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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崔景沉所言,傅遙遲早都會知道這件事。


    且以傅遙的脾氣,若不給她個確實的交代,隻怕不出今天,就會起疑。


    隻是傅遙仍在病中,還發著高熱,叫他如何開口與她講,她兄長傅遠早在兩個月前的一次兩軍混戰後,就下落不明。


    周佳木坐在臥榻前,靜默的望著臥榻上安詳睡著的女子,心中糾結不已。


    周佳木打小混跡宮中,是見過不少美人的,平心而論,傅遙的相貌,並不算他見過最出挑的。


    卻是最叫人難忘的。


    雖然這些年在罪奴營中受盡苦楚,但傅遙沒變。


    那雙眼,亦如當年他們初見時那般,碧眼盈波,透著逼人的靈氣。


    這樣好看的眼睛,本不該用來流淚。


    她在夢裏究竟見到了什麽?想來一定是叫人心碎的事。


    否則,臉上為何會留有兩道深深的淚痕。


    周佳木抬手,正預備替傅遙抹去眼角的淚跡,誰知手才觸到她的臉,人就猛然睜開眼,目光驚恐而渙散,明顯是困溺在噩夢中,還沒醒過神來。


    她抬手,胡亂抓住了周佳木貼在她眼旁的手,口中低低的喚著兄長的名字。


    周佳木任由傅遙抓著,也不說話。


    到不是他不想出言安撫傅遙,隻因為他遲早要說出那個壞消息。


    他是怕先給希望,再添失望,傅遙心裏會更不好受。


    在緩神了片刻之後,傅遙才發覺她原本是在做夢。


    這不怪她意誌薄弱,隻怪夢中的場景,太過真實而血腥。


    傅遙自知唐突,趕忙鬆開周佳木的手,“我方才夢見兄長他……”


    話說到這裏,傅遙用力的搖了搖頭,“噩夢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否則隻怕要成真。”


    “不怕,夢都是假的。”周佳木一邊安撫傅遙,一邊感慨,這世上難道真有血脈至親心有靈犀的事?


    “方才,是我冒犯了。”傅遙猜,她夢魘的樣子,八成是把周佳木給嚇著了,趕緊撐起身子,要好好的給周佳木再賠個不是。


    周佳木伸手扶她一把,“咱們之間,不論這些,倒是你對殿下……”


    “殿下?太子殿下?”


    周佳木尋思著,覺得有些話放在這會兒說,仿佛不大合適,便打了個馬虎眼,“我說著玩的。”話畢便起身去到桌前,從食盒中捧出一盅湯羹。


    “這是才抓來的野雞,其實要燉來給姑娘家補身子,還是烏骨雞更好些,可惜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沒有。”周佳木邊說,邊吹涼了一勺雞湯,遞到傅遙口邊。


    傅遙愣了一下才張口,周佳木疑惑,“怎麽總盯著我瞧?”


    周佳木這話,多少有些心虛的意味,而傅遙壓根就沒多想,隻道:“少有男子如你一般細心,竟還懂得這些瑣碎的事。”


    周佳木聞言,一邊繼續舀湯喂傅遙,一邊迴道,“你知道,我娘去的早,我爹又常常公務纏身,有時候連著數月都見不著人,哪顧的上我跟妹妹。我妹妹小的時候身子又不好,我想著我就這麽一個妹妹,而我妹妹也就隻有我一個兄長,我實在不放心將人交給丫鬟婆子們照看,所以才事事都親力親為。照顧那丫頭久了,姑娘家的事,也就比旁人懂的多些。”


    “你真是一個好兄長,與我兄長一樣。”傅遙說著,目光清和而柔軟,“對了,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周佳木已然猜到傅遙要求他什麽,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你盡管說。”


    “我兄長傅遠,眼下就在涼州大營中,你能不能幫我把他找出來。”


    “不巧,真是不巧。顧將軍前日率部與北淵賊寇一場惡戰,眼下正在重新編製整頓隊伍,趕在這種時候找人,隻怕不方便,要不你再等兩天?”周佳木終究沒忍心道出實情。


    “嗯。”傅遙點頭,答應的痛快,並不願叫周佳木為難。


    幾天而已,可知她與兄長傅遠分離,已經整整五年。


    這上千個日夜都熬過來了,還怕再等幾日嗎?


    ……


    午後,張太醫剛來替傅遙換好藥告辭,就見福安提著個包袱進了營帳。


    傅遙打量著那包袱皮,隻覺得有些眼熟。


    “姑娘,外頭有個人,托奴才把這東西交給姑娘。”


    待包袱拿到近前,傅遙立刻就認出這是她臨離開永安坊前,坊長夫人和冷香一塊給她打點的那個包袱。


    “送包袱的可是個中年男子?”


    “是,個頭有八尺那麽高,麵相很是兇悍。”


    劉頭兒,應該是劉頭兒無疑了。


    傅遙慶幸,還好那日的驛站走水案,沒把永安坊的人給牽連進來。


    “福安,我想見見那個人,能否請你幫我把人叫進來。”


    “迴姑娘,那人放下東西就走了。”福安解釋說,“起先奴才聽說那位是您的舊識,本想請他進來,親自將東西交到您手上。可那人卻不肯,還說姑娘眼下已經是貴人了,他一個粗鄙的莽夫不懂得規矩,隻怕衝撞了姑娘,隻叫奴才給姑娘捎個話,叫姑娘保重。”


    傅遙聞言,卻不意外。


    劉頭兒便是這樣的性子不錯。


    人盡管蠻橫,偶爾也有欺淩弱小的時候,卻絕不是個卑躬屈膝,愛趨炎附勢之人。


    想來,劉頭兒已經穩妥的將罪奴們都送到了涼州大營,不日應該就會趕迴永安坊。


    這輩子,他倆可能都無緣再見了。


    真該當麵與劉頭兒說聲感謝和珍重。


    傅遙歎了口氣,靜默了許久才迴神,將放在膝頭上的包袱解開了。


    打量著裏頭的幾件棉衣,雖然都不是全新的,卻也有七八分新。


    都是平日裏,坊長夫人和冷香舍不得穿的好衣裳。


    其中有一件雪青色繡白梅的棉衣,是冷香上個月央著夫人新裁的,還說要留著過年穿,沒想到冷香竟把這件棉衣,也悄悄的放進了她的包袱裏。


    算算,她離開永安坊才不過一個月的光景。


    卻覺得,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福安,今兒是什麽日子了?”傅遙問。


    福安聞言,仔細算了算,“迴姑娘,今兒是臘月初六,後天就是臘八節了。”


    傅遙點頭,心中蕩漾著些許離別的酸楚,但有離別就有重逢。


    時隔五年,這迴她終於有機會與兄長在一起過個團圓年了。


    ……


    周佳木連著兩天沒來,聽福安說,人染了風寒,這陣子怕是都不能來了。


    傅遙原本還想再托周佳木,幫她留意一下兄長傅遠的下落,但眼下人病著,她也不好自私到擾了人家養病。


    想著這陣子,周佳木對她也是照顧有加,如今周佳木病了,她也不好不聞不問。


    正趕上今兒是臘八,傅遙便托福安借了炊具來,想親自給周佳木熬一碗臘八粥。


    但身在戰地大營,哪有那麽齊備的食材。


    好在傅遙燒飯的手藝不錯,粥熬的是香糯綿軟,很適合病人入口。


    可當傅遙興衝衝的提著粥來見周佳木時,人卻不在。


    傅遙納悶,不是說人都病的下不來地了嗎?


    既如此,周佳木不好好的臥床休養,能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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