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窮的沒錢也沒時間,我上班的地方離這條街不遠,每次晚上迴去都要路過這條街……那時候就想,等我有錢了,一定一個人點上兩桌,吃一桌倒一桌。”

    蔡軍手裏抓著一隻龍蝦,邊折騰邊說感慨:“後來有錢了,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他也不熱衷這些‘*絲’行為,所以當年的夢想一直來不及實踐,一拖就拖到了今天……”

    木魚叼著吸管,喝著一杯酸奶,沒有搭腔。

    蔡軍原本也不需要誰搭腔,他隻是需要一個出口,將這些年的迴憶,傾倒出去。

    木魚做了一個好聽眾所能做的,靜靜的傾聽,然後再蔡軍夠不到的地方,替他將菜端到麵前,好讓他吃的開心。

    吃到後來,幹脆直接扔掉了筷子,直接上手,一桌菜吃的慘不忍睹。

    卻也吃的很盡興。

    蔡軍臉上的表情,沒有之前的忐忑和悲愴,而是變得異常安靜,木魚離他這麽近,也沒有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

    倒是,讓木魚有些意外。

    吃過飯,蔡軍開上車,帶著木魚往郊外走。

    木魚係好安全帶:“我們去哪?”

    蔡軍:“去郊外。”

    ***

    郊外的城鄉結合部。

    樓高高矮矮,建築新舊不一,路邊的沙土飛揚,不少路段已經坑坑窪窪。

    蔡軍開著寶馬,從一條大路拐了進去,到了小路盡頭停下。

    “這裏麵進不了車,我們得下車走。”蔡軍外套脫了扔在車上,然後扯了扯領帶,解開襯衫上麵幾個扣子,露出還算不錯的身材。

    一邊將袖子挽到袖口,一邊將手腕上的手表卸了下來,他對著後視鏡,揉亂了一頭短發,看著不那麽打眼後,才繼續說:“我以前就住在這一塊,環境差了一點,但是鄰裏都很好,好幾次我快餓死的時候,都是鄰居無償接濟我的。”

    創業初期吃過的苦,怎麽是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清的。

    木魚:“老家呢?”

    蔡軍有些不在意的說:“父母死後,‘我們’倆性格不和,矛盾越來越大,在老宅子鬧過些不愉快,所以一般很少迴去。”

    木魚想起司度帶來的照片,寧靜小鎮上的那棟宅子,破敗而蕭瑟,還有那鎖進角落的屋子裏,滿滿一牆麵,密密麻麻寫著兩個人格的對話,道盡了一個人的孤獨和掙紮。

    蔡軍將襯衫,從褲子裏抽出來,側著頭看鏡子眉毛上揚,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原本公司boss的做派,瞬間變成普通的上班族。

    他似是滿意了自己的這副打扮,迴過頭對木魚說:“我們下去吧。”

    狹小的巷子走進去,像是走進了城中村,沒有經過規劃的自建房,高低不齊的堆建著,很多樓房因為逐利私自加蓋高層,上下成兩截不同的風格,一眼看去頭重腳輕,搖搖欲墜。

    路邊堆著各種雜物和商店老板的貨物,兩條排水溝順著路邊蜿蜒入內,各色的垃圾堆在排水溝裏,在夏天飄散出難聞的味道。

    裏麵的居民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環境,來往的人並沒有什麽一樣,就連有幾家路邊攤的小桌子旁,客人吃的從容不迫。

    蔡軍走到一個攤子前,對著老板說:“陳哥,來一個煎餅果子,加裏脊肉和辣醬,蔥花多放點。”

    以為是熟客,老板應了一聲,抬眼一看,卻是一張陌生的麵孔,尤其是他的打扮,和這城中村格格不入。

    愣了幾秒,老板反應過來:“香菜要麽?”

    蔡軍迴過頭看向木魚:“你吃香菜麽?”

    木魚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

    蔡軍:“加香菜,也多加一個雞蛋吧。”

    老板按照蔡軍的要求熟練的做了一個雞蛋煎餅,用紙包包好,遞給蔡軍:“一共就九塊五。”

    蔡軍從口袋裏掏出一疊紙幣,翻了翻,抽出一張一百麵值的,遞給老板。

    “哎呀,不巧。”老板用手擦了擦圍裙,沒有去接錢,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散錢不夠了,要不您賒著,明天或者哪天有空再來付。”

    “不用找了。”蔡軍將紙幣扔到紙盒裏,接過煎餅果子

    “那怎麽好意思。”老板笑的有些憨厚,執意把錢拿了出來,“我這雖然是小本買賣,也不能貪這幾個錢,再說大兄弟你一看就麵熟……”

    蔡軍沒有解釋:“那錢您這好了,算我預付,我以後每天來拿一個,知道吃完一百為止,您看成麽?”

    老板一聽,這提議不錯,將錢收了迴來。

    蔡軍轉身拿起煎餅果子,轉手遞給木魚,邊走邊說:“我剛看你中午沒有吃東西,你先吃點這個墊墊肚子,這一家我以前常吃,有幾個月窮的生活費沒有的時候,陳哥做了幾個煎餅果子都沒有收我的錢。”

    木魚接過煎餅果子,卻沒有吃:“你很念舊。”

    蔡軍著沒有說話。

    他念舊,或許是因為更多活在過去吧。

    熟門熟路的從裏麵穿過,避開一路過來的人群、摩托車、三輪……走到了城中村深處。

    路過一家雜貨店的時候,蔡軍沒有預兆的停下了車,他迴頭看了木魚一眼:“我去店裏買些東西,你要一起去麽?”

    木魚直視著蔡軍,想從他眼中看出什麽。

    午後的陽光下,他的側臉沐浴在光線之下,琥珀色的瞳仁裏,倒映出的除了自己的影子,沒有任何波動。

    她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在這等你。”

    五分鍾後,蔡軍提著一個塑料袋,從店裏走出來。

    木魚看著蔡軍手上一眼,大概是店主隨意套上的,黑色的塑料袋,完全看不出裏麵是什麽東西。

    “哦,這些啊。”蔡軍從塑料袋掏出一瓶礦泉水遞給木魚,晃了晃袋子迴答,“一些文具,等下會用得到。”

    兩人順著街道一直往裏走,行人越來越少,建築業越來越稀疏。

    最後來到了一個廢墟的小工廠。

    工廠的牆不高,兩米左右,蔡軍低頭看了自己的皮鞋,覺得今天這一身雖然不方便,但若是爬牆估計也還算湊合。

    他看了一眼木魚,將手中的袋子遞給了他:“你在這等著,等我爬上去,再來拉你——”

    蔡軍的話還沒有囑咐完,木魚一手拿著煎餅果子,一手拿著提著袋子,助跑了幾米,輕輕一躍,就躍上了牆頭。

    簡單的就像是邁了一個台階。

    蔡軍:“——”

    生鏽的油桶到處堆積著,很多木架子被腐蝕的不成樣子,最高的建築師一棟五層的廢棄樓。

    院子中的雜草有半人高,已經分不清哪裏是路,哪裏是荒地。

    蔡軍低頭看手表,再抬頭,他視線落在對麵樓的樓頂:“下午四點半,時間倒是剛剛好,我們上去吧。”

    木魚當然沒有任何異議。

    “那麽我倒數三下,我們比比誰先爬到山頂,三、二……”一還沒有喊出來,蔡軍已經邁著兩條腿跑在了前麵。

    木魚看著他光明正大的搶跑,表情也沒有多少變化,等蔡軍幾乎消失在自己眼前了,這才抬起腿慢悠悠的跟上去。

    一個在樓梯裏

    拚命狂奔,而一個在身後慢悠悠綴著,抬頭看了一眼建築,將塑料袋纏在手腕上,手搭在牆壁上,往上一躍就是兩米,再一躍已經到了三層。

    一分鍾後,陽台。

    蔡軍彎著腰停了下來,要不是他底子還不錯,這時候都要坐在了台階上,他滿身汗水,喘著粗氣:“不行了,不行了,先休息一會兒。”

    木魚站在蔡軍的麵前,她將手中的一瓶水遞了過去:“給。”

    蔡軍擰開水瓶,打開一口氣灌了下去,這才像是活了過來,狠狠的吐了一口氣。

    他的視線落在了木魚身上,見她一身清爽,不要說汗水了,連臉都沒有紅一下,苦笑:“你體能是怎麽練出來的,臉不紅氣不喘。”

    “每天負重二十公斤,跑個十公裏。”木魚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沒想到,對方還真被唬住了,吐了吐舌頭:“太恐怖了……”

    還真好騙

    入了他們這一門,每個人都會脫胎換骨般,往遠了說可以駐顏延壽,往近了說,體質體能都會產生變化。

    雖然體能訓練也是必須的,卻不必像是特種部門一樣,進行極限的體能訓練。

    蔡軍喝完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管自己穿著的西褲是不是毀的差不多了,他不顧形象的喘氣,緩了足足幾分鍾,這才盤起腿,靠著牆壁坐著。

    在塑料袋裏翻找了一下,依次從裏麵拿出信紙和筆,又翻找出個學生考試用的小墊板,墊在了信紙底下,靠著開始寫起來。

    和平常嬉笑不羈不同,此時他斂起了表情,顯得異常乖巧和安靜。

    他坐姿很規正,即使衣服因為爬樓顯得亂七八糟,也沒有絲毫影響他透出的認真。

    木魚拿著還冒著熱氣的雞蛋煎餅,張口咬了一口,一時間,細小的咀嚼聲和寫字兩者的聲音交叉,意外的和諧。

    沙沙沙——

    等木魚一個煎餅果子快啃完的時候,蔡軍恰巧一張信紙寫完了,他拿著信紙遞向木魚:“給你。”

    木魚拿著個煎餅果子的紙包,愣了一下:“什麽?”

    木魚用指尖捏著信紙的一角,將信紙放好攤開,正麵擺在自己的麵前,信紙最上方兩個字像是這下午的陽光一樣,刺眼而濃重。

    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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