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


    嬴政首先開口道:


    羋夫人微低著頭,“不知陛下問的是哪件事呢?”


    她不卑不亢,那話語裏隱藏著的怒意仿佛要噴灑出來。她怎能不恨呢?


    可恨真的有用嗎?在現實的麵前羋夫人還是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她沒有別的選擇了,隻能被迫地接受這個命運。


    她是楚國王室的公主,身上流傳著高貴的血統,不能夠跟平民一樣拋棄自己的國家。


    嬴政沒有再說話,隻是用鷹隼的眼神盯著她看。那眼神裏有著太多的深意。


    公子扶蘇是四個人裏最茫然的人。


    他不明就裏地看著他們三。


    公子寒搖搖頭,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羋玲,你在恨朕。”


    這簡單的一句話裏隱藏著的信息很多。


    “恨?我哪有權利來恨陛下呢?”羋夫人自嘲的一笑,“我該恨的是自己和世道啊。”


    “世道的無常,自己的無奈……”


    羋夫人反諷的意思,他們不是聽不出來,是沒有權利去應。幾人目光都在嬴政的身上聚集。


    “這是你的心裏話?”


    嬴政的臉上還是一片平靜,看不出喜怒來。


    帝王的情緒是很難被人察覺到的,這也是君王必做的修養。


    他把情緒隱藏的很好,也就沒有人清楚他此刻的心情,更別說是跟他交心了。


    “是。”


    羋夫人點頭著,她冷然道:“難道陛下認為我說的不是心裏話?”


    “二十多年了,我們漸行漸遠,你認為你很了解我?”


    時間一晃便過去了,羋夫人迴想到了過去,她的心間頓時百感交集。


    有些無奈是無法用言語來說出來的,尤其是對現實的無奈。


    她低頭了,不止一次的低頭,早已沒了最初的那份心,有的是被歲月傷的遍布傷痕的心。


    她要的東西始終不會出現,在乎的人都繼而離開,這世上她還能依靠誰?


    羋夫人並非是菟絲花,可這個世道女子生活的太過於艱辛,她沒有選擇的權利。


    “羋玲,你還是不說實話。”


    嬴政神情複雜地看著她,“你變了很多。”


    他妄圖從羋夫人的身上找迴過去的影子,卻發現那點痕跡都早已消失了。


    歲月蒸發後就把那些東西都給摒除了,誰也發現不了了。


    “我變了很多?”


    “變得再多也不及陛下的一半啊。”


    羋夫人歎息一聲,她望向他那邊的眼神帶著點迷茫,“曾經的陛下鮮衣怒馬,有著少年的氣概也有征服天下的野心,有勇有謀,能巧而麵對一切困局,但如今的陛下讓我感到陌生。”


    “歲月流逝過後我費心等待到的人真的是現在的陛下嗎?還是說,曾經的陛下已經消失在了我的心裏?”


    羋夫人語氣一變,惆悵道:“陛下,你可否迴答我呢?”


    “是我變了還是您在變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妾也是一樣的。”


    羋夫人話語裏摻雜著的怒意和敵意都顯現出來。她對待任何人都很溫和,可在一些原則的事情上她就不會太溫和,甚至還很嚴肅。


    就如同那句話,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你是要朕給你一個交代還是給你楚國上下的幾百萬民百姓一個交代亦或者是給你楚國王室一個交代?”


    三個問題直接拋下來,讓羋夫人臉上的笑容直接消失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


    她故作反問著,可早已知曉這個答案。大家都是聰明人,從爾虞我詐之中走出來就沒有幾個人是簡單的。


    “母妃。”公子扶蘇突然出聲,他覺得這氣氛特別的奇怪。


    “不要說話,長輩做事沒有晚輩發表言論的情況。”


    羋夫人打斷了他的話,眼神直盯盯地望著嬴政那邊。


    她內心裏是一片複雜。


    “如果你是為了你自己,那麽朕會給你一個交代。當然,為了你那幾百萬的楚國民眾,朕也會給你一個交代。但若是為了楚國王室的話,那麽朕絕不會給你一個交代。天下分分合合,總會分裂和合並。”


    “朕做了祖宗們不敢做的事情,那麽就無畏於世俗的眼光。”


    嬴政冰冷的聲音之中摻雜著君王的威嚴。


    他是君王,是大秦的第一任皇帝,也是開創了這個朝代的第一人,結束了七國混亂的局麵,統一了天下的男人。


    他不在乎兒女情長,卻在乎大秦的江山。


    春秋戰國幾百年過來,大秦成了唯一的贏家。


    “陛下說出這些話自是明白羋玲要的是什麽。”羋夫人臉上毫無血色,她歎氣一聲。


    “我要的是楚國王室的一個交代。”


    “你不如問問你的那位好兄長。”


    嬴政暴怒的一句話鋪天蓋地而來,讓羋夫人瞬間說不出話來了。


    昌平君,羋夫人的兄長,也是楚國的王室公子。這位出身高貴的公子繼承了楚國的王位,也成為了秦國最後的困擾。


    在楚國破滅的那一刻羋啟死了,楚國王室的榮耀徹底消失了。


    羋夫人是羋啟的同父異母的幼妹,是楚國王室的公主,更跟趙國王室有著血緣關係。


    “羋啟嗎?”羋夫人冷笑著。


    “他早就隨著楚國而消失了,王室的榮耀都已沒了。王室的公子和公主又如何存活下去呢?”


    楚國王室都隨著楚國的滅亡而覆滅,存留的楚國王室公子和公主們岌岌可危。


    羋夫人不是一個大義的人,可她沒有選擇的權利了。


    扶蘇是大秦帝國的長子,他的身上是不能有一點兒的汙點。羋夫人作為楚國王室的公主,她必須死才能讓扶蘇身上的汙點消失。


    “多說無益。”


    嬴政的態度當然不是她的一番話能夠改變的。


    “我知道你意已決,是一個真狠心的人。”羋夫人自嘲的一笑,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楚國昔日的榮耀都已消散,那麽也不應該存在楚國王室之人。”


    羋夫人的神情凝重起來,“恐懼和害怕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現實的進程。”


    嬴政沒有說話,隻是用那冷漠的眼神望著她,那眼神裏很是複雜。


    君王的喜怒是看不出來的,因此沒有人知道嬴政此刻的心情。


    “父皇。”公子寒順勢出聲,“母妃沒有犯下大錯,她……”


    公子扶蘇此時醒悟過來,他的眼裏是痛苦的情緒。他不接受這個事實。


    “錯?自身有錯就是錯了嗎?你不要小瞧世人的包容心。”嬴政冷冷地反問著他。


    “錯誤的本身不在於是否犯錯,而是她本來就包含了錯誤的含義。”


    他鷹隼般的眼神直直地掃視在公子扶蘇和公子寒身上。


    “沒有錯依舊會錯,因為她的出身就是原罪。沒有人能阻止事情的發生,更不會有人說她沒有錯。你們要學的東西還遠著呢。”


    嬴政冰冷無比的話語就像是一桶冰水般地灌在他們的身上。


    錯與沒錯真的重要嗎?


    這些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出身。出身便是原罪,沒有人能阻止的原罪。


    “嗬嗬。”


    羋夫人輕笑著,銀鈴般的笑聲有著冷意。


    “錯與不錯有區別嗎?就拿道家來說,無為便是有為,可為到底是什麽呢?沒有人能說明白,事物的本質就是虛構之中帶著傷害的。”


    羋夫人眼眸裏毫無情緒起伏,就像是一潭死水一般,“對與錯又有什麽用呢?”


    “世人太過於迂腐,我們何嚐不是世人呢?”


    “道家的惠子曾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又說,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誰能分辨的清楚呢?”


    “所以朕讓你教導他們,你便是放任他們嗎?”嬴政反問著她。


    整個後宮之中嬴政最為放心的人就是羋夫人。


    她的性格和手段注定了她會教導好這兩個孩子。


    “父皇。”公子扶蘇再次開口,他不想敬重的父皇責罵母妃。


    母妃一直都很用心來教導他們兄弟倆。


    “你仁和的性子就是隨了她。”


    嬴政不悲不喜,就是很平靜地看了公子扶蘇一眼,再看向公子寒這邊,“你和她越來越像了。”


    這個她自然說的是逝去十年的越夫人。多年以後還能讓嬴政迴憶起她,足以見得越夫人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是這地位要來有何用呢?


    公子寒心裏無奈地想著,他早就接受了現實的殘酷了。


    “兒臣再像也不會是母妃,母妃也不可能活過來的。”公子寒緩緩地說著。


    他已壓抑住自身的情緒,再也不像過去那般激動了。


    “羋玲,結果都在於你自身。”


    嬴政留下這句話後就轉身離去了。


    他看的比誰都要通透,自是不可能沉醉於那些感情之中。


    “母妃。”公子扶蘇望向了羋夫人那邊。


    “扶蘇,你長大了,該獨立自主了。”羋夫人微笑著,看公子扶蘇和公子寒的眼神滿是眷戀。


    “有些事是沒有選擇的權利,隻有接受的命運。你和我就是這樣子的。”


    羋夫人上前幾步,分別摸了一下他們的腦袋,憐愛道:“時間過的很快,痛苦也會消失的很快。”


    “一轉眼就忘記了。”


    羋夫人心意已決,她強硬的態度就表示這事絕無迴轉的餘地。


    公子寒沒有說話,他想到了十年前的母妃。


    當年的越夫人是否就是這般果斷地拋棄他選擇了殉國呢?


    時代的悲哀降臨在他們的身上。


    公子扶蘇眼眸通紅,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可現實還是不會放過他的。


    羋夫人輕拍他的肩膀,“你都成年了,很快就要納妃成家的人,別沮喪了。”


    公子扶蘇要立起來,她才能放心地離開。


    “寒,扶蘇就交給你了,他太笨了,就請你多照顧他一些。”


    話說到最後,公子扶蘇失魂落魄地由公子寒攙扶著才離開的。


    他剛度過成年禮,本是一件喜事。可突然而來的真相吹散了這份喜悅。


    “兄長,撐住。”


    公子寒一邊扶著他一邊安慰著。


    公子扶蘇的痛苦,他當然是能夠體會到的。當年的公子寒便是從這份痛苦之中走出來的。


    他們隻能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並且從噩耗之中走出來。


    “為什麽……”


    公子扶蘇心不在焉地說著,他滿腦子就這句話。


    “因為我們是大秦的公子。”


    “這是我們必須肩負的命運。”


    “兄長,看開點。”


    公子寒恨不得代替他承受這份痛苦,可他明白這是沒有用的,隻有公子扶蘇自己看開了才能走出來。


    對於羋夫人的殉國,公子寒其實內心很痛苦,卻不能表現出來。


    雖然他長了一張麵癱似的臉,不代表他沒有感情。


    “讓我冷靜吧。”


    ……


    羋夫人端坐在貴妃椅上,她看著那杯顏色鮮紅的毒酒,遙想起二十幾年前的事情。


    當初的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死了,死在了她的迴憶了。苦澀的眼淚流了出來,她麵容扭曲起來。


    “阿政。”


    “時間真的改變了我們。”


    “你不是當初的你,我也不是。”


    “為了家國,我們的命運都變了呢。”


    秦國和楚國之間,她選擇了後者。


    她是楚國的公主。


    “我還記得韓容月生前所說的那番話,現在輪到我了。”


    “權利真的能改變一個人,也讓你變得麵目全非。”


    她拿起了那杯毒酒,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


    那張蒼白的麵容上是痛苦的神色,可她並不後悔這個決定。


    “扶蘇、寒,要好好地活下去。”


    ……


    一個時辰之後得到消息的公子寒趕來了。


    羋夫人薨,殉國而去的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其實很大的。


    他快跑過去,並抱起了羋夫人那溫度變冷的屍體,眼淚不受控製地滴落下來。


    生死之道就是陰陽相隔。


    “母妃……”


    痛苦的聲音響徹在這座宮殿。


    “啊!”


    公子扶蘇也趕來了,麵對此景他竟然暈了過去,幸好侍衛手疾眼快地接住了他,不然他就要在床榻上躺幾天了。


    這個噩耗會成為他們此生的噩夢。


    比起公子扶蘇,公子寒的承受能力就高了許多,因為他是第二次經曆這番痛苦。


    他的母妃和羋夫人做出了同樣的選擇。再次經曆這份痛苦,公子寒的心就像是被分割成了無數塊,特別的難受。


    “母妃,您的遺願我一定會實現。”


    他抱起了羋夫人得屍體,站立了起來。


    十五歲的公子寒已身高八尺。在這一刻,他臉上的稚嫩都褪去了。


    羋夫人的殉國對他們的打擊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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