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蘭語站在那裏,覺得冷的不是這冬日的天氣,而是自己的一顆心。


    她猶猶豫豫地道:“忘歸。”


    季忘歸帶著應有的客氣,轉過頭來問:“有事?”


    “我是想和你說……節哀,剛剛人多,我沒能和你說上話……”徐蘭語看起來有些膽怯,“你忙了這麽些天,一定也累壞了,要記得休息。”


    季忘歸微微頷首,倒了聲謝,抬步又準備走。


    徐蘭語有些極了,忽然提高聲音,道:“等一下!”


    季忘歸這次連頭都不迴了,“還有何事?”


    徐蘭語咬了咬唇,似下定了決心,開口道:“我隻是不明白,你和溫姑娘有那麽多話,為什麽到了我這裏,總是這麽簡短。”


    溫若棠站在一旁,有些尷尬,還有些擔憂,心想果然還是久在深閨裏的小姑娘,就算見識已經遠超許多同齡人,也根本不會談戀愛……


    這個時候,哪該說這種話啊,隻要認認真真地關心他就好了啊!


    季忘歸想了想,還是轉過身去,正好瞥見溫若棠的神情,那操心別人的急切模樣,讓他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也好不到哪去。”


    溫若棠指著自己的鼻子,瞪眼道:“我……我什麽也沒說吧!”


    “我看得出來你想什麽。”


    溫若棠撇了撇嘴,“我沒吃過豬肉,但是見過豬跑,我不相信自己在這一方麵好不到哪去。”


    說著說著才發現……倒是又把徐蘭語丟在了一旁。


    “季忘歸!”徐蘭語出聲,“你應當尊重我,迴答我的疑惑。”


    “我沒有讓你作那些詩和做那些事。”季忘歸終於給予她一個眼神,還是那般言簡意賅,“至於話多話少的問題……與你何幹?”


    溫若棠感覺到徐蘭語跟著自己過來就是猜到季忘歸會找自己,想見上一麵,可是現在這個場景,真是太尷尬了,她隻想遁地而去,留他們倆單獨說。


    “哎呀……”她搓著手,“和氣生財……我們說話還是要和氣些。”


    “與你何幹?”徐蘭語把這句話又送給了她。


    溫若棠皺了皺眉,這脾氣,懶得哄了。


    倒是季忘歸道:“你不該遷怒。”


    徐蘭語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麵色慘白,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底搭建起的房屋坍塌了,而那些雕梁畫柱,都碎成了粉末,風一吹連影子都不留下。


    “是你過分了吧……”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覺得聲音都不像自己的,“我好歹是一位郡主,就算你不在乎,不在乎我做的那些,也不該在旁人麵前這樣與我說話。”


    季忘歸反問:“那我應該怎麽說?我講話的習慣就是如此。”


    “那你麵對溫若棠,習慣就都可以改了?!”徐蘭語抬手把身邊的人一指,“她,就這個天天在外麵跑,將來家也顧不上,還要拋頭露麵,究竟有什麽好?就是京城裏隨便拉一個姑娘,名聲也比溫若棠好千倍萬倍!”


    季忘歸問:“她得罪你了?”


    徐蘭語自然不承認,“沒有,我隻是在說一個事實,希望這樣的事實,也能讓你知道。”


    “她未曾得罪你,你卻對她指手畫腳,妄加‘罪名’。”季忘歸默了一會兒,忽然感慨道:“……你好綠茶啊。”


    溫若棠怔了怔,好不容易才想起來,之前她和季忘歸提過一嘴這個詞,沒想到這人不僅記住了,還給用上了!


    唯徐蘭語不明其意,問:“什麽?什麽綠茶?”


    季忘歸擺了擺手,“多說無用,總之不是什麽好話。”


    “所以你剛剛,是在罵我?”


    季忘歸果斷地點了點頭。


    徐蘭語眼眶有點紅,不過到底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一雙手緊捏著衣擺,不肯流露分毫痛苦,她微微抬起下巴,不發一言,從季忘歸身側走過,越走越遠了。


    溫若棠歎口氣。


    徐蘭語對季忘歸的真心,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出,這麽對待一個有情意的女子,似乎不大妥當。


    但溫若棠也不會幫一個幾次找茬的人說話,更何況在季忘歸那裏,這件事顯然已經結束了。


    “又耽擱了一會兒,我現在就去找師父,你趕緊迴去,外麵太冷了。”他說著,就往外麵走。


    溫若棠趕緊跟上兩步,小聲道:“後麵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嗎?”


    “嗯,都安排好了,按照父親的意思,不想大葬勞民傷財,所以一切從簡。”


    “國公爺一直掛念百姓,實在是大錦的福氣。”


    “希望也會是越國公府的福氣,隻要這些朝夕相處的人能夠平安度過此生,也不枉父親花費的心血。”


    “會的,國公爺不負天下,天下也必定不負國公爺。”


    ……


    兩個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就一起走了一段路,直到前麵男子們說話的聲音傳來,溫若棠才迴過神,“我好似走錯路了……”


    季忘歸道:“不要緊,你從這邊的迴廊穿過去,一直往下走,右手邊就是女眷休息的地方。”


    溫若棠看了一眼,這條路她會走,忙道:“那我先過去了,對了,正月十五,你能不能出來一趟?”


    季忘歸止步,思索道:“正月十五是烏月使臣到京之日,我身上帶著重孝,不能進宮,席上定然會有人把你推出去,你不要怕,聖上會安排好。”


    “嗯,我知道,不過我是想問問你,那天宮宴結束我迴家後,有沒有空來一趟將軍府?”


    季忘歸沒有答話。


    溫若棠趕緊說:“沒時間就算了……”


    “有的。屆時我直接過去。”季忘歸的聲音沉下去幾分,“這是你第一次主動尋我。”


    溫若棠點了點頭,坦然地說:“是,第一次呢。”


    言罷她擺了擺手,循路而去。


    季忘歸一直看著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抬步去找溫景煥。


    越國公府人來人往,一時溫家人也都走了,眾人緬懷傷心寒暄客套,看起來都是同一副樣子,臨陽長公主很快也呆膩了,告辭離去。


    公主府的馬車富麗堂皇,在這樣的冬日裏,都墊著狐狸皮毛,甚是溫暖,然而才坐上馬車,長公主就冷冷地來了一句,“擺出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給誰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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