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被我親手殺死了。

    我還記得她死前的痛哭聲。

    一直在我耳邊。怎麽可能,她已經死了,怎麽還在哭?我努力逼迫我睜開眼睛。一片陌生的光亮,刺眼的感覺讓我又立刻閉上了眼睛。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個殘忍而冗長的夢。

    等一下。

    等一下…

    我再一次試著睜開眼睛。微弱的,真實的,一大片的,燦爛的光。

    現在不是在做夢了吧。我看見了。我看見了趴在病床邊那個男人,稀稀落落的白發,他幹淨的西裝蓋在我的被子上,外麵是慘白的一片。他的手機擺在一邊不停地閃。他調了靜音。這個人,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要來這裏。而為什麽,我能看見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毀了我的人。

    床頭櫃上那一遝白紙是什麽。我伸手夠來,全部都是我的素描畫。我戴著紗布的樣子,我虛弱的樣子,我閉著眼睛睡覺的樣子…是楊彥廷畫的麽?以前聽他說過,他的夢想就是畫家。對了,楊彥廷現在在哪裏?他怎麽會不在這裏,好像說他們已經過寒假了。

    我把畫紙放迴原處,然後輕輕地坐起來,結果一陣徹骨的寒氣就讓我差點吃不消。溫度怎麽這麽低?那他…我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他。隻穿著單薄的襯衫,最保暖的西裝給我蓋著…

    這算是補償嗎?可笑。

    “喂。”熟悉的聲音。潛意識裏有立刻轉過頭的衝動。於是我轉過頭,望向他。

    和楊彥廷完全不同的人。同樣完美的眉眼,同樣令人一眼難忘的模樣,還有一頭亞麻色的頭發並挑染了藍色,可是卻配上那樣的邪惡的笑容和眼神。他始終無法和小廷媲美。

    他好像要看穿我一樣一直盯著我。

    “有沒有人說過你就是個禍害?”他發問。

    我被他問得一頭霧水,迷惑地搖搖頭。他突然跳到地上,把臉湊到離我很近的距離,笑著說:“我有預感,你會是一個禍害。”我看著他,點點頭說:“這我也有預感。”沒錯,我也有預感我會是個禍害,我再次望向了睡在床邊的中年男人。那些我所丟失的,我會向那個家一一討迴來。

    紀域突然插嘴道:“他已經照顧你好久了。”我狠狠地瞪著他,警示道:“他和我沒關係。”紀域笑了起來,我看到他有兩顆小虎牙和兩個梨渦。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我可沒說你倆有什麽關係,是你自己太敏感了吧……我隻是覺得諷刺。”他的臉色變得冷峻起來,“他們總是用最狠的方法去傷害別人,卻在那個被傷害的人麵前表現的痛心疾首。”

    我終於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為何會對他有那些反常的舉動。因為是同類,惺惺相惜的同類。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對你的經曆感同身受,但如果遇到了你的同類,那麽你們出奇相似的經曆或思想就會慢慢連成一條線,雖不能親身體會對方的感受,但會從他的身上看到令自己憐憫的自己的影子。

    我在那一刻突然好像看到了那個充滿了仇恨滿目瘡痍的我。就是在眼前這個渾身都不正經的男生身上。可是我知道產生這樣的感覺的背後潛伏著另一個隱患,就是依賴。

    “你又知道些什麽。”我急忙移開視線。

    他卻不依不饒死皮賴臉的又一次鑽進我的被子裏。隨即而來的屍骨一般的寒氣讓我不禁打了個哆嗦,他的手拉過了我的手,一下子又溫暖許多。他鬼魅一般的聲音像是魔咒一般,緊緊地印在我的腦海裏。

    “我知道的可多了,比如我姐愛上了楊彥廷,再比如,楊彥廷和我姐做了,還有……”

    突兀的一個冰涼的吻像一塊冰在我唇間化開。

    那一刻,我看到了楊彥廷推門而入的驚詫,寧錄康睡眼朦朧卻緊皺的眉,緊跟在楊彥廷身後的紀桐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又突然心疼地看向身前的人的深情款款,還有紀域得逞般的笑容,“還有,你會愛上我。”

    如果說對紀域一開始說的話我僅僅是詫異懷疑,那麽在我看到楊彥廷的那一刹那我好像隻能選擇相信了,因為他變得陌生,是我從未感受過的一個男人的成熟感。我明白,就在我深陷黑暗的時候,有些東西也陷進了黑暗裏,但我重新掙脫出來時,那裏早已變成了一片爛泥化作了沼澤,我隻想,遠遠的離開。

    紀域的臉還在我麵前,我苦笑著閉上眼睛順勢吻了下去。紀域,我想我不會愛上你,因為現在我的心裏滿滿的都是仇恨,它們已經像是藤蔓瘋狂的占據盤繞我僅存的一絲希望。

    最終覆蓋以一堵密不透風的黑暗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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