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轉眼就過去了,第二學期的開學比以往時候來的要早了一些。尹擎和老鄉張鵬坐在駛往重慶的k15次火車上,因為沒買到坐票,所以二人隻能站三十多個小時了。

    對於坐火車如此折磨人的活動,我們的主人翁是深惡痛絕,原因是他有暈車的嗜好。因為暈車他不僅不敢吃東西,還要不斷向外吐,直到腹內空空如也,苦水泛濫為止。最令尹擎鬱悶的是,坐在身旁的張鵬一直若無其事的吃著,幾乎不曾停歇。世上還有比看著別人吃東西,自己隻能想像更痛苦的事嗎?尹擎告訴我們說有,那就是火車上實在是太擠了,連挪個腳的一箭之地都沒有,其實一趟火車下來尹擎確實瘦了許多,不是吐的太多而是擠的夠兇。

    這一學期尹擎決定做點什麽,以彌補無聊空虛的大學生活。幾經周折才發現一個送外賣的活計,於是便欣然做了。

    送外賣需要便捷的交通工具,尹擎就買了輛二手的舊自行車,破是破了點,可五髒六腑還是健全的。這是家坐落在商業街三樓的外賣部,名叫味道鮮。店裏一共三個人,一個老板娘一個老板,還有一個是老板的禦用大廚師。精明的老板娘雇了三個學生輪流送飯,尹擎也是其中之一,送一份飯提成是五角錢。一天隻中午、晚上送,這樣一天送個四五十份不成問題,可來迴在學校和熙街跑路,竟也是滿頭大汗,有時還要擔心上課遲到的事等諸多問題。尹擎其實喜歡在學校裏送飯,可以騎車自由馳騁在校園,對著美眉吹個口哨在未被發現時一晃即逝。他通常把盒飯送到同學樓下,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下樓去取,當然最令他興奮的是遇上下樓來取的女同學了,她們通常要我們的主人翁在樓下苦苦等待十多分鍾才姍姍來遲。再有就是送飯到熙街,給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店,這令尹擎反感不已,因為他們通常會抱怨一通飯菜不合口味或是飯太少等問題,然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掏錢付賬。

    尹擎尤記得第一次送飯的情景,那時他需要到熙街找一家脆果子的小店,可足足尋了它半個鍾頭,在熙街的內外環街道上轉了又轉,看了無數的招牌,就是沒有發現那所謂的脆果子。眼看手中的米飯沒了溫度,菜湯滲出包裝袋在指尖上滴落著,尹擎腦門也聚了滿滿的汗珠,擦了又擦,直把短衫拓濕。他隻得厚著臉皮用生硬的普通話逢人就問脆果子,可結果不外乎兩種,一種人說不知道,一種人說在右手邊的右手邊或者左手邊的左手邊。尹擎走過去看時,那邊的人同樣如此說,結果他就又轉迴了原地。尹擎隻好打電話詢問,可這似乎更複雜了,直聽得雲裏霧裏。好不容易,終於是找到了,原來尹擎來過的,隻是那招牌上的字太,太他媽的動畫了!尹擎提著那被自己蹂躪的慘不忍睹的盒飯遞給人家的時候,實在是無地自容,連陪不是,還少收了兩塊血汗錢。

    有時尹擎還會遇到找錯錢或丟錢的問題,這事最麻煩,萬一弄錯了自己要賠的。有一次尹擎送飯到熙街的首飾店,放下盒飯,等待著店主付款。店主付了錢,尹擎拿在手裏,忽然感覺自己不應該再呆在這裏,可像有些事忘記了,想了想沒想起來,於是提起盒飯就往外走。店主愣了兩秒鍾才追出去要迴盒飯。

    其實尹擎最希望圖書館女孩能要一份外賣,自己就能得到她的手機號碼了,可,他從沒再遇見過她,直到有一天那人的出現。

    那人叫什麽已無從參考,從哪裏來更無人關心,大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了吧。這是一個湮沒過去迷失未來的人,一個本不應該存在的人,一個為人所不恥的人,但他是個純粹的人。他似乎記不清自己的年齡,記不清親人的模樣,記不清家鄉的美麗風景,然而他卻在熙街生活下去了,當然,我們早已無從知曉他是怎麽淪落到這兒來的了。

    熙街坐落在虎溪大學城的中央位置,被重慶大學,四川美術學院,重慶師範緊緊包圍,近鄰還有科技學院、重慶醫科大學等。無可爭議,熙街是個紙醉金迷的地方,奢華糜亂的天堂,無聊大學生休閑發泄的最佳場所。當人們隨手揮霍的時候,極少有人能注意到他,那個熙街的流浪者,正像狗一樣在垃圾堆裏尋找食物,可他並不是狗,因為狗是靠鼻子的靈敏嗅覺尋找食物,而他是靠一雙渾濁的眼眸。

    尹擎注意到他,是從無數次的擦肩而過說起,那時尹擎無聊的驅車往返於學校和熙街,而他總在慵懶的尋找著食物或者懶散的曬著太陽。那膠著的長發混合著久積的泥土,破爛的衣服好像一年四季不曾換過,粗糙的言語讓人無法辨清喜怒哀樂,熙街的流浪者,讓人無法靠近。熙街的流浪者似乎很喜歡女孩子,他有時會窮追單純的女孩子們,聽她們驚慌失措的驚豪,他就會笑的很開心。他有時趁女孩子們不注意,偷偷摸她們後腦的柔軟長發,女孩子們通常不明所以的迴過頭,再尖叫著跳開,他就會拍手大笑。

    有一天尹擎又路過十字街口的小青蛙酒吧,熙街的流浪者又坐在那兒曬太陽捉虱子。不過他的衣服實在太破,褲襠也好不羞恥的裸露著,路過的男生會譏笑著走開,女生則大多直接跑開了。尹擎來迴看了他幾次,腦中思緒萬千,突然有一種無可救藥的想法占據了他的腦袋,也許他應該幫助流浪者。這是一種瘋狂的想法,或者說是頭腦發熱,這想法讓他激動的忘記了膽怯。於是尹擎把車停在流浪者身邊,脫下了牛仔褲扔給他,路人皆驚異的看著尹擎,尹擎雖尷尬卻不認為自己是神經,被眾人圍觀我們的主人翁似乎更興奮了,他享受這種被人圍觀的感覺。

    尹擎好心送褲子給流浪者穿,但這流浪者似乎不領情,此刻他迷茫的睜著大眼眶看著我們的主人翁。

    “我脫褲子給你遮羞,你不高興嗎?”尹擎好奇的看著流浪者道。

    “嗬嗬!”流浪者看著尹擎上身的白卦傻笑。

    “嫌少?那好吧!”尹擎說著又脫了上衣扔給了他,流浪者這次傻笑著看著尹擎的褲衩,“什麽?這可不行!”尹擎下意識的雙手擋在襠下。圍觀眾人大笑,然後議論紛紛,尹擎就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下,隻穿著個大褲衩從容踏上自行車,一路狂飆迴了寢室。寢室幾個哥們差點驚掉了下巴,“擎哥你這被打劫的夠徹底的啊!”楊凡驚道。

    “嘿嘿!今兒個哥做了件驚天動地的好事。”尹擎自豪道。“什麽?”曾遠驚道。“嘿嘿!你們別問我,明天看重大新聞吧,絕對震撼!”尹擎一邊自豪的說著,一邊打開衣櫃挑了幾件衣服穿了。“有沒有搞錯啊!難不成明天重大新聞頭版是,昨日某重大學子遭人淩辱狼狽而逃?哈哈!哎,曾遠是寫新聞的,這事應該讓他寫下來。”姚承誌建議道。“靠!我有那麽慘嗎?”尹擎無奈道。

    第二天,尹擎等待人們議論昨天的事,遺憾的是根本就沒人提起過。這令尹擎惱火不已,更兼舍友的冷嘲熱諷,他隻好恨恨的出了宿舍。尹擎信步走到小青蛙酒吧前,又看到了那流浪者,立時怒從心生,但又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或者說根本沒有歸罪於他的理由。

    “為什麽不穿我給你的衣服?”尹擎責問道。“咦~”流浪者轉過爛漫厭世的渾濁眼眸道,“是你?”“吼!你還真認的我?”“嗬嗬!嗬嗬!又想送我什麽?”“靠!我哪有那麽多東西送你啊?”“那你來幹什麽?”“我,我隻是隨便轉轉。”尹擎確實想不到與他,除了送他衣服還有什麽交集。接著兩人沉默了良久,流浪者忽然拉著尹擎的手腕懇切道,“你人不錯,能幫我一個忙嗎?”尹擎很意外的看著流浪者,疑惑道,“你,有事求我幫忙?確定,我能幫你?”“是的,我信任你能幫我。”流浪者鄭重道。“呃,好吧!你說。”尹擎無法拒絕他。

    “請你替我把這個手帕還給亓薇。”“亓薇?我不認識啊!”尹擎驚訝道。“呃,我隻知道這個了。”流浪者平靜的迴答道。“那我怎麽找啊?”尹擎大叫道。“就因為這樣我才讓你幫忙啊!”流浪者迴答說。“說說你們!”尹擎好奇道。“說什麽?”流浪者問。“就,就說你們怎麽認識的呀!接著,接著發生了什麽,什麽難以忘懷,或是難以啟齒的事?”尹擎稍有些失控,幸災樂禍的提醒他道。流浪者接著絮絮叨叨講了一大堆,尹擎聽得雲裏霧裏,心中道,“聽他說了一大堆,毫無邏輯章法,大體意思還是懂了的。根據他的描述,那叫亓薇的女孩應該是法重大學院的。那找到她就容易的多了。”

    “啊!我知道了。”尹擎對流浪者說道,“需不需要我通知她,你好親自交給她啊。”“這個,這個,”他猶豫了兩秒鍾才沉重道,“我看沒有這個必要的。”“哦,是這樣啊!”尹擎有些同情他了,且在內心感到一絲的虧欠,應該是先前對他的故事感到幸災樂禍的緣故。此刻尹擎再也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失落,隻好又跑到情人坡右毗的那棵樹下,痛哭一場,這次不是為自己,卻是為流浪者而哭。

    原來那流浪者無可救藥的戀上了一個叫亓薇的女大學生,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

    那日天氣不錯,又刮風又下雨的。流浪者百無聊賴窩在牆簷下避雨,恰有那叫亓薇的女孩和三個夥伴也躲到了那兒,那時亓薇手裏握著個糕點,亓薇她們並沒有發現流浪者。流浪者就被那糕點迷住了,眼睜睜看著女孩手中的糕點在自己眼前晃,不由自主的伸出舌頭舔了舔。亓薇感覺到了異樣,低頭一瞧嚇了一大跳,驚得大叫一聲,其他女孩看見了流浪者,皆皺著眉頭敬而遠之。“你很餓?”亓薇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他道。流浪者傻傻的看著亓薇,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給你!”亓薇將手中的糕點遞過去。流浪者迷茫的盯著亓薇,顫抖著雙手接過來,還是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流浪者看著亓薇想了想,低頭吃了起來。

    “瞧他那傻樣,亓薇你為什麽給他?”一個女孩不解的問道。“他很可憐哦,我再買嘛!”亓薇迴答道。“哎呀!快上課了耶,我們趕快迴去吧!”一個女孩建議道。“又是國內法?哎呀,怎麽都是法律啊,我都瘋了。”另一個女孩抱怨道。“廢話!我們法學院不學法律學什麽?”一個女孩嘲諷道。“可是,還下著雨呢!”亓薇擔憂道。“管不了那麽多了。”四個女孩說著就衝出了雨簾。

    不知是幾天以後,流浪者又在熙街遇見了亓薇,他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伸手去抓她腦後的馬尾兒。亓薇虎了一跳,待看清是流浪者後,笑吟吟的看著他,然後遞給他一些零食吃,轉身就走了。流浪者看著她的背影,竟有莫名的情感在心頭泛濫成災,並釀成了苦海。

    又有幾次這樣的相遇,令流浪者難以忘懷,由是他竟形成了一種習慣,習慣在魚龍混雜的熙街尋找亓薇的身影,也許就是從這時開始,他開始戀上了她。

    又有一段時間以後,在一個孤獨漆黑的夜裏,流浪者坐在小青蛙酒吧前的石階上,閑看人來人往。突然間,他看見了那熟悉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搖曳,腦後的馬尾兒也左右搖擺著。流浪者高興的站起來,正想走上前去,卻看見她身後緊緊追上來一個男子,那男子使勁拽住了她右手腕。兩人爭執起來,男子打了她一個耳光。

    流浪者目眥盡裂,毫無理智的衝過去撞向男子,倆人滾在一處。流浪者肌肉僵硬擰不過那男子,很快就被男子騎在了身上,男子狠命砸拳在流浪者臉上。“別打啦!”亓薇邊哭邊一直不停的在兩人身邊喊著。後來索性去推男子,將他推下流浪者的身子。“你幹什麽?”男子衝亓薇吼道。“你幹什麽?”亓薇也衝他吼道。“你,”男子氣極發顫的食指指著亓薇,“他,”食指轉向流浪者,“這是為什麽?”亓薇止住眼淚沒有迴答他,而是扶起了流浪者,並替他打淨身上的灰塵。“你,”男子震驚道,“他,你們,哈哈!”他竟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你會考慮清楚的,真正對你好的人,隻有我!”那男子說完,鄙視的看一眼流浪者,轉身就走了。

    “你還好嗎?”亓薇看著流浪者道。“我,我,我······”流浪者無話可說。“你,你為什麽突然衝過來?”亓薇疑惑道。“他,他,他打你。”“啊?”亓薇震驚的看著他道,“就因為他打我?你,你真傻!”她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帕慢慢去擦流浪者溢出血的嘴角。她情不自禁的流下兩行清淚,又伸出右手去拂他額前散落的長發,露出一雙滄桑渾濁的眼眸。流浪者呆呆的雙目跟隨她的手移動,不明所以。“太晚了,我要走了。”亓薇平複下心情,深唿吸一口氣再徐徐吐出,轉身就走了。流浪者呆呆的愣了好久好久,才撿起遺落在地上的手帕,小心翼翼的對折再對折,然後放到懷裏。

    很長一段時間以後,流浪者才又看見了她,於是他興奮的跑過去抓她腦後的馬尾兒。亓薇詫異的迴過頭,勉強擠出個笑容來。這笑容使流浪者倍感陌生,他驚異的觀察才發現那天的那個男人正圍在她身旁怒視著自己。“滾開!”男人怒吼一聲,“以後不許再碰她!”他說著就伸手搭到亓薇肩上,兩人並排走了,亓薇無奈的迴頭看了流浪者一眼,什麽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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