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珊瞳孔猛然間收縮了下,眼中的慌亂被驚懼所取代。

    她珊有些狼狽的避開木魚的直視,捏緊書背,骨節透出駭人的蒼白。

    明明是初春,冷汗從她額頭上冒出,一滴滴的順著臉頰滑落。

    她半低著頭:“我說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木魚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齊珊的反應,聽到這,笑了笑,說的模棱兩可:“知不知道我到底在說什麽不要緊,你隻要知道,命格這玩意,不是想動就能動的,你種的因,當然得承受相應的果。”

    齊珊嗤笑了一聲,再抬頭,臉上的表情說不上是悲傷還是嘲諷。

    “她從小就聰明而且招人喜歡,老師,家長,街邊店的老板……明明孤兒出身,卻整天嘻嘻哈哈,笑得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高三的時候,明明是我要高考,我爸卻把她接家裏來,把我的書房讓給了她,一家人對她噓寒問暖,連我低燒了三天都不知道。”

    “大學的時候,我喜歡的男孩愛上她,在她宿舍底下彈吉他表白,天天浪漫突襲,滿城市的追她。”

    “工作後,我沒日沒夜的考證,沒日沒夜的看書,可是終究還是差了一步。她到了關頭,才臨時看了幾天的試題,考上了,興致一來撕掉麵試通知,說要去世界看看。”

    ……

    木魚靜靜的聽著,視線落在窗台的位置,那裏有個女人靜靜的坐在地上,粉紅色的大衣,黑發齊胸。

    不知道蘇莉來這多久了,木魚之前推開房門的時候,她就坐在那個位置。

    到現在,竟是連姿勢也沒改變多少。

    “你在嫉妒她。”木魚一針見血。

    齊珊聲音一頓,慢慢閉上眼睛:“是的,我嫉妒她。”

    “我珍惜的,她棄之敝履。我心念的而不得的,她隨手踩踏。”

    “我嫉妒她,不喜歡她,恨不得……”齊珊眼眶越來越紅,“我恨不得她就此消失。”

    “所以,我就得等死麽?”

    對麵的蘇莉聽到這,慢慢抬起頭,眼底平靜,沒有任何情緒。

    木魚看了一眼蘇莉,表情未變對齊珊:“那個人,他是這麽對你說的麽?”

    “你……咳咳咳咳……”齊珊剛說出一個字,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像是一架破風箱,要將肺都咳出來一樣,她弓著身體,病服緊

    繃著,清晰的勾了出她突出的脊梁骨和蝴蝶骨。

    她的手在身側胡亂的抓著,露出纖細到仿佛稍稍一折就能折斷的手臂,一眼掃過去,布滿針孔。

    木魚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替她按下一旁的唿叫器。不一會兒,門外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咳嗽聲,慢慢減弱,一同減弱的似乎還有唿吸聲。

    “我其實並不是來質問你些什麽。”木魚將吃到一半的蘋果扔進垃圾桶裏,“隻是人這一輩子,活著也好,半死不活也罷,甚至還有半活不死的……怎麽活著都是自己的事情,扯上別人就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了。”

    說完,木魚轉過身,朝門外走去。

    “你知道什麽?”身後的聲音嘶啞著,有些歇斯底裏。

    木魚停下腳步,聽到齊珊繼續說:

    “是她欠我的!”

    “她欠的!”

    護士在同一時間推門而入,看見木魚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隨後視線落在床上幾乎軟癱著的病人身上,急急忙忙跑了進去。

    蘇莉從後麵跟上來,經過木魚時,輕輕歎了一口氣。

    “我們走吧。”

    木魚走出房門,順手關上門,把齊珊重複著的那句“她欠我的”關在門後。

    司度背靠在門旁的牆上,視線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看見走出來的兩人,眼神變了變。

    前麵的蘇莉,走路一瘸一拐,右腿明顯的受了傷,著裝還是原來的樣子,混搭的邋遢風。

    她身後的木魚穿了件藍色的外套,長發隨意的紮起,淡藍色的牛仔褲,黑色的帆布鞋,就跟她周身的氣場一樣,幹幹淨淨。

    沒有任何負麵情緒。

    “司度?”

    司度迴過神來,視線落在木魚身上:”怎麽樣?“

    木魚:“跟我們之前想的一樣。”

    齊珊這樣的正常人,估計連自己的命格都很難改變,怎麽可能動得了別人的命格。

    動別人命格的,另有其人。

    司度點點頭:“詳細的迴去再說,我現在想知道,她怎麽在這?”

    ***

    木魚也不知道為什麽蘇莉會出現在這。

    從見麵開始,她一反之前跳脫無厘頭的樣子,消沉的沒有什麽存在感,除了答非所問之外,就是一問三不知。

    木魚也理解她的想法,不再詢問什麽。

    司度開車將兩人送迴家,昨天兩人半夜拆牆鬧騰一夜,今天一早就去了醫院,一夜沒睡的兩人都沒有什麽精力,相互說了幾句話,木魚就將他送出了門,讓他迴去補眠。

    一迴過頭,就看見原本坐在沙發上發呆的蘇莉,又坐在了地板的角落裏,雙手抱膝,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木魚走進房間,從衣櫃裏翻出一套洗幹淨卻沒有穿過的內衣,又找到一套睡裙,接著從櫃子裏找到新毛巾和牙刷,走迴客廳的時候,從桌子上拿了個一次性杯子。

    然後,抱著這一堆東西,走到蘇莉的麵前,伸出腳輕輕的撞了撞她的腳尖。

    見她抬起頭焦距落迴到自己身上,將手中的一堆東西一股腦的塞到她手裏,很平和的說:“你先去洗個熱水澡,吹風機在浴室洗手台底下的櫃子裏。”

    蘇莉這才像是從醫院那把魂找迴來一樣,抱著東西站起來,卻站在木魚麵前半天沒動彈。

    過了一會兒,她看著抱著的內衣,臉色通紅,半低著頭:“謝謝。”

    木魚擺了擺手,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下圍裙:“我去煮個麵,先湊合著吃一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暫時住我家。我原本就一個人住,房間的確沒有了,但是沙發夠大。”

    蘇莉咧嘴一笑,笑容卻還帶著些蒼涼:“不介意不介意,謝謝女俠收留我。”

    木魚已經把圍裙係好:“我叫木魚,衛生間在拐角的地方,你推門的地方就有拖鞋。”

    蘇莉去洗澡時的步伐,比起之前虛浮的像是要飄走的樣子,倒是好了很多。

    木魚也沒太在意,走進廚房,看著整整齊齊的廚房,找了半天沒有找到掛麵,她之前明明記得在超市買了的。

    從口袋掏出手機,撥了司度的電話,他大概還在迴去的路上,手機那端能聽到汽車喇叭的聲音。

    “木魚?”

    “哦,是這樣的,我們之前不是在超市買了掛麵麽?我不記得放在哪了。”

    司度戴著藍牙耳機,將車廂內的音樂關小:“你現在在廚房裏?”

    “對,在廚房裏。”

    “你麵前三個櫃子,打開左手的櫃子,對,看見紅色的那個塑料箱了麽?”

    “看見了——”木魚打開紅色的塑料箱,裏麵塞著各式各樣的方便麵,粉絲,掛麵一類的速食物品。“在這呢。”

    “兩人準備吃掛麵?”

    “不想吃外賣,也懶得自己做飯,掛麵方便點。”木魚像是想起什麽,補了一句,“我真的會做飯的!”

    司度突然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木魚還能糾結這個問題,說明她的確沒有受周圍人負情緒的影響。

    無論是那個死氣沉沉的齊珊,還是表麵看起倆明媚陽光的蘇莉,周遭都溢滿了負情緒,所以麵對兩人他能避而遠之的避而遠之,不能避開的,當作沒看見。

    木魚似乎在這一方麵,遲鈍的厲害。

    他還記得,十年前,他和司量任務迴來,身上戾氣暴虐,像是個移動的鬼見愁,就連禮樂輪迴見了他都退避三舍。

    她卻眼巴巴湊上來,毫無所覺。

    “開車小心點。”木魚弄不清楚司度現在這個笑,是覺得好笑呢,還是在看樂子,她腦子裏現在困成一團漿糊,也沒精力糾結這些。

    “木魚。”

    “嗯?”

    “你多留意下蘇莉,我總覺得她反應有些不對。”

    木魚的視線無意識的劃過衛生間的方向,點點頭:“好。”

    掛掉電話,木魚拿起掛麵,想了想又塞了迴去。

    算了,做飯好了。

    **

    大概是蘇莉出生和成長環境的原因,她恢複能力特別強。

    洗完澡吃完飯,等木魚第二天補完眠從房間裏出來,蘇莉已經坐在電視前看電視劇了。

    家裏的電視是老式的台式電視,lcd屏幕,24寸,蘇莉就坐離電視一米左右遠的地板上,看著動畫裏的七個葫蘆娃上天入地。

    “木魚。”

    木魚拎著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聽到蘇莉喚自己的名字:“嗯?”

    “你們的能力,比如拿蘋果的那個……是天生的嗎?”蘇莉小聲的問。

    “得看哪種了,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師父教的。”木魚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小口小口喝著熱水,“病房裏拿蘋果那個,隻是小把戲,算是無師自通。”

    “這樣啊……”蘇莉像是隻是隨口問一句,並沒有想追究到底的意思,再次沉入電視畫麵裏,看著七個葫蘆娃和蛇精你來我往。

    木魚看了看牆上的時間,七點左右,這個時間做飯已經來不及了。

    “蘇莉,我們出去吃飯

    怎麽樣?”

    蘇莉大概太沉入動畫片,並沒有理木魚。

    “蘇莉?”

    蘇莉終於迴過神來,她看了一眼木魚,眼神有些茫然:“怎麽了?”

    木魚穿上外套,拿上錢包:“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換套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這睡衣挺好的。”蘇莉無所謂的笑了笑,關掉電視站起來,“再說你個子比我小,我穿你睡衣還湊合,穿其他的,也不一定穿得下去,大家反正都看不到我,怎麽舒服怎麽來吧。”

    木魚一想也是這個理,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一路上果然沒有什麽異常,兩人進了一家餐館的包間,叫了三菜一湯,還要了兩份水果和甜點。

    飽飽的吃了一頓之後,走出包間,木魚就發現周遭透過來的眼光有些不對。

    走到街上,這樣的情況更加明顯起來。

    與其說,旁人透過來的目光是在看她們,還不如說他們是在看蘇莉。

    一旁,幾個打扮新潮的女孩子走過來,看了這邊一眼,嬉笑著:”喲,睡衣上街啊。““最近的潮流?”

    “哈哈……說不定還真是呢……你去魔都看看……”

    女孩子們嬉笑著越走越遠,木魚終於意識過來什麽問題,她從口袋中拿出十塊零錢,遞給一旁僵住的蘇莉,看向街角的小攤:“你去買串糖葫蘆。”

    幾分鍾後,蘇莉拿著糖葫蘆和零錢迴來,步伐飄得有些厲害。

    木魚正想說什麽,手機劇烈的震動了起來。

    ——是司度。

    一接通,司度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齊珊昨天下午病情惡化,搶救無效,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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