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韻新編。牡丹亭》是天韻劇團的重點劇目,也是劇團裏最叫座的劇目。

    當年天韻劇團連年虧損,資金鏈斷裂,靠著政府微薄的補貼,做著垂死掙紮。

    常常這個月的劇目已經演完,上個月的工資還沒拿到,稍稍有點名氣的戲曲演員跳槽的跳槽,轉行的轉行,留下來的人不到劇團鼎盛時期的三分之一。

    就這三分之一,也是老的老,小的小,能撐的起劇團的青年演員,寥寥無幾。

    周蝶就是其中一個。

    她是戲劇世家出生,父母都是勤勤懇懇的老一輩越劇演員,從小就在劇院長大,別人還在抱布娃娃的時候,她已經開嗓練聲,半折《梁山伯與祝英台》已經唱的似模似樣。

    長大些,她出落的漂亮文秀,扮相漂亮,唱腔紮實,舉手投足間靈動秀美,十八歲被省劇組選中,出演越劇電影《紅樓夢》,作為薛寶釵和已經三十出頭的越劇紅角林黛玉對戲,可圈可點。

    再之後,她很順利的成為年輕一代花旦的翹楚,就連劇團也在隱隱的傳,再等幾年,周蝶說不定就能接劇團裏台柱的班,前途無限。

    隻是沒想到,班還沒接上,台柱先跳槽了。

    在生死存亡的時候,周蝶能留下來,成給了當時的天韻背水一戰的勇氣。

    團長和編劇長談了一天一夜,決定立足經典,推陳出新。

    在之後一個半月的時間裏,他們把自己關在了小黑屋裏,兩人反複的修改著唱腔句子,一個場景一個場景的進行設計,等劇本磨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都瘦得不成樣子。

    而周蝶為首的年輕一代演員,被已經退休的老團長,拉到了一棟廢舊的廠房裏,日複一日的進行著高壓訓練。

    三個月後,《越韻新編。牡丹亭》橫空出世。

    從第一場靠贈票撐滿三層座,到第三場上座率到了八成,再到第十場一票難求……中間隻用了短短三個月時間。

    周蝶隨著劇團起伏之後,仿佛脫胎換骨,除了靈動秀美之外,隱隱有了大家的風範,談笑悲歡間,收放自如。

    杜麗娘簡直成了她周蝶的代名詞。

    不僅靠著牡丹亭圈了一票鐵粉,更是憑證裏麵的選段,拿下了當年越女爭霸的頭魁,獲得了業界老一輩的認可。

    靠著周蝶一炮而紅,天韻劇團後半年的收入,也一躍成為z省劇團的前三名,

    打了一場起死迴生的翻身仗。

    照理說,周蝶隻要一如既往的演下去,靠著年輕時候打下的功勞和名望,加上她名副其實的台柱地位,不說被劇團裏被供成老佛爺,在劇團裏橫著走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可就是在周蝶如日中天的時候,突然有一天,消失了。

    團長和周蝶的家人心急如焚,半個月後,就在警方巡查多次也毫無頭緒的時候,她又突然的出現了。

    開始團裏還沒覺得什麽,等到周蝶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消失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出來,周蝶不是精神出了問題,就是心已經不在越劇上了。

    團長找她談過,也找跟她吵過,甚至於還跟她求過……都阻擋不住她不定時的消失,時間一長,團長也死心了,除了念在她當年的功勞沒有開除她之外,周蝶其他的工作被漸漸轉移給了別人。

    她主演的幾部戲,陸陸續續被其他人換上了,而最後被拿下的《牡丹亭》,就是眼前化妝室坐在周蝶原有位置上的於晴。

    化妝室的氣氛冷的可怕。

    楊杏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麵,深深的歎了口氣,周蝶前兩年照拂她頗多,從唱腔到身段,手把手的教……就是念在這半師之恩上,替周蝶傳個話,也是應該的。

    隻是沒想到平時看起來還算和善的於晴,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麽不給人臉麵。

    遂在這一室各色的目光下點點頭:“我知道了,晴姐。”

    ***

    國內城建的速度,一個城市比一個城市瘋狂。

    很多老舊城區,以摧枯拉朽之勢拆除,然後日以繼夜的建上一座新城。在這樣的背景下,難免會有些建築的選址,會不太附和國內的期許。

    或者說,犯了忌諱。

    紅河劇院就是其中的一例,原址是以前的墓地,當年遷墳的時候,就鬧得矛盾四起。後來動之以利,曉之以錢,結尾也算是和平解決了不少,隻是還剩下三成左右的墳塚,因為年代的久遠和墓碑的缺失,沒有家屬認領。

    這些墳塚到底遷沒遷出去,遷出去了多少……外人無從得知,隻是劇院事故發生的有些多,查了幾次也沒查出什麽。

    這次,有不少員工信誓旦旦的說,總是在半夜詭異的時間裏,看見有人在唱戲,什麽服裝什麽道具,什麽身高什麽身段,說的活靈活現。

    又或者去上廁所的時候,聽到女人哭的聲音,淒淒

    艾艾,無論跑到哪裏,聲音都如影隨形。

    也有人在淩晨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劇院走廊裏,至於自己為什麽會從值班間走出來,而又為什麽睡在走廊地上,沒有任何記憶。

    加上陸陸續續有人出事,並且查不出任何緣由,巧合的事情一多,各種謠言四起。

    “……有說當時開發商心黑為了圖省事兒,直接將推土機將墳墓推成平地,所以劇院底下屍骨遍地。”

    “也有人說,當時就寧慧寺的主持當年就跑市土地局,說這快地風水聚煞,不可建,附近廣場的雙龍石柱,就是為了鎮壓用的。”

    ……

    “司大人拿到卷案後,想著我們倆個留守兒童太悠閑,就指派我們來了。”司樂給木魚科普完背景,抬了抬下巴,示意木魚看正前方的紅河劇院,“你看出什麽沒有?”

    “聚靈之地。”木魚的視線落在麵前後現代風格的建築,“所以,今天戲還看麽?”

    就是再專業不對口,她也知道,聚靈之地,和陰氣完全相克,這樣的地方,連隻新魂都找不出來,別說厲鬼了。

    輪迴住的小區,也是這樣的格局。

    司樂突然笑了起來,側過頭看著木魚:“小木魚呀,這就你不懂了,正是因為聚靈之地,才有好戲看呀。”

    路燈在他黑色雙眸中,染出了兩抹亮色。

    “小木魚,我們是時候進場了——”

    ***

    兩人踏進劇院的時候,離開場還不到二十分鍾,司樂依舊不忘心心念念的零食,走到販賣零食的櫃台前,悠閑的排隊等候。

    司樂在不自黑的情況下,顏值還是有目共睹的。

    他百年沉澱下來的氣質和時下最流行的長相,無論走到哪裏,都能惹來不少異性的注視。

    木魚站在司樂身側,聽著後麵排隊的幾個姑娘念叨——

    “好帥……是劇團的演員麽?”

    “你四不四傻,越劇團有男角麽?是哪家藝人吧……”

    ……

    木魚默默的側過了幾步,讓開了視線,恰巧司樂迴過頭來,對上後麵幾個小姑娘,展顏一笑。

    引起後麵幾個姑娘一波小小的驚歎聲。

    司樂了然的看了一眼站得遠遠的木魚,抱著一大桶爆米花塞在了她的懷裏:“拿一下。”

    末了補了一句:“小木魚

    ,棒棒糖要麽?”

    木魚順著司樂的視線轉到了櫃台,一排七彩的棒棒糖從大到小次第排列,最小的隻有手表大小,最大的足有臉那麽大。

    搖頭。

    司樂比了個ok的手勢,轉過頭,衝著營業員燦爛一笑:“要一個大號的棒棒糖,我閨女想吃。”

    木魚:“……”

    司樂過了嘴癮後,連著點了不少東西,笑眯眯的付完錢,順了張宣傳單之後,一手拿著比臉還大的棒棒糖,另一手去提塑料袋裝著的大瓶可樂和各式小零食。

    也不管周遭石化的幾個姑娘,將棒棒糖插在了木魚抱著爆米花桶裏,拍了拍她的腦袋:“閨女,走吧,快開場了。”

    木魚看了他一眼。

    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裏,嚼的嘎巴響

    兩人是壓著點進去的,進場的時候,場內的席位已經坐滿了七八成成,後排的燈光已經暗了下來,木魚跟在司樂身後,穿過一排排的觀眾,來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他們的位子離台子有些遠,不是嚴格意義上的vip位置,但是視野卻是最好的。

    司樂挑選作為顯然很有心得,以他們的聽力和視力,犧牲這麽點距離,換來開闊舒適的視野,的確更值得。

    第一個樂音響起的時候,半暗的觀眾席徹底暗了下來,舞台也暗黑成一片,隻能看見一道影影綽綽的婀娜身姿坐在凳子上。

    “終日裏,伏書案,伴繡架。”

    司樂像是發現奇怪的事情,輕輕的咦了一聲。

    舞台上幾盞大燈同時亮起,顯露出台中的婀娜女子來,台下報以一陣掌聲,這原本是場下例行的互動,並沒有什麽奇怪的。

    隻是一旁的不少觀眾驚訝的從位子上站了起來,驚道:

    ——“周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度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路七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路七醬並收藏度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