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寒相信他自己的感覺,因此他的注意力大多都放在了那雙眼眸上。


    他這人很少關注別人的容顏,對那被黑色方巾籠罩下的麵容並不感到興趣。


    藍眸的驚詫消失了,這雙眼眸不簡單啊。


    不論是那一閃而過的光澤,還是她表現出的那份淡然,都讓公子寒覺得這個女殺手不簡單啊。


    他內力限製住了她的身影,讓她無法動彈。


    之所以不下殺手,是因為他看清楚了這名女刺客手中的武器。


    那是越王八劍之中的驚鯢劍。


    劍的護手中間是鯢魚頭,劍尾是蓮花,劍頭有洞,劍身左右各有三道凹痕,顏色為粉色,這是一把極其美麗的劍,也是寶劍。


    公子寒俊美麵容上是寒意,“你是來試探我的?驚鯢。”


    從他們獲得這把劍開始,這把劍的名字就成為了他們的名字,也就是這把劍的奴才。


    比起那些手握劍的劍客,劍奴是以此劍為生。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公子寒揮手,禁錮她的內力一下子就消失了。緊接著,她被打趴在了地上,那內力鋪天蓋地地翻湧而來。


    能把內力具體化,這就表明了公子寒的實力深不可測。


    驚鯢的這次試探,落在公子寒的眼裏就是自找沒趣,吃的太飽了。


    實際上他也在想,這後麵是否有其他人的指示呢?


    他隻聽說過驚鯢劍有主了,卻從未見過驚鯢劍主。再說了,很早之前接管羅網的人是趙高。


    若非他已長大了,嬴政把羅網的權利交給了他,再加上趙高和他站在一條繩子上。


    他一直都知道趙高表麵上忠心耿耿,實際上內心城府極深,他有時候都弄不懂趙高在想什麽。


    對待這類表裏不一的人物,他竟一時之間產生了迷茫的想法。


    總覺得現在的事情都脫離了他的預料。


    驚鯢的出現是否是趙高很早之前就布置下的一枚棋子呢?


    公子寒不敢去想這些,他是否忽略掉了一些東西呢?


    公子寒看都沒看驚鯢,冷聲道:“既然你敢出現在我的麵前,就表明了是趙高讓你來找我。”


    “用這種方式來接近我,真不怕我弄死你?”


    他不是很懂這些殺手的想法。敢如此靠近他的周圍,隻會是他劍下亡魂。


    這些年來公子寒殺過的人不計其數,並不在乎多一個驚鯢。


    “屬下不敢。”她站起身來,微微低著頭,但眼眸裏的不老實出賣了她的真實想法。


    她並不佩服眼前之人。


    盡管這人以絕對的實力碾壓到了她,但公子寒的身份讓驚鯢心裏出現異樣的想法。


    “不敢還是不能?”公子寒聲音越發的冷,“在我的麵前最好收起你的那些想法。”


    “我從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我,但是敢在我麵前耍小把戲,我不介意提前弄死你。”


    公子寒把勝邪劍放迴劍鞘,把一個令牌向後邊扔去。


    “這是神農令,也是農家俠魁號令十萬農家弟子的東西。”


    公子寒在幾年前就得到了這塊神農令。


    這神農令跟公子扶蘇的身世有瓜葛,所以公子寒從未把神農令的下落告知給公子扶蘇。


    這塊令牌會在農家那邊掀起血雨腥風。


    他要的就是農家足夠亂,讓大秦帝國坐收漁翁之利。隻有這樣子大秦帝國的利益才能保證。


    在大秦帝國的地盤上是不可能出現第二個姓氏。


    公子寒要做的就是鏟除掉這些不安分的勢力,全力扶持著公子扶蘇,讓公子扶蘇安穩地坐上那個位置。


    “神農令一旦發出,凡是農家弟子都要遵循,到那時農家就亂了。”


    他平靜的幾句話就劃定了農家的未來。從農家開始被大秦帝國盯上的那一刻起,他們內部就注定了不安穩。


    “你可以以農家的身份向張良訴說一個消息。”


    他倒要看看張良有多謹慎。


    如果張良上當了,那麽就說明他們這局設定的極好。


    “對付愚蠢的人要用普通的方法,對付聰明人,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你說是吧?驚鯢。”


    他突然的迴頭,那雙藍色的眼眸徑直地落在驚鯢的眼裏。


    她的能力在他的麵前竟然施展不出來。


    這是她的能力頭一次失誤,也是她頭一次看不出這個人的想法。


    他的想法都被籠罩在了一層厚厚的冰霜之下,根本讓人猜不出來,更別說是用能力捕捉到他的想法。


    驚鯢無往不利的能力失效了,她特別的忌憚這個人。


    她這個時候覺得這人比趙高還要危險。


    趙高還能被她給猜透一二,但這人是真的讓她看不透啊。


    一種危機感出現在了驚鯢的心中。


    跟這樣子的人一塊謀劃真的是沒有問題嗎?


    她不解的想著,這事情是沒有答案。


    “你是聰明人還是愚蠢的人呢?驚鯢。”


    他俊美的臉上一片平靜,可那寒意讓驚鯢本能地感到害怕。


    她是頭一次在一個人的身上感受到恐懼這情緒。


    “主子如何認為,驚鯢就如何認為,驚鯢隻是主子手中的一把劍。”


    這把劍是沒有任何思想的,隻能跟隨著他的想法走,這是驚鯢的意思。


    也是驚鯢在對他的效忠。


    公子寒神色不變,他這才把目光放在驚鯢身上。


    他一向是很少把目光放在別人身上。在驚鯢說出那番話之後,他才看向驚鯢,因為這人的答複讓他感到滿意。


    羅網是劍,六劍奴也是劍,越王八劍也是劍。是劍,就必須有人來管理。公子寒自詡為主,那就必須讓這些劍沒有想法。


    隻有忠誠於主的劍才是公子寒要的劍。


    沒有忠誠可言的劍,就算再鋒利,也會被公子寒所舍棄。


    劍,隻有盡在掌握之中才能發揮出它本身的力量。對公子寒而言,他們這些人就是利用的棋子。


    在亂世之中棋子是很容易被舍棄。因為一步錯誤,那麽就必須舍棋。


    “如此甚好。”公子寒臉上出現意味深長的笑容,“真是巧舌如簧。”


    “我曾經聽說過這一代的驚鯢跟農家有著直接關係。”


    “那麽,你真能狠下心去對付農家嗎?”


    公子寒就是覺得這現實充滿了曲折離奇。就算是農家也沒有想到過最後覆滅他們的是農家之人。


    “農家於我有大恩,此……”


    驚鯢的話還未說完,出鞘的勝邪劍就架在了她纖細的脖頸上,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讓驚鯢都反應不過來。


    她原先就預料到這十三公子的實力非同尋常,絕對在趙高之上,因此在農家這事上驚鯢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了。


    農家的存亡就寄托於這瞬間。


    公子寒的實力已超出了驚鯢的能力範圍之內。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格擋一下,結果事實擺在眼前之時才明白原先的想法是錯誤的。


    隻要這個人想,片刻之間就能殺死她。這就是實力的碾壓。


    “你在猶豫,是對農家十幾年的相處產生了感情?還是說你不願意覆滅農家?”公子寒藍眸裏全是寒意,他看著這驚鯢就聯想到了臨沅。


    臨沅的性格和驚鯢是不一樣的,但她們身上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在諸子百家裏待了十幾年。


    臨沅偏袒於墨家之事在臨沅迴歸之後已成為了公子寒的一塊心病。


    他不願直麵這個現實,但內心裏是十分清楚臨沅絕對會在他和墨家之間選擇後者。


    “公子希望我是劍還是人呢?”驚鯢巧妙地反問著他,把問題的選擇權丟給了他。


    她的話不一定能夠讓公子寒滿意,反之他自己聯想到的話就一定是會滿意的,這就是人性的劣根性之一。


    驚鯢自認為她看透了人性,但對公子寒的舉動沒有多少預料。給驚鯢的感覺就像是公子寒並非是一個人,而是超脫在世外之人。


    他不應該在亂世紅塵中徘徊,而是在高嶺之上修行,如同傳聞中的修行者般。


    “你很聰明。”公子寒動作停頓了一下,語氣複雜起來,“把問題丟迴給我,是一個聰明人的做法。”


    “但是,你豈知在這亂世之中我要的是人還是劍呢?”


    他藍眸閃過一道寒光,“你試圖猜測我的想法,無非是覺得人性很簡單,那麽你猜對了嗎?”


    勝邪劍在她纖細的脖頸上劃了一道血痕。


    公子寒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對女色並不感興趣,不是因為我無所謂情愛,而是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公子寒冷冽的眼眸裏毫無情緒起伏,就像是一潭死水。


    驚鯢很聰明,擅長用能力來猜測他人的心思,但她不一定能夠猜對。


    “紅塵漫漫,亂世是魔還是道呢?”


    公子寒的目光最終放在她的眼眸上,“你能分辨的出來?”


    “驚鯢不敢妄測公子的心思。”驚鯢原先平靜的臉上出現一些慌亂,她額頭上出現少許的冷汗。


    公子寒真的是不按照常理來出牌,屬實讓驚鯢被動起來。


    她原先想好的幾個對策對公子寒來說都沒有用。


    這人就是一個瘋子。


    瘋狂而不計後果!


    “趙高對你的評價很高,我以為你很厲害,現在看來——”公子寒頓了頓,輕蔑道:“不過如此。”


    “堂堂的天字一號殺手就這水準嗎?”


    麵對他的威脅都能冒出冷汗,這真是羅網天字一號殺手該有的水準嗎?


    “亂世不缺少人,我需要的是劍。”


    “一柄能平定那些混亂的劍。”


    “你可懂?”


    驚鯢咬緊著嘴唇,心跳的極快,不愧是嬴政的兒子。


    這人行事毫無規章,就是一個瘋子啊。


    “劍是兇器,羅網是兇器,而你也是兇器。”公子寒用右手輕撚起她的一縷頭發,那紅痕還在流血。


    勝邪劍是一把邪劍,其威力遠在衛莊的鯊齒之上。它的劍身上雖然沒有毒素,但那股邪氣造成的傷口就注定很難痊愈起來。


    公子寒無所謂她的容顏如何,所以也懶得關注這些細節。


    “驚鯢明白。”


    驚鯢閉上了眼眸,“驚鯢必定會如公子所願完成任務。”


    迫於現實,她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和僅剩的尊嚴。這一刻的驚鯢明白了。


    眼前之人盡管不清楚很多事情,但他那雙眼眸就能看透人心,很難有人能欺騙到他。


    難怪當初的秦國能夠取代六國成為天下的霸主,繼而成為大秦帝國。有如此血脈在,大秦帝國再延續幾百年也是情理之中的。


    難怪到來之前趙高就讓她小心十三公子,此人心思難以看透。


    “你是趙高的劍還是我的劍呢?”


    公子寒退後了一步,勝邪劍被他握在手上。


    “羅網是公子的,驚鯢自然是公子的劍。”驚鯢是有氣無力了。


    她再次睜開眼眸。


    麵對如此難纏的公子寒她真的是竭盡全力了。


    “那劍是否會噬主呢?”


    公子寒背對著她,那挺拔的身影裏無故多了點孤寂。


    “驚鯢不知。”


    公子寒沒有理會她的話。因為他在想臨沅。


    如果今日之事換在臨沅的身上他會如何的處理呢?


    臨沅啊。


    有時候我真的很難。


    “按照我先前所說去執行。此次圍剿墨家之行,你就通風報信給張良。”


    “若是儒家真跟墨家有瓜葛……”


    他的身影在驚鯢的眼前消失,那聲音也停止了。


    驚鯢額頭上的冷汗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更多了起來。


    麵對這樣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實在是太難了。


    墨家和儒家站在他的對立麵,真的是他的敵人嗎?


    驚鯢懷疑的想著。


    濃濃的不安出現在心頭。


    劍和人的抉擇是極難的。


    ……


    公子寒倚靠在屋簷上,他麵向星空,藍眸徑直地看著那邊。


    他的內心之中一片煩惱。


    他是想保護唯一的妹妹,但實際上連他自己都很迷茫。這樣的自己又如何去保護妹妹呢?


    從驚鯢的出現來看,這世道的變化早已超出了他的意料。


    星宿的變化此刻就在他的眼中。


    陰陽家能夠從星象之中找到答案。精通於陰陽術的公子寒自然也能。


    他看向星象直指的東方。


    帝國的存亡就在於這東方。


    他那雙平靜的藍色眼眸裏浮現出詫異的神色。


    東方,齊魯之地的桑海也是在東方。


    看來,一些命運很早之前就寫在了星宿之中,隻等著時間的流逝。


    公子寒搖搖頭,他歎息一聲。


    以他的能力如今隻能看見到這個答案。


    “世上也隻有一人能有真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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