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什麽歲數了?”溫若棠忽然問。


    “二十九。不過姑娘別覺得奴婢老了,奴婢還有的是力氣。”


    溫若棠有些難過,為馬笑兒難過。


    之前青屏她們口口聲聲都喊的是“李家嬸子”,後來見了麵,溫若棠看到她臉上留下的滄桑,以為至少已經三十五至四十,沒想到,她才二十九。


    二十九歲,在溫若棠曾經生活的世界裏,許多姑娘還未有嫁人,能夠拎著精致的包包穿行在各大商場,就算碰到了渣男,也還有迴頭的餘地。


    偏偏到了這裏,馬笑兒又不笨又不懶,眉眼間隱隱可見年輕時的秀氣,一切還那麽艱難。


    “二十九歲,正是當立的年紀,不要這樣駝著背低著頭。”溫若棠笑得甚是溫柔,明明這副身軀隻有十五歲,卻是一副姐姐般的氣質,“也是老天爺眷顧你,讓你碰見了我,點心鋪子就是你擺脫過去生活的開端。”


    馬笑兒猛然抬起頭,“姑娘是說……是說……”


    丹雪把青銅風燈擺在旁邊的石桌上,掩唇而笑,“姑娘早就看出來你想去點心鋪子,之前就說,你若有勇氣來找她,便允諾了。”


    馬笑兒鼻頭一酸,眼底蓄滿了淚。


    麵前這個輕搖羅扇,身著蝴蝶暗紋石榴裙的女子,就是她的光啊!


    哀傷而又凝滯的氣氛裏,奔流把一隻木雕仙鶴放在溫若棠跟前,發出“咚”的一聲響,緊接著大聲道:“姑娘,瞧瞧這玩意兒擺在哪比較好?”


    溫若棠看著和自己一般高的仙鶴,看著那雙不帶一點仙氣的豆豆眼,徹底繃不住了。


    “給我哪搬來的哪搬迴去!我現在懷疑大哥不是想送我東西,是想清庫存!”


    “不會啊……這些都是大公子精挑細選……”


    “立刻拿走,不然我就把這個鬼鳥劈了當柴火燒!”


    奔流縮了縮脖子,雙臂發力,仙鶴拔地而起,向外麵晃晃悠悠地挪去。


    然而溫若棠還是聽到了奔流嘟嘟囔囔的一句話,“這玩意兒貴著呢,說是什麽木雕大師雕的,合下來得要幾百兩呢……”


    溫若棠算是知道了,為什麽將軍府攢不下來錢。


    除了溫景煥是一刀一劍拚出來的,其他從溫夫人到溫亦涵,全是富貴窩裏泡大的,他們可能知道怎麽麵對內宅裏的那些勾心鬥角,卻完全感受不到錢才是真正的好玩意兒!


    還好,還好,溫若棠自我安慰,至少家裏還有個能賺錢攢錢的,隻要她攢下體己,將來能夠救急,也夠了。


    不過被這麽一打斷,馬笑兒沒哭成,氣氛倒是好了起來,溫若棠與她定好後日早上去書肆的時間,便將她打發走,然後趕緊關上了穀雨軒的院門。


    奔流還在外麵拍著門喊,“姑娘,還有一板車的東西沒搬完呢!”


    溫若棠有氣無力,“我這會兒有要緊事做,你把剩下的先存放在庫房裏,等我有空了,你再搬來。”


    奔流應了,頗認真地說:“那姑娘隨時喊小人,若辦不好姑娘的事,大公子要責罵的。”


    好不容易等到門口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溫若棠覺得世界都清淨了。


    “青屏,磨墨。”


    溫若棠挽起袖子,對於後日盤鋪子的事,她要好好計劃。


    而此時此刻,陸家已經鬧翻了天。


    “你說什麽?你就這樣把婚給退了?!”陸夫人要把大腿拍青,“你這個孽障,你知不知道將軍府這門親事有多難得?”


    “難得嗎?之前娘不是在他們麵前耀武揚威,生怕別人不知道將軍府扒拉著我們家麽?”


    陸夫人怒道:“你以為我願意上門去瞧人眼色打秋風?這一大家子的開銷,不就是靠我一點點從將軍府搬來的?!”


    說著說著,她就推了一把在旁邊吧嗒吧嗒抽煙袋的陸敏成,“你也說兩句話啊,合著孩子的婚姻大事,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陸敏成打從鼻腔裏“哼”出來聲,“你們娘倆怎麽折騰的,本來就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清徽能找到得力的嶽家,是他的本事,現在得力的嶽家沒了,那也是他不中用。”


    陸夫人怒目圓瞪,“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孩子長這麽大,你關心過多少?難道他沒有爹?”


    陸敏成也不惱,吐出繚繞的白霧,“你不是自覺將他教育得很好麽,你看看與他一般年紀的,溫家長子已經入朝為官,在聖上麵前都能露露臉,還有張家的四郎,李家的三哥兒,哪個不比清徽有出息……”


    “夠了!清徽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得過你一聲好言好語,我們娘倆在你眼裏就是可有可無,你的心裏頭,早都被外麵那些個小賤人給裝滿了吧!”


    陸夫人越罵越怒,連帶著麵龐看起來有些猙獰,“清徽沒出息,還不是都和你學的,每天一大早。就往那些髒地方去,比去書院還要勤得多!”


    陸敏成從煙袋裏拿出點煙絲往裏加,“我又沒讓他和我學,再說了,從他小時候起,就都在你的監管之下,現在你管不住他了,倒是怨起我來,真是不可理喻。”


    陸夫人最恨的就是夫君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上去撕扯起來,陸敏成臉上寫滿厭惡,一麵叱罵著“無知婦人”,一麵起身想遠離這裏。


    陸夫人不讓他走,扯住他的衣袖,他便拿自己的煙杆子去敲陸夫人。


    一時間雞飛狗跳。


    倒是引起這件事的陸清徽,被隔離在外,如旁觀者一般,默默地看著、聽著。


    沒有人關心他當時怕成了什麽樣,也沒有人問他接下來的打算。


    果然在這個家中,不論發生什麽事,最終都是走到這一地雞毛的模樣。


    他起身,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好在他還能去找左溶溶,畢竟,如果不是左溶溶的刺激,他也不會急於知道結果,而做出那樣的決定。


    越國公府的大門緊閉,聽聞來著是陸清徽,對方根本就不讓進,怎麽問都隻有一句話,那就是“姑娘出門了”。


    陸清徽倒也不急,想著總有機會再碰到左溶溶,摸了摸荷包,裏麵還有些碎銀子,便一掉頭,尋歡作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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