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遺院原本就是個安靜的地方,如果要在這座雷切斯特鎮裏找一處比鑒遺院還安靜的地方的話,或許就隻有郊外墓地了。


    所以深居在這座鑒遺院最深處、最角落裏的梵爾的工作室,就更加僻靜了。


    被梵爾關在了外頭的夏伊和雷戈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一絲絲尷尬的氣氛在這房間內彌漫了開來。


    畢竟私底下,自己跟他可沒什麽話好聊的......


    夏伊在心裏肺腑了一句之後,伸手從口袋裏摸索出了一枚銀幣放在了旁邊一張桌子的桌角上,接著便轉過身,打算帶著「人外鏡」和「捕鼠夾」心滿意足地迴公立調查團的駐所去了。


    但就在夏伊剛轉身,打算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的時候,雷戈卻是忽然出聲叫住了她。


    “夏伊!”


    “嗯?”


    夏伊步伐一頓,迴過頭來,看向雷戈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雷戈目光筆直地望向夏伊那雙淡紅色的眼瞳,揣在口袋裏隱隱顫抖著的左手此時已經變得逐漸平穩了下來,蒼白的臉色也跟著逐漸好轉。


    微不可查地唿出一口氣之後,雷戈有些嚴肅地看向夏伊開口。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很重要的事情?什麽事情?”


    夏伊皺著眉頭,眼中的疑惑更盛了。


    他能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說的?


    似乎是看出了夏伊的內心想法,雷戈淡淡一笑,他抬腳走到了夏伊跟前,稍稍彎下腰湊到夏伊耳畔,輕聲開口。


    “是有關你所在的公立調查團裏那位團長的事情。”


    “你說威斯理團長?”


    聽到雷戈這話,夏伊臉上那兩條眉毛不由得蹙得更起了,她側過頭,有些狐疑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雷戈那雙海藍色的眼眸。


    似乎是想要看穿雷戈的大腦,看看他究竟想要說什麽。


    “沒錯。”


    雷戈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接著,他說出口的話,不由得讓夏伊大吃一驚。


    “你知道他在暗中調查你嗎?還特意派了個人來跟蹤你。”


    “你說什麽?”


    夏伊微微一怔,大腦猛地想起那個穿著一身黑袍的年輕男人,又想起昨晚自己和威斯理團長的對話。


    大腦忽然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你說跟蹤我的那個人是威斯理團長指派的?為什麽?”


    麵對夏伊的提問,雷戈卻是直起腰來,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我們之前待的雷切斯特孤兒院在三個月前發生了一場大火災,整個孤兒院都被付之一炬的事情,你知道嗎?”


    “嗯,我聽說了,好像說是意外失火。同時我也聽說,整個孤兒院沒有幸存者。”


    夏伊蹙著眉說道,這個消息她還是兩個多月前的某天出門受理委托、走在路上的時候,正好聽到路人們說起她才知道的。


    但自己當時聽說的是“沒有幸存者”。


    顯然,這個說法並不正確,畢竟眼下,雷戈就好端端地站在她的跟前。


    雷戈直視著夏伊那雙充滿了狐疑的眼眸,他知道她並不信任自己。


    至於理由,雷戈心裏也明白,對於他們這些在那座孤兒院裏長大的人而言,心中的字典裏根本就沒有包含“信任”兩個字。


    ——明白,但也無奈。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雷戈緩緩開口。


    “那場大火並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放火。”


    “是人為的?”


    夏伊看向雷戈,感覺自己越來越聽不懂雷戈到底想要表達什麽了。


    但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當雷戈那張稍顯陰沉的臉龐映照在夏伊眼底的這一瞬間,夏伊心裏忽然有了一種預感,這種預感或許可以稱之為直覺。


    “難道是......”


    夏伊的聲音在這一刻,低沉了不少。


    如果是他的話,他確實做得到......


    雷戈的睫毛微微一顫,幽藍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複雜,但隨即,他卻還是故作輕鬆的看向夏伊微微一笑。


    “沒錯,就是我。為了謀劃那場火災,可費了我不少心思和時間。”


    夏伊盯著雷戈那張故作輕鬆的麵龐,好看的眉毛不禁皺得更起了。


    “004,你......”


    看到夏伊露出的這幅嚴肅麵孔,雷戈勾了勾嘴角,一邊輕輕拍了拍夏伊的肩膀。


    “喂喂,都說好了不再用編號稱唿對方的吧?你和我雖然都是孤兒院的幸存者,但還是讓那段迴憶永遠隻是迴憶吧。”


    夏伊冷哼了一聲,躲過了雷戈的手。


    “哼......”


    雷戈抿嘴一笑,收迴了自己的右手。


    夏伊斜了眼雷戈,冷聲將話題扯迴到了正題上來。


    “所以你說了這麽多,還是沒有說威斯理團長他到底為什麽要調查我。”


    “我隻是想說,你的那位團長現在可能在懷疑那場火災的真實起因了。”


    雷戈說著,又從自己的褲子口袋裏掏出了幾張折好的、從報紙上剪下來的紙張,遞給了夏伊。


    夏伊狐疑地伸手接過,但接過一看這些剪報上的內容,夏伊卻是不明白。


    “這三件事情跟我有什麽關係?”


    “塞繆爾爵士、惠妮小姐,還有哈瑞德教授,這三位都是孤兒院的‘讚助商’啊,你忘了?”


    雷戈指著這三份簡報上的內容和黑白配圖說道。


    夏伊順著雷戈手指的地方,看了看這三個名字,又看了看那黑白配圖。


    ——三張都是事故現場的配圖,而且很顯然,拍照的人水平不怎麽樣,照片都比較模糊。


    或者說,是這個世界的照相機像素不怎麽高,所以在旁人看來,這些照片或許挺清楚的,但在夏伊看來,就是一片模糊。


    “......我隻記得他們的聲音,並不清楚他們的名字和身份背景。而且當初他們都是戴著麵具出現的,誰知道他們長什麽鬼樣子。”


    夏伊隨口應道,接著,她歪了歪頭,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看向雷戈放低了聲音開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威斯理團長之所以要調查我,難道是懷疑孤兒院的火災,和傷害這三個人的犯人,都是我?”


    “對。”


    雷戈點點頭,一邊將夏伊手中的剪報重新拿了迴來,塞迴到了自己的口袋裏。


    夏伊不由得頓住了,但光憑雷戈的這張嘴和這三份簡報,她還是不能完全相信這一點。


    “可我並沒有做這些事情啊,威斯理團長怎麽會懷疑到我頭上來?而且這三個人一個被搶劫、一個落河,還有一個被卷入聚眾鬥毆,怎麽想都是這三個人運氣不好吧?”


    說著說著,夏伊卻是忽然意識到了關鍵的一點,隨即用著有些怪異的目光看向雷戈。


    “這三個人......該不會都是你......”


    對此,雷戈隻是笑笑,沒有吭聲。


    算了......


    夏伊搖了搖頭,她並不好奇雷戈是否真的和這三起事件有關,就算真的是雷戈做的,她也不會說出去。


    這也是他們在孤兒院一直以來的生活守則——做過的事,絕不會再提。


    暗暗歎了口氣,夏伊眼下而是比較擔心自身的安全問題。


    “那麽,威斯理團長他知道這三個人和孤兒院之間的聯係,再加上前段時間孤兒院的意外失火,所以才懷疑到我頭上來的?”


    “這是其中一點。”


    雷戈點頭應道。


    “還有至關重要的另外一點,那就是你們團長得到小道消息,稱這三個人被發現的時候,都有一名白發幼童在附近被人目擊到。”


    聞言,夏伊猛地一怔。


    白發幼童?


    這說的不就是自己嗎?


    “你說什麽?怎麽會有這種小道消息傳出來?這三起案件發生的時候我都不在這些地點附近啊!”


    看到夏伊露出這樣焦急的小表情,雷戈卻是淡淡一笑。


    “想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小道消息嗎?”


    “......”


    夏伊死死地盯著雷戈,沒有吭聲,打算靜靜地聽著雷戈的下文,但雷戈卻是又笑眯眯地看著她重複了一遍。


    “想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小道消息嗎?”


    這家夥......


    “......想。”


    夏伊感覺自己說出這個字的下一秒,內心就被萬般屈辱給填滿了。


    雷戈“咯咯”地輕笑了一下,隨即攤了攤手。


    “這個‘想’你可以說得再心甘情願一點嘛。”


    說完,雷戈收斂起了自己的笑容,看向夏伊正色道。


    “想知道的話,你可以今晚去那條塞繆河,也就是惠妮小姐被發現的地方看看,或許你會有所發現。”


    說著,雷戈又將口袋裏那張有關珠寶商千金被人發現溺亡在塞繆河的新聞簡報掏了出來,放到了夏伊手中。


    簡報上附著的那張照片,雖然模糊,但還是拍出了周圍的一個大概環境。


    “那麽,祝你好運哦~”


    一邊說著,雷戈一邊抬腳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打開門後,卻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迴過頭來衝著夏伊輕輕一笑。


    “對了,夏伊,還有一點你沒忘吧?”


    “什麽?”


    “孤兒院的‘讚助商’,可是有四個人的。”


    說完,雷戈就率先一步,離開了梵爾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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