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端點了點頭,讚道:“還是溫姑娘細心。”


    跟著便按溫若棠的提議吩咐了下去,楚老夫人得知這是溫若棠的安排,連連誇道:“溫家的這個小丫頭很合我意啊,可惜咱們家沒有未婚配的小子了,不然……”她轉過頭去看季老夫人,“你家的孫子也還未娶親吧?”


    長輩開這樣的玩笑,不過是為了抬高自己喜歡的小丫頭,溫若棠這個時候隻好假做嬌羞,低頭一笑。


    季老夫人淡淡道:“我家那孫子還未收心,不知道將來有沒有那個福氣能娶到情投意合的女子。”


    “你就放心吧,忘歸一看便是有福氣的孩子。”


    “咱們越國公府還是不比你們楚家人丁興旺啊。”


    徐蘭語聽著她們一來一往地客套,手在桌上漸漸地蜷了起來。


    僅僅是做了兩首好詩,僅僅是心思細膩些,就能得到這樣的評價?她徐蘭語這麽多年,光是閨閣詩詞都不知道寫了幾許,憑什麽沒有人這樣誇讚過她?!


    或許在這樣的比較中,她早已經忘了,從前她走到哪裏,都滿載溢美之詞,那些不被她在乎的吹捧的話語,若放到了別人身上……尤其是放在了一個纏著季忘歸的人身上,就變得格外難忍。


    “既然……”徐蘭語忍不住開了口,看向楚端,“既然也看不到曼妙的舞了,不如就來聯詩吧。”


    溫若棠暗暗歎了口氣,聯詩聯詩,這位郡主今天是和聯詩杠上了。


    楚端便問了幾個人,一些未婚配的公子哥兒也願意再在郡主麵前表現表現,自然都說“好”,有些女子則笑著道自己不來了,之前想關於“雪”的詩,已經絞盡了腦汁。


    楚端道:“既如此,就由郡主起個頭,想接的便接上,我來記錄。”


    徐蘭語看向溫若棠,“還是由溫姑娘起頭吧,接下來也請溫姑娘多聯幾句,讓我們也多學一學。”


    溫姑娘表示,自己不會起頭,就算隨手拿出一句古詩作為開頭,之後也要有本事接得上才行。


    她搖搖頭,“剛才作詩時,已經用盡今日的才華,聯詩之事,我就不參與了。”


    徐蘭語微笑,“那怎麽能行?便在此地此刻,溫姑娘於寫詩一道,已經為眾人之首,還請溫姑娘不吝賜教。”


    “我還是不想……”


    楚嫣打斷了她的話,道:“溫姑娘是怕之後的聯詩不如之前那半首精彩?其實每個人都不會處處完美,溫姑娘或許聯詩稍有欠缺,但仍然掩蓋不了溫姑娘作詩上的光輝,說白了隻是玩罷了,何必那麽在意名聲呢?”


    捧得越高,溫若棠越下不了台,弄到最後反而像是她十足在意所謂的名聲,所以連一個宴席上的小遊戲都不肯參與。


    溫若棠沉默了一會兒,看向徐蘭語,“郡主非要我聯詩不可?”


    “不是非要……隻是想讓溫姑娘參與……”


    “這理由還挺冠冕堂皇。”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她深吸一口氣,“既然這樣……我幫郡主一個忙吧。”


    徐蘭語不解,“幫忙?”


    “郡主不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有真才實學嘛,這個簡單,我把剛才那首詩做完就是了。”


    “可我還是覺得聯詩更好……”


    “做完剛才那首詩嗎?”楚端的雙眼似乎一亮,跟著又麵帶歉意地說,“郡主,私以為與其聯詩,不如讓溫姑娘把剛才那首詩做完,不然真是千古之憾事啊!”


    徐蘭語這才發現,自己把人逼過頭了。


    明明感覺到了聯詩是溫若棠的軟肋,卻被她躲過,眼下她又拿起了自己的長處,站在高處打擊別人。


    楚嫣還想幫著徐蘭語說話,“大哥……”


    楚端已經拿起了毛筆,一臉認真地道:“溫姑娘請說,我來記。”


    溫若棠清了清嗓子,從上麵一句話接起,“瀚海闌幹百丈冰,愁雲慘淡萬裏凝。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頓了頓,她緩緩念出末句。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意境悠遠,如在眼前。


    滿室寂靜了良久,才爆發出一聲“好”,有人忍不住浮一大白,還有人急切地問:“天山是什麽山?這裏的‘君’,究竟指誰?”


    不需要溫若棠說什麽,已經有人替她解釋,“天山想來就是天邊之山,想想處在邊界的山脈,對於我們來說,不就是遠在天邊嗎?至於‘君’,你還不懂嗎,可以指代任何一位兵卒將領,眼見他遠赴邊關,眼見皚皚白雪上,隻有馬蹄行徑的痕跡……這是怎樣的意境。”


    被這麽一分析,好些人恍然大悟,鼓著掌稱絕妙。


    其實楚端和趙無淵都覺得有些地方解釋得不大通,比如胡琴是個什麽東西他們並不知道,羌笛倒是能猜想到是羌國的某種樂器,而且說是以“雪”為題,此詩的落腳更像是“送別”……


    但總體而言,此詩今日必然為冠……其實就是放在全天下的詩作中來比較,多半也能排得上名號。


    炭火燒到了最旺的時候,溫暖的屋中,徐蘭語卻手腳冰涼,楚嫣感受到她微微顫抖,眼底流淌出些許心疼,輕輕握住徐蘭語的手,高聲道:“根本就不符題嘛……說了寫雪的,也沒有字字句句都寫雪啊!”


    溫若棠淡淡一笑,“以雪為題並非句句都要帶著‘雪’字,不過無所謂,楚姑娘還想要什麽樣的?要不然,我再給你來幾首?不過可要說好了,我若能現做幾首好詩,從今往後,不論他人是不是才女,不論是不是占了誰的名頭,都別強迫他人去做不想做的事。”


    眾皆嘩然,女子爭吵本和書生們爭論、大臣們撕吵一般常見,但大多數姑娘都不肯直言,過嘴的話往往打好幾個彎彎,如溫若棠這般的,直接表達自己的不滿,當真少見。


    徐蘭語想攔住楚嫣,可是楚嫣已經硬著頭皮頂了一句,“你別誇下海口,到時候作不出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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