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清篁會聽她的話,那就怪了。


    最後,張捕頭領著路,三人走在他身後,十四個捕快尾隨,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該是張捕頭平生最怪的捉拿嫌疑人歸案的景象,不過現在他的心中可不敢有什麽想法,隻想一心將人帶到衙門,自己好交差走人,擺脫這幾個瘟神般的人物。


    走進衙門內堂,第一眼見到的便是柱子上嵌著的一幅木聯:“欺人如欺天勿自欺也,負民即負國何忍負之。”


    顧攸寧心中冷笑,在人間這麽多年,所見官官相護,欺上瞞下者數不勝數,真正能如同這副對聯所說的又有幾人?


    再往裏走,抬頭見一“明鏡高懸”金字牌匾,往下看是一展海水朝屏風,前麵便是個知縣審案暖閣。


    三尺法桌放在暖閣內木質的高台上,桌上置文房四寶和令箭筒,桌後放一把太師椅,其左為令箭架,右有黑折扇。


    暖閣前左右鋪著兩塊青石,左為原告席,右為被告席。


    原告席上坐著的一人,身著官服,眼皮浮腫,想來是一夜未眠,身後躺著一具屍體,赫然便是昨日的白言。


    “大膽刁民,見了本官,還不跪下。”


    這時,顧攸寧才注意到原來那審案暖閣內還坐著一人。


    那個應該就是本地的知縣胡淶,他的身板太瘦,以至於顧攸寧直接忽略掉了他,現在仔細一看,那人駝坐著,伸長了脖子,倒是比龜丞相還龜些。


    想到這裏,顧攸寧臉上帶了絲笑意。


    “大人叫你們跪下,你們是聾了還是傻了,還不跪,是想吃板子麽?”知縣身邊立著的師爺尖聲道。


    一陣冷意從身旁傳來,顧攸寧一偏頭,就看見了清篁那張萬年沒有表情的臉。


    但是顧攸寧知道,他想要動手了。


    在這裏動手可不是什麽好事,顧攸寧皺眉,伸手捏了捏清篁。


    然而一個站班皂隸舉著水火棍就朝清篁的腿彎劈去,清篁拂手一掃,那皂隸便倒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到了牆上,吐出一口鮮血來。


    要清篁下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大膽,朝堂之上,褻瀆王法,來人,打他一百殺威棍!”胡淶見清篁竟當眾滅他威風,憤怒道,幾乎是要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卻沒有人接上他這句話。


    因為地上那人,眼見得隻有出氣,沒了進氣。


    這些站班皂隸在衙門裏的地位並不高,也從未想過要為衙門賣命,見這人二話不說,隨手一掃就是一條人命,反倒是無人敢上前了。


    氣氛一時間變得十分古怪,那胡淶剛還想說些什麽,他身後的那展海水朝起了變故。


    那屏風的圖案重新排列,生成一隻金獰獸。


    金獰獸大口張開,竟從那畫中走出兩個人來。


    一紅衣女子腰間綁著兩把大刀,大踏步走出,身後一白衣也翩然而至,手中一柄折扇上畫著一個複雜的‘困’字結界。


    這標記,是夢族人特有的印記。


    胡淶連忙迴身,見那白衣男子,起身恭敬道:“冷越新大人。”


    “你們這裏看起來很熱鬧,不知是什麽事,說來與我聽聽。”被叫做冷越新的白衣男子笑道。


    顧攸寧打量著麵前這對男女,心中大抵對他們的身份有了個判斷。


    那白衣男子,便是六扇門總領,冷越新。


    上一世在宮中,顧攸寧就聽說過他的威名:


    嘴暖心冷,心細如發,左右逢源,鐵麵無情。


    而他身旁那紅衣女子,卻是他唯一傾心相待的結發妻子,莫心一。


    六扇門在人界是個極其微妙的存在。


    它聽令於皇帝,卻不受製於皇帝,六扇門總領無需對皇帝行禮,甚至能以平輩相稱。


    他們主要解決的,便是人間的奇聞異事和棘手案件。


    想來這次冷越新此行,便是為了那凍屍案。


    “哼,是我這兒有個刁民,不但不服從規章,還出手打死了我一個站班皂隸。”


    胡淶惡人先告狀,指著清篁,神情有些得意,像是找著了靠山一般。


    這世間,就沒有冷越新大人破不了的案子,治不了的人。


    誰知,冷越新一見清篁二人,竟有幾分激動。


    莫心一更是快步走上前,失聲道:“攸寧?魔......大人?”


    大人?胡淶一聽這稱謂,腿有些軟。


    冷越新都要以禮相待的大人,那是什麽樣的存在?


    顧攸寧麵色不變,心中卻是大起波瀾。她見過這二人?為何莫心一能準確叫出自己的名字?


    “為何他二人站著?還不請坐?”冷越新的語氣依舊平和,卻將胡淶嚇得不輕,一疊聲喊著添座。


    質連坐在椅子上,偏頭看著這局勢,不免有些笑意。


    特別是對麵那白縣令的臉色,幾乎是要掉到灰裏去了。


    她看著,就覺得方才的氣氛不消而散,化作烏有了。


    “現在,和我說說他們到底犯了什麽事。”冷越新踏上暖閣,示意縣令起身,自己坐了下來,又示意莫心一過來與他同坐。


    莫心一也不矯揉造作,上前坐了下來,顯然早已習慣。


    “是白振凡的長子白言,昨日死於非命,有證人指控是這三人動手,謀了他的性命。”胡淶垂眸,不偏不倚地敘述了一遍。


    原本他是想幫襯白振凡,好為自己謀個前程,但如今冷越新明擺著要插手,他哪裏敢有動作,隻得實話實說。


    “可曾驗屍?”冷越新問。


    仵作上前,拜拜,闡述道:“死者白言,身上有多處抓痕,但並不致命,致命一擊是由外力碾碎了心脾肺腑所造成,符合這一點的傷口隻有左腹側一個碗狀的小淤青,呈現出外力痕跡,其他並無明顯傷痕。”


    我的乖乖,顧攸寧心想,原來這白言是被清篁那一腳給踢死的,這可真是比竇娥還冤。


    也沒什麽可冤的,反正他也不是什麽好人,死了就死了吧。


    還沒等顧攸寧為他默哀,那白縣令就啜泣道:“還希望冷越新大人為小兒做主。”


    說著,跪了下來,“不要讓我們白發人枉送黑發人啊!”


    這一番話,便是在點冷越新不要徇私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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