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樹下徒剩斑駁的影子,不斷搖曳。我似乎看見他站在遠處對我微笑,伸出手叫我過去,微風精靈般淘氣地拉起他的衣角和淡褐色的短發。可是,當我高興地跑過去擁抱時卻隻有風灌滿我淺棕色的風衣,隻揚起心底的無奈與失落。
我緊緊握住拳頭,低下頭,便隻剩恨意。
殘忍?善良?嗬!連你對我這麽好,一樣弄丟了我!還要留這麽多迴憶的碎片讓我慢慢迴憶,反複難過?全世界都是騙子!喜歡又如何?他不是也打了我,罵了我?愛又如何?我那愛我的母親一樣要離開!還有我的父親的提刀相向!琪琪,對了,還有琪琪。可是,她不可能永遠在我身邊,快了,我感覺到快了。她也要離去。
可是他們隻是去找自己的幸福了,你又不能給他們幸福~~~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理智邊喝茶邊安慰我,而情感則把錄音機搬了出來:“追求幸福是每個人的權利,不應該被憎恨。……我厲害吧,隻看了一遍就記住了……”如此溫柔的聲音。冰流,也許隻有你可以在不經意間撫平我的傷口。我跳著上了校車,向海邊出發!
人本來就是矛盾的動物。之所以恨,也是因為太愛了吧。可是當表現出愛時又多多少少是為了恨。矛盾著不知道該愛還是該恨。
“今天是自由活動時間,讓大家熟悉一下環境,晚上八點一定要在海濱賓館集合。”洛玉流宣布行程,我偷偷地看向他,一襲深藍色的休閑裝顯得他冰冷的臉有些陰鬱,他也正好看向我,四目相對,我冷漠地迴過頭,“明天早上將去參觀還有公園……”走神間,行程已經安排完了,車裏的同學都在歡唿,通通失去了平日裏的淑女、紳士的風度和羞澀。
晚上集合。我一個人睡在沙灘上,手不斷地將沙子往身上覆蓋,慢慢地漫延過頭部,有一種窒息地快感,慢慢地讓我無法唿吸,手仍舊有意識地將沙子灑下。越是覺得難過,就越想你。冰流,你現在還好嗎?黑暗,腦海一片黑暗。是要死了嗎?
“雪塵!雪塵,你在哪裏?”琪琪的聲音,優雅且溫柔,慢慢喚醒我將要離去的意識。
“啊!這是怎麽啦!”找到我了嗎?沙子漸漸被扒開,空氣大把地湧入。我劇烈地咳嗽起來。
久違的懷抱,“雪塵,你是傻瓜呀!怎麽用沙子把自己埋了!5555555……”低低地抽泣。我拍著她的背,安慰著:“隻是在想事情,沒注意而已呀!哭什麽呀!”隻是累了,不想去追尋了吧。誰都可以軟弱。我的軟弱隻想以死亡結束。
……晃晃悠悠地過了好幾天,就到了當紅明星葛皓天的個人演出。
先不說他有多受歡迎,這場演出也是校董勒令要全部到場的,無一例外,所以人聲鼎沸。舞台隻是臨時搭建的,也說不上精心布置,可是燈光、背景、樂器、伴奏等應有盡有。還有海浪聲的伴奏,更是獨一無二。我抱著一個抱抱熊,站在人群的最後麵,無聊地東張西望。對於音樂,我想我是免疫的吧。
“下麵為大家帶來一首朋友的歌,希望可以找到知音。”
燈光熄滅,旋律響起,很熟悉的感覺。“他從小就學習吉他,所以自己也編了一些歌曲。說起來,我的一些成名作都是他幫忙的。他說,這首歌,隻有她知道,他說,他希望能找到他。他說,對不起。……雨大顆大顆地落,掩蓋你傷心的眼淚,沒有光芒……”我捂住嘴就要哭出來,“希望給你的溫暖,作為相認的信物,永恆的感動……到最後,不希望你說無所謂……”
我慢慢地走上舞台,眼淚不知何時溢出了眼眶。
“……是命運的玩弄,是上天的重賞,不能把你遺落……是昨天的迴憶,是無法磨滅的傷痛……我給你溫暖,我給你光芒……”
我哭泣著將歌曲接下去:“……不要遺落,不想被玩弄……是你給的承諾,卻讓我難過……增添的傷痛,怎是我能承受,放任你的自由,讓我怎麽能不痛……”一樣的旋律,不一樣的歌詞。我衝到他麵前,輕輕地抬起手,想要撫摸他的臉,卻頓住,不敢前進。冰流,會是你嗎?如果不是我該怎麽辦?
我舔舔嘴唇,終於發出苦澀的聲音:“是,你嗎?”
音樂戛然而止,我感覺到他轉過頭看向我這裏。手已經垂下,大腦停頓一片空白無法運轉,我努力想要辨認,可夜太黑,看不清彼此。如果有光該多好!似乎聽見了我的祈願,月光從烏雲中懶懶地照到他身上,柔和的光芒讓我有種錯覺,他就在眼前,可惜不是。
我咆哮著,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領:“你是誰?為什麽會唱這首歌?他在哪裏!?在哪裏!!”麥克風將我的聲音放大,幾近瘋狂。
“你是洛琳?”他疑惑地看著我。我鬆開手,幾乎無法唿吸。“你不是他。那他呢?洛冰流在哪裏?”我捂住嘴,緊緊地,不讓自己哭出來,卻還是大聲地哭起來,撕心裂肺。眼淚被海風吹幹,竟然有種很冷的感覺。“你有什麽資格唱這首歌?你為什麽會唱這首歌?”我對著他拳打腳踢,似乎這樣發泄後我就會好過一點。
台下已經是議論紛紛,而那些都與我無關。
葛皓天丟下吉他,溫柔地擁我入懷,輕易地製止了我所有的動作。我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和冰流的好像,好像,讓我心安。
“這裏風大,去我房間吧。我會向你解釋一切。”他橫抱起我,帶著寵溺的微笑向賓館走去。我感覺自己將要睡去。
忽然,一個人影竄到了眼前,帶著無法掩藏的怒氣:“放下她!”我辨認著眼前的身影,才發現他是洛玉流,連聽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已經如此陌生了嗎?葛皓天似乎也有些驚訝,隨即繞過他帶著我向另一邊走去。洛玉流又追了上來。我冷笑,環住了葛皓天的脖子,對上洛玉流閃亮的眸子。“你是我什麽人?你似乎沒這個權利管我吧!”
“如果你是洛琳,我也算是你的哥哥。”洛玉流不依不饒。
“是嗎?你弄丟了我。也弄丟了你的哥哥。”他黯然。默默地讓出了一條路。
葛皓天帶我繼續向前,我終究沒有繼續理會身後的各種目光,隻是安靜地憶起我和冰流的曾經。
遇見冰流的時候,我已經絕望了。那時候,我的燙傷剛好,醜陋的疤痕一直是我躲避的東西。而父親和母親已經離婚了,我苦苦哀求他們都沒有理會我。我是一個小醜,不美麗,不完整,像是上帝的敗筆,於是我料定他們會離我而去。事實證明,我是一個偉大的預言家,爸爸媽媽果然都棄我而去。我曾經試圖請求媽媽留下來,可是隻換迴一個決絕的背影。事到如今我都忘記了她的音容笑貌,隻是固執地認為一切都可以挽迴。
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跑出家的,我已經忘記了。年幼的我大概隻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堅信隻要逃開再迴去一切都會變迴最初的樣子。然而我還是太天真了,那些已經分離的東西,那些失去了的東西,要怎樣才能夠還原?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在大街小巷迷了路。
天色漸暗,電閃雷鳴。我害怕地縮在一個角落裏,四周很黑。風淒厲地刮過巷口,如同女鬼不甘地嘶吼。你認為我會有怎樣的反應?不過是大哭罷了,大雨打在身上,帶著疼痛的感覺,身體開始冰冷。這個時候,無休止的恐懼就會湧入你的身體,而你又無能為力之時,便會陷入深深的絕望,無法自拔。我便是如此,甚至能感覺到有什麽在向我靠近,幽靈、妖怪、老鼠,一切都在笑著向我走來。我大聲地哭泣,可是雨水輕易就將我孱弱的聲音衝刷殆盡。我抓住角落裏的一把小刀,胡亂地揮舞,甚至想用它結束自己的生命。那種深切的孤單和絕望,我到現在也無法忘懷。
“有人嗎?”
就在此刻,一個有如天籟的聲音清晰地灌入我的耳朵。我跌跌撞撞地從角落裏跑出,看見了比我高一些的他。什麽都好,待走我,不要讓我一個人。這麽想著,我奔到了他麵前,嗚咽出聲。
“別哭啦!這裏很冷的。我們迴家吧!”一把小傘落到我頭上,遮去了所有的寒冷。黑暗中他伸出了一隻手,很有耐心地重複著,“我們迴家吧!”他在微笑,淺淺的微笑照透了我冰冷的心。我遲疑了一下,將刀子丟開,把手放進了他的手中。溫暖立刻自掌心傳到我的每一個神經細胞。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他是來引導的天使,而我即將到達天堂。於是一抹陽光從他身上綻放,從此讓我牢牢地記住他,再也不能遺忘。
昏暗的路燈在朦朧的雨裏更加模糊。我怔怔地看著他的側臉,感覺他的眉梢都洋溢著喜悅。小小的傘被他全讓給了我,而他的肩頭卻已經濕透。我一急,忙將傘推向他,他駐足笑了:“傻丫頭,你當真以為我弱不禁風,讓你打你就打著唄!我沒事!”邊說還邊將外衣脫下來給我穿上。我木然地看著他一氣嗬成的動作,低下頭,右手輕輕覆上左手的手臂。那時就已經很害怕他討厭我,然後將我丟下了。
他抓住我的手,顯然已經看見那醜陋的疤痕。“怎麽了,受傷了嗎?”我咬牙不語。他拉起我的手,輕輕地印上一吻,鬆了一口氣,“還好是舊傷。”我第一次覺得那些疤痕也是那麽的可愛。我略微側頭,路燈下我們在雨中奔跑的影子多麽像是一體的啊!仿佛就是注定要遇見似的。
跑了很久,終於到了一所別墅麵前,不大點的農舍似的小屋,大片種了花的院子,高大的梧桐樹。在雨水的洗刷下猶如陽光般耀眼,我竟然嗅到了溫暖的味道。
他輕車熟路地在一堆草裏翻出了一串鑰匙,打開門拉著我鑽了進去。
客廳內一片燈火通明,廚房裏飄來一陣陣香味還有鍋勺撞在一起的聲音。我看向他,身上已經濕透了,卻還帶著稚氣的笑容:“爸,媽!我迴來了。”廚房裏傳來一聲尖叫就看見一個女人衝了出來,刷地揪住樓他的耳朵:“洛冰流,你還曉得迴來呀?下這麽大雨,瘋哪裏去了?”女人穿著運動裝,戴著小豬圖案的圍腰,光著腳丫,一臉的氣憤,一臉的孩子氣。難怪有冰流這麽稚氣十足,陽光溫暖的孩子。
我“撲哧”笑出聲,女人轉向我,摸摸我的頭,揪揪我的臉,還一邊誇張地大叫:“太可愛拉!太漂亮啦!流兒,你從哪裏拐來的?”洛冰流撫撫頭發,得意洋洋:“哼!這是我揀來的!”
“亂講!”女人給了他一個暴栗,“去換衣服去。髒死了!”他吐吐舌頭,溜走了。
女人幫我洗了澡,細心地捆上我的頭發,還給我穿了一套白色的公主裙。她一遍遍地撫摸我的傷病,最後竟然抱著我哭了起來。她和我的媽媽一點也不像。我好比溺水的人,遇見了一束稻草,拚命地抓住,然後沉溺。
我抓住她溫暖的手,淡淡地笑了:“媽媽!”她驚呆了,答應了好幾聲後,抱著我又哭又笑。
媽媽帶我去客廳,高興地宣布:“從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女兒。叫……洛琳。”沒有歡快的氣氛,大家都是先黯然之後才笑著歡迎我。
洛琳,真好聽。
“琳琳,過來。”媽媽招手讓我過去,方才隻有一個的冰流哥哥居然冒出來兩個!兩個男孩笑容一樣,衣服一樣,身高一樣,麵容一樣,是一模一樣!!“琳琳,你看看誰是你的冰流哥哥?另一個就是你的玉流哥哥。”
我側頭,有些為難呢!終於,我伸出手抱住了其中一個:“冰流哥哥!”他笑了,抱起我轉了一個圈,高興地問我怎麽知道的。我沒答,他已經和我一起摔在了地上。
“你自己也是一小個!你想摔死琳琳啊!”他又被媽媽罵了。我向他吐吐舌頭,真正地笑出聲來。在這裏,一切都是那麽溫馨。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而你,總猜不出。其實,我根本無法辨別是不是你。我隻知道,你牽著我的手走了那麽遠,我穿著你的衣服避去了那麽多寒冷,你身上有著使我溫暖的獨特氣息,所以認出你,僅僅是憑著感覺。
直到現在我仍然沒有忘記,你時常在我耳邊說的話語。你說:“我是你的屋簷,為你遮風擋雨。讓你安全,讓你溫暖。我不會弄丟你,絕對。”
謝謝上天讓我遇見你,謝謝你後來陪伴了我這麽久的時間,謝謝你給我的那麽那麽多,那麽那麽多的愛,那麽那麽多的迴憶,謝謝我的身邊有你,也謝謝你給了我你的家……可是,冰流哥哥,當我真正眷念那裏了,當我真的喜歡上這個家了,當我真的舍不得你了,不能離開你了,你卻把我弄丟了。我就這麽的找不到你了,找不到那些溫暖了。
世界上果然是沒有絕對的,就連你這麽保證過也不行。
洛玉流)是琳琳,居然是琳琳!麥克風的聲音傳到我的耳中。讓我那麽驚訝,同時也讓我難過。從一開始她接近我就是因為我和哥哥長得太像,所以她用我來懷念他嗎?我的思緒開始紊亂,究竟什麽才是這場遊戲的答案?有人走,有人來,這次是葛皓天帶來了哥哥?宇雪塵,你究竟想要的是什麽?讓我開始不冷靜,讓我為你心疼,讓我開始沉淪。
我想留住她,可是她說得對,我丟了琳琳,丟了她,也丟了哥哥。這場風暴終究來得猛烈,讓我忽然地想起了曾經,就快被我遺忘的事情。
是四歲吧,我才四歲。我和哥哥,還有我們可愛的菜三歲的妹妹琳琳在爸爸媽媽的陪同下去遊樂場玩。我吵著要玩海盜船,不顧身後的爸媽向前跑,固執地跑。於是,哥哥拉著妹妹跟上。我們靠著小小的身軀在人群中穿梭,直到我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父母的視線。我終於到達海盜船的地方,可是哥哥和妹妹卻沒有了影子,連爸爸媽媽也不在了。我是那麽地著急,可是密密麻麻的人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見,也聽不見。就像是做夢被怪物追時一樣。
很久以後,哥哥終於找到了我。可是他是滿臉的慌張和難過,他說:“琳琳不見了!琳琳摔倒後,我拉著她走,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的手沒有抓住她!琳琳不見了!”不見了,是不是和我偷吃了糖果一樣,爸爸會不會罵我?我那時就這麽想,並不是那麽的難過。隻是哥哥一直在哭,一直,一直。直到爸媽找到我們,直到報警了也沒找迴琳琳,直到我很久沒有見到琳琳,直到我和哥哥被媽媽狠狠地打了一頓,直到……我開始哭了,大聲地哭著,我開始在半夜哭喊著琳琳的名字醒來,開始害怕外麵的世界。
有一天,哥哥帶迴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她的眼神在某些時候很像真正的琳琳。我奇怪她為什麽能認出哥哥,也氣她為什麽不叫我哥哥。哥哥偶爾會告訴我他和琳琳一起玩的事情,有次還告訴我她的真名叫宇雪塵。可是年幼又害怕外麵世界的我,不曾和他們一起去玩,不曾真正和她接觸。至於那個名字也因年幼而遺忘。
直到今天,所有的記憶一湧而出,幾乎要將我壓死,我不想阻撓她,我想她應該是很想哥哥的,我想她會去找哥哥的。盡管從那天打了她後我開始真正意識到我是多麽的喜歡她。算了,就這樣吧,找到哥哥,然後祝你們幸福。
是不是從此以後,我就不再為了你而心疼了?
宇軒)她居然會在大庭廣眾那麽放肆地哭泣,她居然會那麽難過的哭泣,她居然會接近瘋狂……我疑惑了,她說的他是哪個他,居然讓她傷心到這種地步,究竟她還有多少過去是我不知道的,究竟我要怎樣才能更靠近她。心裏的諸多話在一晃之後消失殆盡,竟沒有給我多餘的思考時間。於是我就大腦一片空白地站著,看著她被葛皓天抱著離開我的視線。
宇雪塵,你讓我心痛了!那麽傷心地流淚的你,讓我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到心痛。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麽?
安琪)是他吧!他要迴來了。聽她常常提起的他,終於要迴來了嗎?寶,你就要幸福了!幸福後靜下心來就能看見我最誠摯的笑容。雪塵,我始終都企盼著你的幸福,期盼著你能夠勇敢地去走。再也不要把我當作你的終點,那會讓我有你要離開的錯覺。有時,真是讓我難過。我一直見證著你的過往,見證著你的悲傷,謝謝你能相信我,謝謝你讓我陪你。但願他能給你天下最好的幸福。
阿門,保佑我可憐的她!保佑我的雪塵找到她的快樂。然後我才能放心地去尋找我的幸福。
我緊緊握住拳頭,低下頭,便隻剩恨意。
殘忍?善良?嗬!連你對我這麽好,一樣弄丟了我!還要留這麽多迴憶的碎片讓我慢慢迴憶,反複難過?全世界都是騙子!喜歡又如何?他不是也打了我,罵了我?愛又如何?我那愛我的母親一樣要離開!還有我的父親的提刀相向!琪琪,對了,還有琪琪。可是,她不可能永遠在我身邊,快了,我感覺到快了。她也要離去。
可是他們隻是去找自己的幸福了,你又不能給他們幸福~~~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理智邊喝茶邊安慰我,而情感則把錄音機搬了出來:“追求幸福是每個人的權利,不應該被憎恨。……我厲害吧,隻看了一遍就記住了……”如此溫柔的聲音。冰流,也許隻有你可以在不經意間撫平我的傷口。我跳著上了校車,向海邊出發!
人本來就是矛盾的動物。之所以恨,也是因為太愛了吧。可是當表現出愛時又多多少少是為了恨。矛盾著不知道該愛還是該恨。
“今天是自由活動時間,讓大家熟悉一下環境,晚上八點一定要在海濱賓館集合。”洛玉流宣布行程,我偷偷地看向他,一襲深藍色的休閑裝顯得他冰冷的臉有些陰鬱,他也正好看向我,四目相對,我冷漠地迴過頭,“明天早上將去參觀還有公園……”走神間,行程已經安排完了,車裏的同學都在歡唿,通通失去了平日裏的淑女、紳士的風度和羞澀。
晚上集合。我一個人睡在沙灘上,手不斷地將沙子往身上覆蓋,慢慢地漫延過頭部,有一種窒息地快感,慢慢地讓我無法唿吸,手仍舊有意識地將沙子灑下。越是覺得難過,就越想你。冰流,你現在還好嗎?黑暗,腦海一片黑暗。是要死了嗎?
“雪塵!雪塵,你在哪裏?”琪琪的聲音,優雅且溫柔,慢慢喚醒我將要離去的意識。
“啊!這是怎麽啦!”找到我了嗎?沙子漸漸被扒開,空氣大把地湧入。我劇烈地咳嗽起來。
久違的懷抱,“雪塵,你是傻瓜呀!怎麽用沙子把自己埋了!5555555……”低低地抽泣。我拍著她的背,安慰著:“隻是在想事情,沒注意而已呀!哭什麽呀!”隻是累了,不想去追尋了吧。誰都可以軟弱。我的軟弱隻想以死亡結束。
……晃晃悠悠地過了好幾天,就到了當紅明星葛皓天的個人演出。
先不說他有多受歡迎,這場演出也是校董勒令要全部到場的,無一例外,所以人聲鼎沸。舞台隻是臨時搭建的,也說不上精心布置,可是燈光、背景、樂器、伴奏等應有盡有。還有海浪聲的伴奏,更是獨一無二。我抱著一個抱抱熊,站在人群的最後麵,無聊地東張西望。對於音樂,我想我是免疫的吧。
“下麵為大家帶來一首朋友的歌,希望可以找到知音。”
燈光熄滅,旋律響起,很熟悉的感覺。“他從小就學習吉他,所以自己也編了一些歌曲。說起來,我的一些成名作都是他幫忙的。他說,這首歌,隻有她知道,他說,他希望能找到他。他說,對不起。……雨大顆大顆地落,掩蓋你傷心的眼淚,沒有光芒……”我捂住嘴就要哭出來,“希望給你的溫暖,作為相認的信物,永恆的感動……到最後,不希望你說無所謂……”
我慢慢地走上舞台,眼淚不知何時溢出了眼眶。
“……是命運的玩弄,是上天的重賞,不能把你遺落……是昨天的迴憶,是無法磨滅的傷痛……我給你溫暖,我給你光芒……”
我哭泣著將歌曲接下去:“……不要遺落,不想被玩弄……是你給的承諾,卻讓我難過……增添的傷痛,怎是我能承受,放任你的自由,讓我怎麽能不痛……”一樣的旋律,不一樣的歌詞。我衝到他麵前,輕輕地抬起手,想要撫摸他的臉,卻頓住,不敢前進。冰流,會是你嗎?如果不是我該怎麽辦?
我舔舔嘴唇,終於發出苦澀的聲音:“是,你嗎?”
音樂戛然而止,我感覺到他轉過頭看向我這裏。手已經垂下,大腦停頓一片空白無法運轉,我努力想要辨認,可夜太黑,看不清彼此。如果有光該多好!似乎聽見了我的祈願,月光從烏雲中懶懶地照到他身上,柔和的光芒讓我有種錯覺,他就在眼前,可惜不是。
我咆哮著,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領:“你是誰?為什麽會唱這首歌?他在哪裏!?在哪裏!!”麥克風將我的聲音放大,幾近瘋狂。
“你是洛琳?”他疑惑地看著我。我鬆開手,幾乎無法唿吸。“你不是他。那他呢?洛冰流在哪裏?”我捂住嘴,緊緊地,不讓自己哭出來,卻還是大聲地哭起來,撕心裂肺。眼淚被海風吹幹,竟然有種很冷的感覺。“你有什麽資格唱這首歌?你為什麽會唱這首歌?”我對著他拳打腳踢,似乎這樣發泄後我就會好過一點。
台下已經是議論紛紛,而那些都與我無關。
葛皓天丟下吉他,溫柔地擁我入懷,輕易地製止了我所有的動作。我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和冰流的好像,好像,讓我心安。
“這裏風大,去我房間吧。我會向你解釋一切。”他橫抱起我,帶著寵溺的微笑向賓館走去。我感覺自己將要睡去。
忽然,一個人影竄到了眼前,帶著無法掩藏的怒氣:“放下她!”我辨認著眼前的身影,才發現他是洛玉流,連聽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已經如此陌生了嗎?葛皓天似乎也有些驚訝,隨即繞過他帶著我向另一邊走去。洛玉流又追了上來。我冷笑,環住了葛皓天的脖子,對上洛玉流閃亮的眸子。“你是我什麽人?你似乎沒這個權利管我吧!”
“如果你是洛琳,我也算是你的哥哥。”洛玉流不依不饒。
“是嗎?你弄丟了我。也弄丟了你的哥哥。”他黯然。默默地讓出了一條路。
葛皓天帶我繼續向前,我終究沒有繼續理會身後的各種目光,隻是安靜地憶起我和冰流的曾經。
遇見冰流的時候,我已經絕望了。那時候,我的燙傷剛好,醜陋的疤痕一直是我躲避的東西。而父親和母親已經離婚了,我苦苦哀求他們都沒有理會我。我是一個小醜,不美麗,不完整,像是上帝的敗筆,於是我料定他們會離我而去。事實證明,我是一個偉大的預言家,爸爸媽媽果然都棄我而去。我曾經試圖請求媽媽留下來,可是隻換迴一個決絕的背影。事到如今我都忘記了她的音容笑貌,隻是固執地認為一切都可以挽迴。
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跑出家的,我已經忘記了。年幼的我大概隻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堅信隻要逃開再迴去一切都會變迴最初的樣子。然而我還是太天真了,那些已經分離的東西,那些失去了的東西,要怎樣才能夠還原?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在大街小巷迷了路。
天色漸暗,電閃雷鳴。我害怕地縮在一個角落裏,四周很黑。風淒厲地刮過巷口,如同女鬼不甘地嘶吼。你認為我會有怎樣的反應?不過是大哭罷了,大雨打在身上,帶著疼痛的感覺,身體開始冰冷。這個時候,無休止的恐懼就會湧入你的身體,而你又無能為力之時,便會陷入深深的絕望,無法自拔。我便是如此,甚至能感覺到有什麽在向我靠近,幽靈、妖怪、老鼠,一切都在笑著向我走來。我大聲地哭泣,可是雨水輕易就將我孱弱的聲音衝刷殆盡。我抓住角落裏的一把小刀,胡亂地揮舞,甚至想用它結束自己的生命。那種深切的孤單和絕望,我到現在也無法忘懷。
“有人嗎?”
就在此刻,一個有如天籟的聲音清晰地灌入我的耳朵。我跌跌撞撞地從角落裏跑出,看見了比我高一些的他。什麽都好,待走我,不要讓我一個人。這麽想著,我奔到了他麵前,嗚咽出聲。
“別哭啦!這裏很冷的。我們迴家吧!”一把小傘落到我頭上,遮去了所有的寒冷。黑暗中他伸出了一隻手,很有耐心地重複著,“我們迴家吧!”他在微笑,淺淺的微笑照透了我冰冷的心。我遲疑了一下,將刀子丟開,把手放進了他的手中。溫暖立刻自掌心傳到我的每一個神經細胞。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他是來引導的天使,而我即將到達天堂。於是一抹陽光從他身上綻放,從此讓我牢牢地記住他,再也不能遺忘。
昏暗的路燈在朦朧的雨裏更加模糊。我怔怔地看著他的側臉,感覺他的眉梢都洋溢著喜悅。小小的傘被他全讓給了我,而他的肩頭卻已經濕透。我一急,忙將傘推向他,他駐足笑了:“傻丫頭,你當真以為我弱不禁風,讓你打你就打著唄!我沒事!”邊說還邊將外衣脫下來給我穿上。我木然地看著他一氣嗬成的動作,低下頭,右手輕輕覆上左手的手臂。那時就已經很害怕他討厭我,然後將我丟下了。
他抓住我的手,顯然已經看見那醜陋的疤痕。“怎麽了,受傷了嗎?”我咬牙不語。他拉起我的手,輕輕地印上一吻,鬆了一口氣,“還好是舊傷。”我第一次覺得那些疤痕也是那麽的可愛。我略微側頭,路燈下我們在雨中奔跑的影子多麽像是一體的啊!仿佛就是注定要遇見似的。
跑了很久,終於到了一所別墅麵前,不大點的農舍似的小屋,大片種了花的院子,高大的梧桐樹。在雨水的洗刷下猶如陽光般耀眼,我竟然嗅到了溫暖的味道。
他輕車熟路地在一堆草裏翻出了一串鑰匙,打開門拉著我鑽了進去。
客廳內一片燈火通明,廚房裏飄來一陣陣香味還有鍋勺撞在一起的聲音。我看向他,身上已經濕透了,卻還帶著稚氣的笑容:“爸,媽!我迴來了。”廚房裏傳來一聲尖叫就看見一個女人衝了出來,刷地揪住樓他的耳朵:“洛冰流,你還曉得迴來呀?下這麽大雨,瘋哪裏去了?”女人穿著運動裝,戴著小豬圖案的圍腰,光著腳丫,一臉的氣憤,一臉的孩子氣。難怪有冰流這麽稚氣十足,陽光溫暖的孩子。
我“撲哧”笑出聲,女人轉向我,摸摸我的頭,揪揪我的臉,還一邊誇張地大叫:“太可愛拉!太漂亮啦!流兒,你從哪裏拐來的?”洛冰流撫撫頭發,得意洋洋:“哼!這是我揀來的!”
“亂講!”女人給了他一個暴栗,“去換衣服去。髒死了!”他吐吐舌頭,溜走了。
女人幫我洗了澡,細心地捆上我的頭發,還給我穿了一套白色的公主裙。她一遍遍地撫摸我的傷病,最後竟然抱著我哭了起來。她和我的媽媽一點也不像。我好比溺水的人,遇見了一束稻草,拚命地抓住,然後沉溺。
我抓住她溫暖的手,淡淡地笑了:“媽媽!”她驚呆了,答應了好幾聲後,抱著我又哭又笑。
媽媽帶我去客廳,高興地宣布:“從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女兒。叫……洛琳。”沒有歡快的氣氛,大家都是先黯然之後才笑著歡迎我。
洛琳,真好聽。
“琳琳,過來。”媽媽招手讓我過去,方才隻有一個的冰流哥哥居然冒出來兩個!兩個男孩笑容一樣,衣服一樣,身高一樣,麵容一樣,是一模一樣!!“琳琳,你看看誰是你的冰流哥哥?另一個就是你的玉流哥哥。”
我側頭,有些為難呢!終於,我伸出手抱住了其中一個:“冰流哥哥!”他笑了,抱起我轉了一個圈,高興地問我怎麽知道的。我沒答,他已經和我一起摔在了地上。
“你自己也是一小個!你想摔死琳琳啊!”他又被媽媽罵了。我向他吐吐舌頭,真正地笑出聲來。在這裏,一切都是那麽溫馨。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而你,總猜不出。其實,我根本無法辨別是不是你。我隻知道,你牽著我的手走了那麽遠,我穿著你的衣服避去了那麽多寒冷,你身上有著使我溫暖的獨特氣息,所以認出你,僅僅是憑著感覺。
直到現在我仍然沒有忘記,你時常在我耳邊說的話語。你說:“我是你的屋簷,為你遮風擋雨。讓你安全,讓你溫暖。我不會弄丟你,絕對。”
謝謝上天讓我遇見你,謝謝你後來陪伴了我這麽久的時間,謝謝你給我的那麽那麽多,那麽那麽多的愛,那麽那麽多的迴憶,謝謝我的身邊有你,也謝謝你給了我你的家……可是,冰流哥哥,當我真正眷念那裏了,當我真的喜歡上這個家了,當我真的舍不得你了,不能離開你了,你卻把我弄丟了。我就這麽的找不到你了,找不到那些溫暖了。
世界上果然是沒有絕對的,就連你這麽保證過也不行。
洛玉流)是琳琳,居然是琳琳!麥克風的聲音傳到我的耳中。讓我那麽驚訝,同時也讓我難過。從一開始她接近我就是因為我和哥哥長得太像,所以她用我來懷念他嗎?我的思緒開始紊亂,究竟什麽才是這場遊戲的答案?有人走,有人來,這次是葛皓天帶來了哥哥?宇雪塵,你究竟想要的是什麽?讓我開始不冷靜,讓我為你心疼,讓我開始沉淪。
我想留住她,可是她說得對,我丟了琳琳,丟了她,也丟了哥哥。這場風暴終究來得猛烈,讓我忽然地想起了曾經,就快被我遺忘的事情。
是四歲吧,我才四歲。我和哥哥,還有我們可愛的菜三歲的妹妹琳琳在爸爸媽媽的陪同下去遊樂場玩。我吵著要玩海盜船,不顧身後的爸媽向前跑,固執地跑。於是,哥哥拉著妹妹跟上。我們靠著小小的身軀在人群中穿梭,直到我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父母的視線。我終於到達海盜船的地方,可是哥哥和妹妹卻沒有了影子,連爸爸媽媽也不在了。我是那麽地著急,可是密密麻麻的人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見,也聽不見。就像是做夢被怪物追時一樣。
很久以後,哥哥終於找到了我。可是他是滿臉的慌張和難過,他說:“琳琳不見了!琳琳摔倒後,我拉著她走,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的手沒有抓住她!琳琳不見了!”不見了,是不是和我偷吃了糖果一樣,爸爸會不會罵我?我那時就這麽想,並不是那麽的難過。隻是哥哥一直在哭,一直,一直。直到爸媽找到我們,直到報警了也沒找迴琳琳,直到我很久沒有見到琳琳,直到我和哥哥被媽媽狠狠地打了一頓,直到……我開始哭了,大聲地哭著,我開始在半夜哭喊著琳琳的名字醒來,開始害怕外麵的世界。
有一天,哥哥帶迴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她的眼神在某些時候很像真正的琳琳。我奇怪她為什麽能認出哥哥,也氣她為什麽不叫我哥哥。哥哥偶爾會告訴我他和琳琳一起玩的事情,有次還告訴我她的真名叫宇雪塵。可是年幼又害怕外麵世界的我,不曾和他們一起去玩,不曾真正和她接觸。至於那個名字也因年幼而遺忘。
直到今天,所有的記憶一湧而出,幾乎要將我壓死,我不想阻撓她,我想她應該是很想哥哥的,我想她會去找哥哥的。盡管從那天打了她後我開始真正意識到我是多麽的喜歡她。算了,就這樣吧,找到哥哥,然後祝你們幸福。
是不是從此以後,我就不再為了你而心疼了?
宇軒)她居然會在大庭廣眾那麽放肆地哭泣,她居然會那麽難過的哭泣,她居然會接近瘋狂……我疑惑了,她說的他是哪個他,居然讓她傷心到這種地步,究竟她還有多少過去是我不知道的,究竟我要怎樣才能更靠近她。心裏的諸多話在一晃之後消失殆盡,竟沒有給我多餘的思考時間。於是我就大腦一片空白地站著,看著她被葛皓天抱著離開我的視線。
宇雪塵,你讓我心痛了!那麽傷心地流淚的你,讓我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到心痛。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麽?
安琪)是他吧!他要迴來了。聽她常常提起的他,終於要迴來了嗎?寶,你就要幸福了!幸福後靜下心來就能看見我最誠摯的笑容。雪塵,我始終都企盼著你的幸福,期盼著你能夠勇敢地去走。再也不要把我當作你的終點,那會讓我有你要離開的錯覺。有時,真是讓我難過。我一直見證著你的過往,見證著你的悲傷,謝謝你能相信我,謝謝你讓我陪你。但願他能給你天下最好的幸福。
阿門,保佑我可憐的她!保佑我的雪塵找到她的快樂。然後我才能放心地去尋找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