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明白我,你就會懂得‘不得不’這三個字,多麽的折磨人。”


    呂靖中緩緩的抽著煙,輕輕的對花仙子說出這句話。


    花仙子看了看呂靖中,看了看麵包車後座,又看了看不遠處,夕陽下低空尋食的禿鷲……


    懵懂中,她似乎有些明白呂靖中話裏的意思了。


    天葬是他奶奶的選擇,呂靖中沒有辦法拒絕。


    但是要親眼看著自家奶奶的遺體被禿鷲一點一點的吞食掉,呂靖中又十分難受。


    所以,為了緩解自己的痛苦,他將時間選在了晚上。


    漆黑的夜晚,能避免他看見那些他不願看見的場景。


    花仙子鼻子微微泛酸,有些感動:“既然如此,那我還是留下來幫助你吧!”


    “謝謝。”


    決定之後,花仙子就來了精神:“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做準備吧!”


    接著,呂靖中就看著花仙子校準長弓,擦拭長槍,從兜裏掏出幾枚銅錢……


    看了幾眼,呂靖中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再看了,幹自己的事去了。


    呂靖中從麵包車後座抱出一個裹屍袋,遠遠的選了一處平坦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將裹屍袋放下。


    撕開裹屍袋,裏麵是一個小老太太,老太太不高,很瘦,看著小小的一個。


    老太太臉上掛著微笑,走得很安詳。


    呂靖中知道,這個微笑,是奶奶見他答應天葬後露出的微笑……


    看著奶奶的遺體,呂靖中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就站在一旁,靜靜的抽著煙。


    一根,又一根,再一根……


    頃刻,呂靖中的腳下便丟滿了煙頭。


    再次丟下一個煙頭,呂靖中伸手在煙盒裏掏了掏:“嗯?”


    低頭看了一眼,沒煙了。


    身上的煙,全被呂靖中給一股腦抽光了。


    沒煙之後,呂靖中就抬頭望天,直勾勾的看著天邊的夕陽,一點一點落下……


    ……


    12月27,入夜。


    “撲棱,撲棱……”


    不少禿鷲已經發現這邊的食物了。


    呂靖中躺在麵包車車頂上,望著漆黑的夜空,沉默不語。


    小姑娘花仙子手握長弓,一臉尷尬的站在麵包車旁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幹些什麽。


    朝呂靖中張了張嘴,老半天也沒有講出一個字來。


    空氣有些凝重,氣氛有些壓抑。


    全場隻有遠處傳來,禿鷲進食的聲音。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躺在麵包車車頂的呂靖中忽然聽見,花仙子低沉著聲音說道:“小心,它們來了!”


    “很多嗎?”


    呂靖中當即一個鯉魚打挺,魚躍而起,一雙眼睛冰冷凝望四周,緩緩的握緊了拳頭。


    “數量不少!”


    話雖這樣說,但花仙子明顯比呂靖中要輕鬆許多,一邊淡定的抽箭搭弓,一邊安撫呂靖中。


    “待會兒你不要離我太遠,如果跟不上我,就趕緊迴來,把麵包車的燈光打開。


    然後,你人站在燈光裏,就像昨晚那樣。


    麵包車的燈光,能幫你抵禦住大部分的邪祟。”


    “要是遇到昨晚無頭男人那種不怕光的邪祟呢?”


    花仙子突然目光一凝,迅速拉開弓箭,點點熒光在箭矢上浮現,緊接著,隻聽“咻”的一聲,箭矢激射而出!


    “呱——!”


    遠處出來一聲淒慘的痛唿。


    “不用怕,我會優先幹掉你說的那種家夥!”花仙子迴過頭,朝著呂靖中露出一個無比自信的微笑。


    說完,花仙子又開始拉弓射箭。


    呂靖中隻瞧著一支支箭矢,帶著點點熒光,被花仙子射了出去。


    每一箭射出,必定傳來一聲痛唿,箭無虛發!


    不得不承認,花仙子這小姑娘看著人畜無害的樣子,箭術還挺厲害的!


    然而,越是如此,呂靖中心裏卻越是擔憂。


    在呂靖中的注視下,花仙子都射出去快二十支箭了,每一支箭都伴隨一聲慘叫,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今晚來的可不是一隻兩隻邪祟,而是一群!


    很有可能還是一大群!


    呂靖中悄悄瞥了射箭的花仙子,不知道這小姑娘頂不頂得住?


    ‘麻的!’


    ‘老子又大意了!’


    ‘鬼知道邪祟這玩意還會玩人海戰術!’


    ‘特麽的,盡會欺負人!’


    ……


    “咻!”


    “呱——!”


    再次射中一隻邪祟之後,花仙子掏了掏自己的箭囊,卻是發現自己所帶的箭矢,已經全部射光了。


    這時,花仙子才猛然反應過來,今晚來的邪祟居然如此數量驚人……


    但,守夜人從來沒有後退!


    花仙子將長弓扔在一旁,隨即拔出長槍,長槍在空中耍出一個漂亮的槍花,屬實英氣逼人!


    “呂小布,你不要跟我,邪祟太多,我怕待會兒來不及照顧你。


    你自己將麵包車的大燈打開,站到大燈裏,尋常邪祟便無法傷到你。”


    說完,花仙子就挺槍而出,殺伐過去。


    “喂!”


    呂靖中剛來得及喊出一個字,花仙子便已經跑遠了。


    看著越跑越遠,身上不斷泛出熒光的花仙子,呂靖中有些無語。


    “姑娘,咱們沒必要追過去的,它們會自己找上門來的。


    咱們以逸待勞,守株待兔,他不香嗎?


    關鍵是,你跑遠了,就沒人能保護我了啊……”


    求人不如求己!


    發了一句牢騷之後,呂靖中手腳麻利的翻下車,快速打開車燈,然後走到車燈裏,微微弓著身,警惕著四周。


    而遠處,花仙子已經和邪祟們爆發了戰鬥。


    “唧唧!”


    “呱——!”


    “庫拉,庫拉!”


    呂靖中隻能看見花仙子揮著長槍,不停的捅在空氣裏,每捅一處,便出來一聲慘叫。


    偶爾能看見幾雙猩紅雙眼劃過,除此之外,呂靖中便看不見任何存在。


    邪祟們究竟來了多少,呂靖中不得而知。


    他隻能憑借花仙子那邊傳來的慘叫聲,大致判斷。


    ‘前前後後,加上之前射掉的,起碼來了三十隻以上!’


    正在此時,突生變故!


    一陣凜冽的陰風忽然刮在呂靖中的臉上,刮得他生疼!


    “小心!”


    這時,遠處的花仙子也是突然大叫一聲。


    但,為時已晚!


    花仙子話音剛剛響起,呂靖中麵前的麵包車猛然騰空而起,直接來了一個高難度的淩空1080大旋轉!


    “嘭!”


    麵包車落地,整個車身直接變形,車燈瞬間便熄滅了!


    然而呂靖中根本沒有時間去管什麽麵包車,就在麵包車騰空起飛的那一瞬間,凜冽的陰風再次迎麵襲來!


    這次,卻給呂靖中帶來沉重的壓迫感。


    多年習武的呂靖中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陰風後麵絕對有利器!


    ‘狗日的,這看不見的邪祟!’


    當即,呂靖中二話不多說,腳下一蹬,身子向旁邊撲過去,想要錯開迎麵而來的攻擊。


    但,邪祟終究是邪祟,呂靖中終究是凡人。


    呂靖中,還是慢了一步。


    “刺啦——!”


    呂靖中感覺幾道尖銳的利器,瞬間切開了他的胸膛。


    入體三分,深可見骨!


    甚至有兩三根肋骨被直接切斷。


    僅僅一個照麵的功夫,呂靖中完敗,當場廢掉!


    若是剛才呂靖中稍稍反應慢一點點,或許他的腦袋也跟著被那看不見的利器給切開了!


    頓時,呂靖中心頭猛跳,今晚隻怕當真兇多吉少!


    “噗通——”


    說時遲那時快,呂靖中這才撲倒在地。


    落地之後的呂靖中,來不及查看自己的傷勢,憑借超強的意誌力,強忍著身體的劇烈疼痛,連忙爬起身來。


    逃命啊!


    或許是生死之間激發了呂靖中的潛力,這次他居然比攻擊他的邪祟要快一步。


    呂靖中起身之後,他剛才落地的地上,突然劃開三道深邃的口子。


    當即,嚇得呂靖中亡魂大冒!


    這下要是落在他身上,隻怕,人都斷成幾節了!


    頓時,沒有任何停留,呂靖中亡命逃跑,跑的方向是花仙子所在的方向。


    一邊跑還一邊喊道。


    “花大美女,快救我!”


    另外一邊,花仙子也是發現呂靖中這邊的情況,當下手持長槍,一個橫掃,將她身邊的邪祟清退出去。


    緊接著,花仙子抬起長槍,對準呂靖中就是飆射出去。


    “趴下!”


    麵對未知,呂靖中一向從善如流。


    花仙子話剛說完,呂靖中立刻撲身趴下,動作麻利,完全不管胸口那恐怖的傷口!


    隻見花仙子的長槍,帶著點點熒光,猶如清月的光輝,從呂靖中的頭頂劃過——


    “噗嗤!”


    “庫拉庫拉!”


    長槍貫體,呂靖中身後邪祟慘叫一聲後倒下。


    呂靖中的危機,暫時解除了。


    然而,沒有等呂靖中鬆口氣,事情再生變故!


    逃過一劫的呂靖中,剛剛抬起頭,便是看見,遠處的花仙子突然淩空而起,朝前方飛撲了出去……


    花仙子,她被邪祟撞飛了!


    呂靖中一眼便看明白了,同時心裏一片冰涼。


    ‘怎麽可能?!’


    ‘昨晚,她殺那兩隻邪祟的時候,不是異常輕鬆嗎?’


    ‘螞蟻就算再多,也是打不過猛虎的啊!’


    ‘等等!’


    呂靖中忽然意識到問題的關鍵點,他迴頭朝身後看了一眼。


    花仙子的長槍插在地上,周圍空空的,什麽也看不見。


    但,呂靖中依舊頭皮發麻!


    今晚出現了新的邪祟,那種“庫拉庫拉”叫喚的邪祟!


    而這種新出現的邪祟,很可能有能傷害到花仙子的能力!


    ‘失算了啊!’


    然而,現在的情況不是糾結這些,而是確定花仙子怎麽樣了,傷得重不重。


    “花仙子你沒事吧?”


    花仙子沒有迴答他,而是仰天長嘯:“姑奶奶生氣了!”


    下一刻,呂靖中看見從地上爬起來的花仙子,身上不停的冒出濃鬱的熒光。


    “唰唰唰”的往天上竄!


    有那麽一絲賽亞人變身的味道。


    緊接著,呂靖中聽見花仙子大喊一聲:“花木蘭!”


    然後,一道朦朧的高大身影,在花仙子背後若隱若現起來。


    赫然便是呂靖中昨晚看見的那個虛幻女子。


    ‘這,便是她口中所說的守護靈——花木蘭?’呂靖中摁住胸膛的傷口,期待的望著這神奇的一幕。


    ‘期望你這小姑娘,能給力一點吧!’


    這次,花仙子確實沒讓呂靖中失望。


    花仙子召喚出自己的守護靈花木蘭之後,整個人氣質瞬間就不一樣了。


    現代小姑娘秒變戰場殺神!


    花仙子伸手一招,她背後的花木蘭虛影做著同樣動作。


    下一秒,呂靖中身後的長槍,瞬間突破現代物理定律,直接飛了迴去。


    “噌!”


    花仙子一把握住長槍,隨即縱身而起,大開殺戒!


    “唧唧!”


    “呱——!”


    “庫拉庫拉!”


    一時之間,哀聲一片,不知道多少邪祟折在她的手裏。


    望著大殺四方的花仙子,呂靖中一顆心終於安穩些許。


    放鬆之後,胸口劇烈的疼痛如潮水一般襲來,差點將呂靖中直接疼暈過去!


    ……


    此時,召喚出守護靈的花仙子,完完全全是屬於她的高光時刻!


    沒過多久,邪祟的叫聲便消失殆盡。


    花仙子手握長槍,在空中耍出一個漂亮的槍花,之後也收槍而立,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隨著花仙子這口氣一出,她背後虛幻的守護靈,同時化作一道熒光鑽迴她的身體裏。


    守護靈消失之後,花仙子突然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要不是手扶長槍,花仙子可能就真的倒下了。


    召喚守護靈戰鬥的花仙子,的確戰鬥力爆表,但似乎消耗也挺大的。


    連續喘了幾口氣之後,花仙子總算穩住身形,轉過身,朝呂靖中露出自信且滿意的笑容:“守夜人花木蘭在此,邪祟不得猖狂!”


    看著中二滿滿的花仙子,呂靖中也是露出劫後餘生的微笑。


    “謝……”


    誰知呂靖中的感謝之詞剛剛說出一個字,事情再生變故!


    隻見一道青光,於無端處顯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烈的從後方撞向花仙子!


    “守夜人統統去死吧!”


    更加驚奇的是,這道青光居然還會講人話!


    青光來得太快,來得太過突兀,呂靖中沒有反應過來,身為守夜人的花仙子依舊沒有反應過來。


    “嘭!”


    隻聽得一道劇烈的撞擊聲,登時,花仙子便是再次被砸飛出去。


    這次,明顯非常嚴重!


    這次被砸飛的花仙子,甚至都握不住手裏的長槍,直接脫手而出,落在地上!


    人,更是直線飛出數十米,飛到了呂靖中的身旁。


    “撲通!”


    重重的砸在地上,瞬間便是重傷,趴在地上掙紮片刻,愣是沒能爬起身來!


    無奈之下,花仙子隻能大喊:“呂小布快跑!”


    聽聞此言,呂靖中一顆心瞬間石沉大海。


    ‘就這副局麵,我還能跑嗎?’


    話雖這樣說,但呂靖中從來不知道束手就擒四個字怎麽寫!


    他屬於那種死到臨頭,都必須要掙紮一下的家夥!


    “這鬼東西,他怕光嗎?”


    呂靖中這沒來由的問題問的花仙子一愣,隨即也是反應過來,連忙迴答:“怕!


    隻要邪祟沒有附身在生物身上,它都怕光!”


    “明白了。”呂靖中點點頭,接著放開摁住胸膛的手,任由鮮血飆射。


    在劇烈的疼痛折磨下,呂靖中從兜裏摸出兩個手機,並立馬打開手電筒。


    兩道白光,如有兩道生命的希望,瞬間點亮了呂靖中和花仙子的眼眸!


    呂靖中一手拿一個手機,不停的來迴晃動,努力做到將四周全部照射到。


    一邊嘶吼挑釁道:“狗日的,來吃你爺爺啊!”


    一邊挪動的身體,不斷的向不遠處的花仙子靠近。


    但,胸膛的傷口不停的在刺痛著他的神經,飆射的鮮血也在不停的帶走他的體能。


    所以,呂靖中靠近的速度越來越慢……


    瞧這樣式,隻怕根本到不了花仙子身邊!


    隱藏在附近的邪祟,同樣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它並沒有慌張,也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


    它隻需要等一等,就能輕鬆將這兩個人類宰掉!


    邪祟明白這一點,地上的花仙子同樣明白這一點。


    她掙紮著想要起身,但剛剛那一下,實在是對她傷害極大,似乎將她的背脊都給撞斷了!


    無論她怎麽扭動,都無法起身。


    ‘今晚,難道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也許,死在戰場上,就是每一個守夜人的最終歸宿……’


    ‘但——’


    花仙子瞧了瞧,依舊在掙紮著向她移動過來的呂靖中,心底一股子固執冒了出來!


    “守夜人,就沒有認命這個道理!”


    當即,花仙子拚命揚起腦袋,然後狠狠的朝著地上一撞!


    瞬間,鮮血淋漓。


    花仙子以頭代筆,用盡全身力氣,使勁的扭動脖子,用額頭在地上畫出一個扭扭捏捏的奇怪符號。


    “花木蘭,我對不起你!”


    話音落下,隻見花仙子畫的那個符號開始冒出詭異的紅色光芒。


    隨即,守護靈花木蘭緩緩的從她的身體裏飄了出來。


    這次,花木蘭一改巾幗英姿,而是對著花仙子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就像姐姐對待妹妹那樣。


    虛幻的手甚至還輕輕的拂過花仙子的腦袋。


    接著,花木蘭便決然而然的轉過身,一頭撞向地上那道奇怪的符號!


    “嘭!”


    撞在奇怪符號上的花木蘭,頓時猶如鏡碎,轟然炸裂,化作滿天熒光點點……


    在呂靖中錯愕的注視下,這些點點熒光,快速的匯集到花木蘭的身體裏。


    隻一個瞬間,原本倒地不起的花仙子,立馬滿血複活,一個彈跳飛身而起!


    淩空而立!


    然而,傷勢痊愈的花仙子卻並沒有一絲興奮,耷拉著一張臉,眼角還有兩行清淚落下……


    “樓蘭守夜人——花木蘭在此,邪祟受死!”


    花仙子怒喝一聲,隨即含淚出手!


    ……


    後麵的情況,呂靖中便不得而知了。


    因為,當他看見花仙子淩空而立的那一刻,胸口的疼痛再也壓製不住,直接便是腦袋一歪,當場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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