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模糊了視線,鹹腥的液體噴濺了一身,易微隱約感覺到旁邊還有一個人在奮力拚殺,近的都能聽到他壓抑著的悲鳴。

    仲謀……

    當最後一個人被砍倒在地,易微的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極限。她用力握住刀柄支撐著自己的身體,虎口泛出暗紅色的血跡。突然,其中一個滿麵鮮血的刺客露出了猙獰的笑容,他仰麵長嘯:“真可惜,沒有殺死你,易風華……”

    刀,“咣當”一聲墮在地上。你說什麽!殺死……你們想要殺死的人是我?那麽,伯符呢,伯符算什麽,你們告訴我伯符算什麽!是我的替死鬼嗎,是我連累了伯符嗎,你告訴我!你不準死!

    易微像個瘋子一樣拚命捶打著那個逐漸冷卻的屍體,發出淒厲的喊叫,直到孫權像扛麻袋一樣把她背在了身上。

    倒掛著,眼淚更加順暢的傾瀉而出,易微安靜下來,隻是無意識的輕喚著:“伯符……伯符……”

    孫權極力忍住身體的顫抖,手上的力道加重,防止癱軟如泥的易微從肩膀上滑落。“箭……箭上有毒……”他的聲音,冷得如同冰山下的深淵。

    易微已經完全喪失了迴答的能力,隻是不停地喃喃著孫策的名字。

    “易風華,我要你的解釋……”孫權緊抿著唇,一滴淚水順著挺直的鼻梁狠狠的砸到地上。

    門被輕輕推開了,漫天的月華灑落而入,孫權融在銀色的光芒裏,如同一個淺淡的影子。“大哥……有話對你說……”

    聞言,易微僵硬的站起身來,一個踉蹌,身邊哭得梨花帶雨的絮兒連忙扶住她。推開絮兒的手,易微挪動著麻木的腿向孫權走去。

    “帶……帶……帶我去……”她的聲音喑啞的如同行將就木的老人。

    旁邊的風景不斷轉換,不多時,她便被孫權引進了一個空曠肅穆的大屋,暗色的幔帳後,是伯符。

    在孫策的床邊,易微凝視著他英氣逼人的蒼白麵容,腿一軟,竟是“撲通”一聲跪下了。淺睡的孫策蹙了蹙眉,猛然睜開眼睛,那琥珀色的眸子,在瞥到易微的瞬間,染上了溫柔的色澤。“微兒……咳咳……你們……你們都下去吧……”孫策屏退了眾人,包括臉色鐵青的孫權。原本就空寂的屋子,此時顯得更加陰冷可怕。

    易微呆呆的看著孫策,手卻不受控製的抖個不停。孫策見狀,忍著劇痛緩緩握住她的手,挽起熟悉的笑容:“微兒,別怕……”

    易微緊抓著他溫熱的手,如同抓著唯一的救命稻草般,張著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恐懼似乎瞬間盜走了她全部的聲音。

    孫策靜靜的看著她,心中酸楚,臉上的笑容始終不肯落下:“勇敢點兒,你……咳咳……你可是策的……風華將軍啊!”

    易微心中大慟,拚命咬住下唇,竭力製止臉部的扭曲,直到口腔裏彌漫著一股鹹腥,嘴唇已然被她咬得血肉模糊。

    孫策的手緩緩抬起,如同春日的暖風般拂過易微的唇:“不是你的錯,微兒……不要……咳咳……不要讓我放心不下……”

    眼淚順著臉頰砸了下來,濺濕了衣襟。“我……不準……不準你離開我……”終於,她說出了第一句話,如同枯朽的枝幹碎裂般讓人不忍細聽。

    孫策的臉色微黯,轉而卻浮起和煦寬容的笑:“孩子氣……”

    聽到這近乎寵溺的語氣,易微再也忍不住,把臉埋在孫策的肩窩裏,低低抽泣起來。

    孫策並不出言勸阻,隻是溫柔的撫著她散亂的青絲,緩緩囑咐道:“替我……替我照顧仲謀、煙兒、還有我的孩子……照顧好自己……以後,我恐怕不能……咳咳……”

    就像觸電一般,易微驚恐的抬起臉,拚命搖著頭。你不會死,你不會死!他們想殺的是我,不是你!你不可以丟下我!

    似乎是聽懂了她不曾說出口的話語,孫策苦澀的揚起嘴角:“微兒,去找公瑾吧……你能騙過天下人,卻……卻騙不了自己的心……”他頓了頓,垂下狹長的睫毛:“不要……學我……”

    易微的淚水肆無忌憚的噴湧而出,她無法原諒自己的脆弱,在這個時候,竟然隻能用眼淚為自己恕罪。

    “我……我哪兒都不去……伯符……我陪著你……一輩子陪著你……”

    聞言,孫策琥珀色的眼睛彎成圓滿的弧度,蒼白的臉也有了些許血色:“傻丫頭!這話……都敢亂說……哈哈哈哈……咳咳……”他清朗的笑了起來,笑得喘不過氣。

    見他咳得厲害,易微手無足措,忙站起身想要把守在外麵的郎中喊進來。孫策不允,隻是小孩子般倔強的握住她的手,掛著促狹卻柔和的笑意。

    沒有辦法,易微隻得接過丫頭的藥,給孫策喂下,靜靜的守著他。清寂的夜,易微和孫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相握的手卻一刻也沒有鬆開過。郎中趁孫策小睡片刻之時,悄悄告訴易微,吳侯恐怕撐不過一晚……莫名,少女卻異常堅強的斂起悲容,甚至止住了斷了線的眼淚,一言不發的迴到了孫策床前。

    伯符……我好累……可不可以……不用再這樣強撐著走下去……

    窗戶的縫隙,透出星星點點的光,融著輕薄的霧氣,飄灑而入。孫策微蹙的眉毛皺了皺,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易微蒼白憔悴的臉,以及她驚喜又略顯慌張的眸。她活動了一下麻木的腿腳,細心的掖了一下被角,強笑著望向他。

    那平時連自己都照顧不周到的女孩兒,到如今,也是能獨當一麵的人了……孫策想著,臉上依舊掛著化不開的溫柔。

    “微兒,你看……天亮了……”

    易微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淺笑道:“是啊,伯符,天亮了……”

    一種鋪天蓋地的疲憊彌漫上來,孫策心中一黯,知道大限將至,再看向易微的眼神卻是無比的眷戀與疼惜,他鬆開握了一夜的手,衝易微揮了揮:“把窗戶打開吧……我想……咳咳……看一看太陽……”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易微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轉身打開了窗戶。清淡的亮光,灑遍了她的眼裏眉間,這樣暖這樣雋永,她長吐一口氣,有些舒服的閉上了眼睛。

    “伯符,你看!這太陽……照的人心裏通亮……”

    ……

    “伯符?”

    ……

    “伯符!不要!”

    淒厲的喊叫,劃破碧藍的長空,這一生,她恨透了那灼熱的太陽……

    掀起簾子,從漆黑壓抑的靈堂中走出來,整個人暴露在燦爛奪目的陽光下,易微厭惡的眯起了眼睛。

    得知孫策的死訊後,大喬險些哭暈過去。易微看著新寡的她,心如同被小刀肢解般尖銳的刺痛,隻得緩步上前,緊緊抱住她,低聲安慰著。一夕之間,她似乎老了很多,憔悴了很多,肩膀瘦削的讓人心疼。

    誰知,大喬竟然抹著眼淚勸解起易微來:“微兒,這不是你的錯……你……你已經盡力了……是我福薄,守不住夫君……”

    在大喬溫柔的懷抱裏,易微愣住了。

    見她呆呆的沒有反應,大喬便繼續帶著哭腔敘敘起來:“夫君說,微兒你舍命救主,隻是一虎不敵群狼……若不是你,恐怕煙兒連夫君最後一麵都見不到……微兒,我……”大喬邊說著,邊顫巍巍往地上跪。

    易微連忙箍住她的胳膊:“煙兒,我……你要是跪……你讓我情何以堪,況且,其實伯符是……”話說到一半,易微的衣襟便被守在一旁的絮兒狠狠拽住,她一怔,卻見絮兒插嘴道:“夫人,我家姑娘體力有些不支,絮兒能不能帶姑娘先去堂下休息片刻,我們去去就迴。”大喬見易微臉色蒼白,自是心中不忍,忙點頭道:“是煙兒照顧不周,微兒你快下去歇歇吧!”

    絮兒得了令,急忙攙扶著易微往靈堂外走,邊走邊小聲埋怨道:“姑娘,絮兒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有些話說了不如不說,你差點兒辜負了吳侯的一片苦心呐!”

    看著絮兒忿忿的臉,易微才恍然大悟:明明是我害死的孫策,他卻對外宣稱是我拚死護主;明明刺客想殺的人是我,他卻對外宣稱使自己遭到暗殺……他苦心孤詣的保護我,機關算盡的為我掃除路上的一切障礙,即使死了都……

    這般想著,她再也沒了力氣,任由絮兒拖拽著往廂房走去。

    忽然,麵前出現一塊瘦長的陰影,易微惶惶然抬起頭來,是孫權。他的眼睛滿布著赤紅的血絲,和青白的臉色相對,讓人沒來由的心悸。

    易微瞥了他一眼,再次頹喪的低下了頭。

    “易風華,你難道……難道沒有什麽要對我解釋嗎?”看著少女清冷的容顏,孫權強抑怒氣冷冷道。

    解釋?事情的真相就赤/裸/裸的呈現在你麵前,我又有什麽可以解釋的。

    易微苦笑著搖了搖頭。

    伴著絮兒的一聲驚唿,孫權強硬的扳住易微的肩膀:“你說話啊易風華!你說話啊!”

    絮兒慌張的扯著孫權嚷:“權少爺,你冷靜點兒,你嚇到姑娘了!”

    孫權惡狠狠的推開絮兒,咆哮道:“滾開!”

    看著暴跳如雷的孫權,易微的眼睛幹澀,竟是一絲淚水都流不出來:“讓我說什麽?我……無話可說……”

    孫權的表情尖刻起來,碧藍的眼睛卷起滔天巨浪:“你無話可說!我替你說!如果不是你攔著我不準我去,大哥不會死!如果不是你任性非要跑去巴丘,大哥不會死!如果不是你學藝不精,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大哥不會死!大哥能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住我,大哥……大哥是因為你才死的!易風華!”

    易微,你聽到了嗎?他是因為你才死的,那江東小霸王,那驚才絕豔的吳郡孫郎,是因為你,因為你這個一文不名的小女子死的!

    孫權的字字句句如一記記重錘,狠狠敲打在易微的心上。一股鹹腥的熱流順著喉嚨翻湧而上,她再也支持不住,一口鮮血衝破唇齒的束縛噴濺而出。

    “對……對不起……”身子漸漸酸軟,眼皮也越來越重,孫權的樣子她已看不清楚。伯符,我累了,沒有你的世界,好陌生,好孤獨。眼前一黑,周圍安靜下來,耳朵捕捉到的最後一絲聲音,是孫權驚天動地的唿喊:“易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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