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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漫天,飛卷而下,在一間簡陋的屋棚前,一黑衣少年獨立雪中。


    任細雪落了一肩,卻恍若未覺。


    冷月淒淒,映照著他清俊卻過於瘦削的臉龐,周身散發著淡淡的寂寥孤絕之氣。


    在他身後不遠處,一褐衣男子已經默默的站了好久。


    眼見雪勢越來越大,才不得不開口勸到,“趙統領,您身上的傷才剛見好,眼下風大雪急,您還是迴屋躲躲吧。”


    “無礙。”黑衣少年說,神情卻明顯有些恍惚。


    趙統領?他本不姓趙,而趙惘這個名字,他也才用了五年而已。


    五年了,再也沒聽人喚過他的本名,甚至沒人知道趙惘隻是他為掩人耳目的化名。


    直到那夜,在那架逃亡的馬車裏,他分明聽見那險些喪命於他劍下的小姑娘,喚了他一聲唐意哥哥。


    阿遙,那是阿遙不會錯的。


    隻是這場相逢太意外,也太倉促。


    倉促到他還沒來得及與她說聲“抱歉”和“再會”,就眼睜睜的看著阿遙被他的手下所害。


    “統領真的就那麽在意那個姑娘?”褐衣男子忍不住問。


    唐意不言,定定的望著落雪,心中思緒紛繁。


    與阿遙分別已經整整五年了,當這五年間,每個夜晚都會出現在他夢中的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時,他竟然沒有認出來。


    那雙眼明明亦如當年,是那般清澈明淨……他本該一眼就認出才對!


    “咳咳。”寒風驟起,唐意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褐衣男子見狀,趕緊上前,輕輕的替唐意拍了兩下背。


    唐意擺手,“鄒淺,你先進屋去,我想一個人再站會兒。”


    鄒淺不動,猶豫了片刻才說:“統領該明白,如你我一般的人,是不該心有牽掛的。”


    唐意聞言,微微側身,他盯著鄒淺,盡管已經盡力克製,但眼底仍然泛起些許怨念,“她隻是個無辜的弱女子,你為何一定要對她下殺手。”


    鄒淺心裏清楚,當夜那個喚做阿遙的女子,與他們統領究竟意味著什麽。


    但當時那種情況,他不得不出手。這是身為一個刺客,最本能的反應。


    盡管有一千句一萬句可供辯解的理由,但鄒淺卻半句分辯都沒有,當即拔劍,“小的魯莽,願以死給阿遙姑娘抵命。”


    唐意見此,立刻迴身,將鄒淺手中已經出鞘的利劍,又按了迴去。


    盡管心中多少有些埋怨鄒淺,但身為一個刺客,鄒淺當夜的舉動,並沒有錯。


    唐意不糊塗,也不是個會輕易感情用事的人,所以他並不是真的怪鄒淺。


    若說怪,也是怪自己。


    如若五年前的那個雪夜,他沒有帶著阿遙越逃。


    一切的一切,或許都會不同。


    但眼下再說這個,還有什麽意思,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惦念已經不在了。


    可知這些年來,他替主上出生入死,幾次險些喪命,他都是抱著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阿遙的信念,才一關一關的挺了過來。


    誰知他還沒能享受重逢的喜悅,便要麵對徹底的離別。


    “統領……”


    “傍晚時,我見有灰雀來送信,可是主上有什麽吩咐?”唐意勉強平複下心情,口氣淡淡的問道。


    “迴統領,信中說,太子不日就將啟程返迴京都,上頭的意思是,叫咱們也即刻動身,迴京都複命。”


    “既如此,你立刻去收拾了行裝,等明早天一亮,咱們就動身迴去。”


    “可是統領您的身子……”


    “無礙。”唐意說,明明還在強忍著胸口的不適。


    鄒淺欲言又止,到底沒再勸說什麽,隻是,“此番任務失敗,迴去以後,隻怕少不了要受主上責罰。”


    唐意眸色灰暗,“無論福禍,見機行事就是。”


    ……


    上元節過完,在短短的休整了一日之後,崔景沉一行,便啟程離開涼州大營,向京都的方向行進。


    一行馬不停蹄的趕路,但在出了涼州界後,卻沒一直往京都所在的東邊走,而是轉道南下,去了錦州。


    崔景沉此番前往錦州,並非是有公務要處理。


    而是為去探望他遠嫁錦州的姨母,也就是已故昭惠皇後唯一的親妹妹寧殊。


    崔景沉的姨母寧氏,是多年前跟隨被調任的丈夫錦州牧趙賦,才遷居到錦州的。


    這一離開京都,就是十好幾年。


    崔景沉上迴見寧氏,還是在昭惠皇後去世當年,寧氏奉召迴來奔喪的時候。


    算算從那時到如今,已經隔了快整整十年。


    而十年前,崔景沉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


    其實,早在寧氏尚未隨夫遷出京都以前,宮裏宮外的住著,崔景沉就鮮少與這位姨母見麵。


    因此,兩人之間也並無太深的情分。


    但昭惠皇後的娘家,到了這一輩人丁單薄,除了兩位英年早逝的公子,就隻有昭惠皇後與妹妹兩個姑娘。


    所以這位錦州牧夫人寧氏,不光是崔景沉唯一嫡親的姨母,也是寧家嫡係在世的最後一絲血脈。


    崔景沉心中掛念,很早之前就想親自前來錦州探望。


    但按大夏國律,若無皇上允準,太子爺連同各位親王郡王在內,都是不得擅自離開京都的。


    而崔景沉貴為儲君,許多行為更是要被格外約束。


    這也是多年來,崔景沉都未能與寧氏相見的主要的原因。


    此番,正趕上替皇上去前線勞軍迴來的便利,崔景沉自然得向他父皇請旨,轉道錦州去探望一下他姨母寧氏。


    皇上素來以仁孝治天下,當然不會不答應。


    不過在傅遙看來,太子爺請旨過來錦州,為探望十年未見的姨母是一方麵,應該還另有其他目的。


    據傅遙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和了解,太子爺在朝中的地位並不算穩固。


    否則,也不會一趟勞軍下來,頻頻遭人暗算。


    傅遙並不太懂得權謀之術,卻知道太子爺若想在前朝站穩腳跟,就必須要在朝中培養自己的勢力。


    但在前朝,德高望重的權臣們,與其背後各個家族之間的關係是盤根錯節,利益相關。


    大多數情況都是因利而聚,利盡而散。


    今兒跟你是同仇敵愾的盟友,明日保不準就聯同別人來彈劾你。壓根就靠不住。


    若要說最可信的,就隻有自家親戚。


    太子若想要培植自己的勢力,自然也會先從近親開始提拔。


    隻是太子爺的外祖家人丁單薄,拋開那些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近親中幾乎無一人可用。


    要說眼前唯一能用敢用的,就隻有官居錦州牧的這位姨夫。


    盡管錦州牧不是京官,也算不上什麽大官。


    但有幫手,總比沒幫手要好。


    那麽,太子爺到錦州來的另一個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不過,還有一個關鍵性的問題也必須要考慮進去,而這個問題,幾乎就能決定太子此番錦州之行,究竟能否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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