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琨寧其實並無大礙,隻是依照這個時代的技術,哪怕是站在醫術頂尖的禦醫,也診不出這是異能升級帶來的後遺症,隻能看出一些流於表麵上的東西罷了。

    得益於熙和公主的身份,禦醫來的很是迅速,一番望聞問切下來,也隻得出是受了涼,邪風入體的緣故,開了幾劑藥下來,又耐心叮囑了幾句,便向崔氏告辭了。

    崔氏眼見著小女兒躺在床上無精打采,不複素日裏的活蹦亂跳,自是心疼不已,難得的對著阮琨寧狠下心腸,按著禦醫開的藥連著煎了半個月,日日準時送到阮琨寧房裏去。

    那湯藥十分有中醫特色,味道苦的不行,阮琨寧疑心自己舌頭都被毒壞了,一連半個月,吃什麽都是苦的,隻能嚐到苦味兒,連帶著臉色也是苦哈哈的。

    接下來的幾日,哪怕是異能升級的後遺症消失,燒也退下來了,阮琨寧卻還是被當成一級保護動物一樣,關在家裏,直到在家裏待滿了一個月,把她悶得幾乎要撓牆的時候,崔氏終於大發慈悲,免了阮琨寧的□□生活,允許她出門去放放風了。

    阮琨寧表示:這種生活真真是生不如死,此生絕對不想再來一次了,真不明白玉奴那麽多年都是如何忍耐下來的。

    她想了想,還是先去了如素夫人的聽月小築。

    如素夫人素日裏都是呆在聽月小築,極少出門,唯一會去那裏做客的人,也不過是謝宜昉與蘇梨,以及阮琨寧三個罷了。

    她還算得上年輕,要過的日子還如此長久,卻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真真正正的宅女一個,所以阮琨寧每每有了空暇,都會去坐上一坐,同她呆上一會兒,說說話。

    如素夫人見了她,果然歡喜,一麵吩咐人備茶,一麵拉著她的手問個不停:“阿寧迴來了?前些日子聽聞你病了,竟不能去看看,如今能過來,可是大好了?”

    阮琨寧長出口氣,道:“老早便好了,隻是我阿娘不放心,才叫在家裏多呆了這好些日子,再不出來,隻怕悶得要發黴了。”

    如素夫人掩唇一笑,拉著她往內室去:“那倒是好,快出來曬一曬吧,免得氣味大,在家熏壞了屋子。”

    春芳取了蜜煎的荔枝過來,向著阮琨寧笑道:“夫人去歲製成的荔枝,味道好得很,姑娘吃了這這些日子的苦藥,且嚐嚐甜滋味罷。”

    阮琨寧同春芳也是相熟,自不會去客氣,取一個送到嘴裏,便覺口味細膩柔

    滑,滿口生津,確是精品。

    她也沒有客氣:“師父可還有剩的嗎?多給我一些吧,這些日子,總覺得嘴裏頭苦的厲害。”

    如素夫人微微一笑:“一共也沒有多少,前幾日蘇梨剛剛才拿了些去,如今你不想著貼補,倒還惦記著從未這裏掏東西。”

    她點了點阮琨寧額頭,道:“還剩了一些,你既喜歡,便全拿了去吧。”

    阮琨寧得了好處,嘴上自然也甜得很:“我就知道,師父待我最好啦。”

    如素夫人偏偏很吃她這一套,伸手戳戳她的臉,含笑嗔道:“偏你嘴甜。”

    阮琨寧嘴上的花樣一個接著一個,嫣然一笑:“那是因為我對著的是師父啊。”

    她生的美,笑起來的時候能將人的唿吸都奪走,饒是如素夫人,也是怔了片刻,示意春芳退下,這才低聲問道:“阿寧十四了吧?”

    阮琨寧低頭又吃了一顆,嘴巴裏甜甜的,滿心的幸福感,隨口道:“是啊。”

    “那麽,阿寧可有什麽喜歡的人嗎?”如素夫人問道。

    阮琨寧拿帕子抹了一下唇,道:“喜歡我的人很多啊,我喜歡的人嘛,暫時還是沒有的,我阿姐還是十七出嫁的,我才多大啊,急什麽。”

    如素夫人看她一會兒,輕輕道:“我有幾句話,說了,阿寧莫要嫌我囉嗦。”

    阮琨寧見她麵上的凝重之色,知道是要說正經話,禁不住正色幾分,道:“師父見多識廣,遠非我所能比,若是有話,但請直言也就是了。”

    如素夫人伸手摸摸她的頭發,溫聲道:“你如此容貌,既是福氣,也是禍事,還是選一個能庇護你終生的男子為好,若是低嫁,將來怕是少不得要受些苦楚。”

    阮琨寧知曉她的好意,想起來也是心煩意亂,道:“師父知道的,永寧侯府在朝中是個什麽光景,若是真要找個能庇護我的人高嫁,隻怕,也就是嫁入皇家了。”

    她的話剛剛說完,便被如素夫人否決掉了:“不可。倘若要加入皇家,你的身份與年紀必定是要嫁予皇子做正妃的,如今尚未建儲,貿然選擇隻怕會吃虧,連帶著整個家族受到影響。”

    阮琨寧眼睛眨了眨:明明知道最終贏家是誰卻不能說,真的好難過。

    她一皺眉:“那師父的意思是……”

    如素夫人輕輕一笑,道:“你的表哥,榮王府的世子,不就很好嘛。”

    阮琨寧微微一挑眉,韋青柯?

    她倒是不計較所謂的近親結婚這件事。

    在她看來,有什麽好瞎矯情的,人類的古代史延續了那麽多年,那麽多表哥表妹表姐表弟成婚了,一代一代都是這麽過來的,偏你死矯情,一幅老子來自科學世界老子天下第一作天作地的樣子,實在是叫人看不慣。

    她頓了頓,還是道:“可是,我們彼此之間沒這個感覺啊,我是真的把他當親哥哥對待的,要是一下子把他當成丈夫……”

    她翻了個白眼:“真是不可想象。”

    如素夫人笑道:“我倒是沒有一定是他的意思,可他到底是先帝的嫡親血脈,無論將來是誰坐上那把椅子,都得以禮相待,不像諸皇子,還不定會有什麽下場。”

    阮琨寧:明明知道最終贏家是誰卻不能說,真的好難過。

    她隨意用手指敲敲小桌,慢悠悠道:“我才不稀罕在王府宮門,外頭天高雲闊的不是好得多,”她突然驚道:“師父的眼界極廣,說的話也極深遠,同我阿娘有幾分像呢。”

    如素夫人眼底劃過一絲微光,瞬間便恢複平靜,淡然道:“我也算是大族出身,活了這些年,經的事情也不少,看東西的眼光總是有的。”

    阮琨寧心裏頭亂糟糟的,也沒有注意到如素夫人的不對勁,長歎了口氣,煩躁道:“管他呢,到時候再說吧,現在想這些做什麽。”

    如素夫人也歎了口氣,目光裏染著一層不易察覺的哀傷,徐徐的道:“你也是我眼見著長大的,我沒有孩子,早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我眼看著就要……見了你如此出眾,總覺得既寬心又擔心,不免要多說上幾句,阿寧別嫌我煩就是了。”

    “這是哪兒的話,”阮琨寧急忙道:“師父這些年如何待我,我看的一清二楚,哪裏會不明白呢,師父說這話,卻是折煞我了。”

    如素夫人微微一笑,端的是風華無雙的氣度。

    她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迴憶之中,緩緩地道:“我的前半生,驕縱任性,唯一做對的事大概就是找到了對的人,我的後半生,真正的顛沛流離,半生孤苦,可如今,我迴想我這一生,總覺得還是歡喜占多的。”

    阮琨寧有些搞不明白她的意思,隻靜靜地聽著,沒有做聲。

    如素夫人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人活著,無非都是不容易,所以啊,阿寧,你要找一個能叫你既能叫你歡喜一生,又能護你風雨之中的人。”

    阮琨寧莫名的在她的話裏感覺到了濃濃的別離傷感,沉聲道:“我曉得的,師父且放心吧。”

    如素夫人輕輕替她將滑落的發絲挽迴耳後,緩緩地道:“我們阿寧這樣好,值得世間最好的男子。”

    阮琨寧不知為什麽,心裏也異常感傷,莫名的紅了眼眶:“好好的,說些這個做什麽呢。”

    如素夫人壓低了聲音:“那個六殿下,待你可好嗎?你,可喜歡他嗎?”

    阮琨寧吃了一驚,沒想到她居然知道韋明玄對她的意思。

    但是轉念一想,韋明玄又沒有遮遮掩掩的,天長日久相處下來,謝宜昉那般精明剔透的人,必然是能夠看出一點端倪的,按照他同如素夫人的關係,同她說一句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如素夫人會知道其實也不奇怪了。

    可如素夫人的話,卻是叫她難以迴答了。

    阮琨寧微微皺起眉頭,在心裏偷偷想想,自己到底是喜不喜歡他呢?

    答案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從來都不是那種能夠為了所謂的愛情去奮不顧身的人,那種燃燒掉自己去愛的行為隻怕是到死都做不來的。

    她就是這麽自私市儈的一個人,哪怕披著一層傾城脫俗的皮囊,底子也隻是一個俗人罷了。

    她,如果真的要嫁入皇家的話,大概,她還是會選擇韋明玄的吧,畢竟他才是最終勝利的那個人,而且對自己情根深種,不是嗎?

    有現成的果實,哪裏有不去摘的道理呢。

    這也不能怪她,畢竟,人都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選項,這不是趨利避害的天性使然嗎?

    可是想著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她竟無法堂而皇之說出這番話。

    歸根結底,她也是人,也有心,也會珍重別人的好意與深沉情意,也會小心不去辜負別人的真心。

    那個人,會在自己闖禍之後主動給自己擔起來。

    明明自己宮裏一堆事忙得不可開交,可隻要自己去謝宜昉那裏,他卻一定會早早的等在那裏。

    出席各種宴會的時候,總會裝作無意間遇見自己的樣子,可惜演技太差,總會被自己看出來。

    七寶齋時新的點心,蘭翠齋新出的胭脂,靈昭樓剛打的首飾,一定會想著給自己帶一份。

    明明是最嚴謹端肅的一個人,可是為了跟自己找幾句話說,總會逼著自己去看

    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明明不感興趣還是裝作興致勃勃的樣子。

    明明是皇家子弟,身邊兄弟都已經兒女成雙,鶯鶯燕燕滿府,可是知道她不喜歡,所以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她低著頭,心裏有星星點點的甜蜜,腦海裏卻在苦惱的想,這麽一個人,把一顆真心都給她,實在叫人不知道應該如何拒絕啊。

    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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