望著李昭儀,心中驚訝不已。


    她並非因李昭儀的無力而驚訝,而是因為李昭儀如今的樣子。


    眼前的這位真的是李昭儀嗎?


    為何她卻覺得半分都不像了。


    盡管傅遙與李昭儀僅僅隻有數麵之緣。


    但李昭儀明豔動人,嬌而不媚的氣質一直都叫傅遙印象深刻。


    而眼前這個女子,皮膚蠟黃,雙眼深陷,整張臉既幹癟又可怖。


    這竟然是李昭儀?


    據傅遙所知,李昭儀是繼後的堂妹,比繼後還要小上一歲。


    但眼前的病婦,哪像才二十五六歲,看起來至少要蒼老上二十歲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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