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魚站在門前,低頭看著自己濕漉漉的鞋,白色的鞋麵上滿是汙漬,連同卷起的褲腳一樣,髒的不成樣子。

    她一手提著藥,一手拿著超市采購來的生活必需品,猶豫著是先開門還是拖鞋,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司度站在門後,像是剛剛洗完澡的樣子,發燒還帶著微微的濡濕,穿著淡藍色的休閑體恤,撲麵而來都是熟悉的沐浴露味道。

    他沒什麽表示,反倒是木魚有些詫異:“你迴來了啊。”

    司度視線落在木魚手上,接過她手中超市的袋子,讓開一步走進屋子:“司長下午有牌局,所以事情上午就辦好了,我看著天氣不好,想著早點迴來。倒是你,今天怎麽這麽晚?”

    司長那接地氣的牌局,還真讓人忍俊不禁。

    木魚彎腰解開鞋帶,將濕漉漉的鞋子脫下,順手連襪子也脫了,光著腳將鞋襪扔到角落,換上涼拖鞋:“吳越業務還不熟悉,流程之間花的時間有些多,再加上今天的天氣不好,去超市的路上也遇到了一些事,亂七八糟的紮在一起,就耗到現在了。”

    大概是之前被封印的原因,木魚並不習慣在生活中使用靈力,遇到大雨也會下意識受著,所以才會弄的這麽狼狽。

    司度點點頭,提著塑料袋走到冰箱前,袋子裏有兩個子袋,一個是蔬果肉類等需要冷藏的食物,而另一半是調味品和一些掛麵速食。

    將袋子中的蔬果肉類放進冰箱,關上冰箱,木魚已經從自己屋子裏走出來,抱著衣物走進了衛生間。

    木魚洗完澡換好衣服走出來,司度正坐在客廳裏,手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

    她拎起剩下的一半袋子:“我去下碗麵,你要麽?”

    “我迴來之前吃過了,廚房左數第二個抽屜是餐具,有些長時間沒用過,你先洗過再用。”司度說著注意力又拉到了手機上,他似乎沒有打通電話,掛掉通話,繼續撥了一次。

    木魚頂著濕露露的頭發,走向廚房:“好。”

    一碗沒有任何澆頭的陽春麵,清亮的湯,浮著的點點青蔥,加上掛麵是手工的,一端出來,客廳就彌漫著濃鬱的香味。

    司度視線移到海碗裏:“我現在相信,你會做飯了。”

    他說這話,神情還算放鬆,隻是眉頭還是輕皺著。

    “有空你也嚐嚐我的手藝。”木魚夾了一筷麵,吹了吹上麵的熱氣,放進嘴裏。

    鹹淡剛好,辣味適中。

    將手機熄屏,扔在桌上,司度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木魚,“今天複檢的情況怎麽樣?“木魚低頭吃麵,隨口答道:“一切正常,具體的我也說不怎麽清楚,吳越答應我打電話給你做匯報的,沒打來麽?”

    司度聲音裏也有疑惑:“醫部的電話沒有人接,吳越私人的電話,也一直打不通。”

    木魚手一頓,吃麵的手慢了下來。

    吳越進醫部的時候,三觀已經長成,又是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正經的醫科大學出生。能進太衡並接受稀奇古怪的人,從那篇四不像的論文就能看出,他三觀多半已經被現實炸裂了,還沒徹底重建完整。

    今天醫院那一出,她看著的確沒什麽,可吳越就不好說了……

    “說不定,手機沒電了。”木魚隨口敷衍著,想起自己因為電量不支自動關機的手機,伸手從背包裏拿出手機,走到電源地方充電。

    手機屏幕剛剛亮起,係統開始自動開機,木魚正打算迴去繼續吃麵,剛轉身,手機震動聲清晰的在身後響起。

    木魚迴頭。看著屏幕上跳躍的【吳越】兩字,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神情冷冽的司度,伸手按了接聽鍵。

    ——喂?

    ***

    木魚打開車門,風裹挾著雨滴拍打在自己的臉上,她艱難的撐起一把黑色的大傘,半隻腳剛踏出去,司度已經撐著傘從駕駛坐走了出來。

    吳越正等在大門前,焦急的走來走去,看見雨幕中走過來的兩道熟悉的身影,也不管天是不是在下大雨,手掌放在頭頂,微微一低頭,就跑了過去。

    “司先生。”吳越先對司度打招唿,司度會出現在這,在他的意料之中,太衡的搭檔向來形影不離,有量的地方,自然有度。

    話剛說完,頭頂一片安靜,原本落在他臉上的雨滴,被移過來的傘麵所遮擋。

    “謝謝。”他摸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對著替他撐傘的牧漁繼續說,看著她半幹的頭發,語氣帶著些感激,“情況緊急,我們邊走邊說。”

    雨聲太大,隔著雨幕的司度,並不能聽見兩人說什麽,他撐著傘,特意落後了一步。

    “鄔雲知道卞堂死了。”

    木魚看了一眼吳越:“你說的?”

    “不是我。”吳越搖手解釋,“我了解了一下,大概是湊巧,過幾天就是卞堂的百

    天祭奠,卞堂的同學組織了一個悼念活動,負責聯係的是卞堂室友,和鄔雲很熟悉,就打電話問她要不要參加。”

    “她自殺了?”

    “大概是一時接受不過來,醫院初診是安眠藥服用過量,導致的藥物中毒,現在正在急救室搶救……”

    兩人說著,便走到了醫院的近前,木魚突然停了下來,視線落在透明的玻璃門內的那道身影,兩人視線對視,醫院突然安靜下倆。

    幾秒鍾後,人影突然消失,像是木魚的錯覺一樣。

    “小木魚?”吳越也跟著停在原地,輕聲喚道。

    木魚一步跨上了台階,收起傘,抖了抖上麵的水珠:“治病救人,你是專業的,找我來有什麽用?”

    吳越欲言又止,看著依舊立在雨中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打了個寒顫的同時也徹底冷靜下來:“我是怕,怕‘他’不安分。”

    他是指卞堂。

    木魚低聲笑了笑,什麽也沒迴答。

    這一次,度量隻走到了大廳,卻沒有再上去,吳越嚐試著說些什麽,看見木魚從沒有露出過的淡漠的臉,生生的把話吞了迴去。

    “你先上去照應吧,我們會在這等你。”木魚看見吳越眼底的糾結,率先開口。

    吳越點點頭,推了推鏡片,小跑著朝電梯的方向。

    司度坐在木魚身側,看著電梯門關上,視線並沒有收迴:“怎麽會想著趟這趟渾水?”

    木魚微微偏頭,想了想,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就當司度以為木魚不再迴答的時候,空曠的大廳裏響起了木魚的聲音。

    “大概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什麽花,是不會凋謝的。”

    司度嘴角微微的掀起,眼角帶著些許冷意,

    點點頭,起身站起來:“我去看看有沒有熱咖啡買,木魚你要喝些什麽?”

    木魚居然還認真思考了一下:“奶茶,少加點糖。”

    司度視線從木魚身上,落在她身側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男人,眼底的有什麽翻滾著,最後一點點的按壓下來,最後安靜一片。

    他點點頭說:“那好,你們聊。”

    ***

    木魚依舊記得第一次在醫院見到卞堂的情景,陽光明媚的天氣,他咧著嘴笑著,所有綠色植物在他笑容之下淪為背景。

    可是現在,他頹廢的坐在身側,像是剛剛淋了

    外麵的大雨,身上衣服透濕,頭發濕漉漉的貼在頭皮上,他半垂著眼眸,白的不正常的臉色上,嘴唇隱隱的有些發黑。

    木魚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從口袋中掏出一包紙巾,伸手遞過去:“給。”

    她隻覺得手背一陣溫暖,手直直的穿過對方的身體,像是穿過一道春日的陽光。又像是穿過熱水蒸騰而起的,那一層薄薄的暖霧。

    木魚收迴手:“求死之人,你為什麽要救她?”

    卞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表情有些麻木,聽見聲音,一點點抬起頭來,看著木魚異常安靜的側臉:“這是她希望‘我’存在的意義……”

    這話放在往常,得是言情偶像劇的經典台詞,可是知道緣由的木魚,眼中卻泛起了幾分同情。

    兩人之間,久久沉默。

    卞堂看著窗外傾瀉而下的暴雨,眼底有亮光一點點升起,他喃喃自語:“這場雨,要下很長時間吧。”

    這也是木魚來帝都後,木魚見到的最大一場雨,她隨口答道:“估計要下到明天早上。”

    “這樣啊,可惜我看不到了……”

    木魚側過頭,卞堂身體越來越透明,漸漸的化成一道虛影,直至完全消失。

    座位上,有著半灘雨水,還有一朵打濕了的黑色折紙月季花。

    木魚伸手拿起座位上的黑色紙玫瑰,發了一會呆,迴過神來,就發現自己被籠罩在一道陰影下。

    司度站在她身側,伸手遞給她一杯奶茶:“鄔雲的手術很成功,不過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來。”

    “謝謝。”木魚對這個結果沒有任何的驚訝,她接過奶茶,小小的喝了一口,奶茶的熱度,順著血液的流動,一點點的驅散著身上浮動著的寒意,“喝完這一杯,我們迴去吧。”

    司度端著咖啡,將視線落在木魚手上,眼底沒有泛起任何波瀾,“這是你說的花?”

    “嗯。”木魚視線落在門外。

    一道閃電從天空劃過,雨滴嘩啦啦的倒入在地麵上。

    “比我想象中凋謝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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