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蛋呆了半響,想起了蕭猛的豪氣幹雲,坦蕩磊落,也不禁有些兔死狐悲,黯然神傷。沒有想到啊,蕭猛居然會是這樣的悲慘的下場。真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可憐蕭猛堂堂一個國之上將軍,想告老還鄉,頤養天年,過一下向往已久的田園生活也都是如此遙不可及,無法實現。最後還被恩將仇報,死於非命。想到這裏,鐵蛋甚至覺得蕭猛看起來一生風光,指點江山,其實還還不如自己過輕鬆自在。

    當守墓士兵都撤走之後,他來到了方大將軍的墓前,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道:“稟告將軍,您的仇人蕭猛已經被人殺了,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可,可是我,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啊。”

    時光如梭,兩年一晃而過,他日複一日的在山上守墓,也不時下山去和老朋友們聚聚。日子過的很平靜,其間,牛妞嫁人了,嫁到離這裏有百十裏的一個鎮子。結婚那天,牛二也邀他去喝喜酒,他說不舒服,沒有去。這裏有哭嫁的習俗,可後來很多年以後,很多見過牛妞出嫁的老人說起來,都說,從來沒有看到一個女子哭嫁哭得那樣撕心裂肺,那樣傷心欲絕的。

    兩年後的一天,牛二上山來打獵,隨便來看看他,說他已經完全明白了連環弩的構造和原理,就是現在打鐵的手藝還不夠,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做成。然後又順口告訴了他一個消息:“原來的老皇帝的弟弟,就是現在皇帝的親叔叔發起政變,已經把皇帝和太後囚禁起來了。他還昭告天下,說皇帝無道,殘殺忠烈,他說的就是蕭大帥,他說他是收到了玉皇大帝的托夢,要他替天行道,另立新君。聽說,不久新皇帝就要登基了。”

    “新皇帝是誰?”鐵蛋很是吃驚。

    “還不就是他唄,還能是誰。難道會是你我嗎?哈哈,就算他拿皇帝的龍椅來換,我也是不換的。我現在這樣多好,是不是?經常還有點酒喝,有點肉吃。當皇帝的卻說不清那天就被人給殺了,哈哈。”牛二這些話說得輕描淡寫,在他看來,誰當皇帝都和他沒有太大的關係,隻要能有口飯吃就行,能吃飽才是最重要的,誰當皇帝又有什麽區別呢?隻要不打大仗,就算朝廷亂成一鍋粥,也不會波及到這偏遠的小鎮來。

    此後的幾十年間,皇權更迭不止,但小鎮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依然如此平靜。鐵蛋也已經由一個年輕小夥子,變成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雖然他住在山上,但鎮上的人卻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他也慢慢的把自己的一些事情告訴了要好的幾個人,慢慢的知道他就是方將軍馬夫的人也越來越多。雖然戰事早已經過去了很多年,連記憶都已經模糊了,但方將軍在人們的心目中依然還是大英雄,因此,對他這樣忠心耿耿的為故主守墓幾十年的壯舉,也十分欽佩。因此,他到鎮上換東西的時候大家總是給得特別多一些,甚至有的時候還會白送給他。他雖然覺得不好,可也不能堅持,一來是不能拂了別人一番好意,二來他畢竟也是快七十歲的人了,身手大不然從前,打到的野物也越來越少了。

    牛二當然早已經結婚生子,甚至連他的兒子的兒子都已經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牛二雖然也早已經銀發蒼須,但還是精神矍鑠,而肉店的張掌櫃和賣菜的老陳頭卻早已經不在了,而牛二的姐姐牛妞據說嫁過去不到三年,就扔下嗷嗷待哺的一雙龍鳳胎,撒手而去。

    鐵蛋現在已經是鐵大爺了,他仍然把牛二當做自己的親兄弟,自然也把牛二的家人當成自己的家人。他仍然經常去牛二家喝酒聊天,雖然已經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卻更多了幾分曆盡滄桑的感慨。

    這日,他又和牛二在喝酒,坐在旁邊的是鎮上人家的幾個小夥子,他們最喜歡的就是聽他講那些當年的讓人熱血沸騰,蕩氣迴腸的故事,百聽不厭。在這樣一個連茶樓都隻有沒有,隻有一個小茶館的小鎮,很少有藝人來這裏說評書,演戲什麽的,聽老年人講故事,就是最好的娛樂方式了。

    鐵大爺喝了口酒,放下酒杯,接著說:“當時,我都認為我是死定了,除非奇跡出現,後來奇跡居然真的出現了,這個奇跡就是你們牛大叔。”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牛大叔就坐在他的旁邊,憨厚的笑著,大口的喝酒。

    鐵大爺正準備繼續說下去,突然聽見前麵一陣喧囂吵鬧,他迴過頭,問:“前麵出什麽事情了?”

    前麵是牛二擴建出去的鐵匠鋪的鋪麵。牛二的大兒子和他的兒子在前麵招唿著,近年來,往來的商客越來越多,鐵匠鋪的生意也越來越好。

    “不知道,去看看。”牛二站起身,和他一起走到前麵。

    一個風塵仆仆,高大威猛的漢子站在那裏,正大聲嗬斥著牛二的大兒子:“你們怎麽搞的,釘個馬掌都釘不好?你難道不知道,馬掌沒有釘好,刺進了馬蹄,輕則馬會受傷,重則馬會受驚,出了人命你負得起責嗎!”

    聽到這個話,鐵大爺腦海中猛的一道靈光閃過,就覺得胸口如遭重錘一擊,大喊一聲:“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了!”吐出一口鮮血,往後就倒。

    周圍的人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這樣,一下不知所措,連那罵人的漢子也驚呆了,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牛二連忙扶起他,聲音顫抖著問他:“大哥,你,你怎麽了?”

    “沒,沒有什麽,我迴去了。”他掙紮著站起來,頭也不迴的大步向門外走去,看的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麽他會突然這樣。

    他走到門邊,迴過頭,望著牛二:“兄弟,大哥我這輩子能有你這個好兄弟,也算不枉人世走一遭了。但願來生我們還做兄弟!告辭了,你多保重!”

    “大哥。”牛二被他的這幾句話給搞懵住了:“你怎麽了啊,要不先在我這裏歇一宿,明天再迴去。現在天已經快黑了。”

    “不用,你早點歇息吧。”

    “那我讓他們送你迴去?”

    “不用,我自己能行,告辭。”說完,鐵大爺大踏步走了出去。誰都知道,這個老頭幾十年來,脾氣就是這樣倔,他要做的事情,誰也沒有辦法。

    當他步履蹣跚,一路跌跌撞撞的來到方大將軍的墓前時,一張老臉上,早已經是熱淚縱橫。

    他一下跪倒在墓前,泣不成聲:“將軍啊,是我的錯啊,是我害了你啊,我今天才知道,你的我害的啊,最該死的人是我啊!”

    幾十年的那場大戰前夜的那一幕清晰的浮現在他的眼前:

    是夜,他正專心致誌的在馬廄中,給方大將軍的汗血寶馬清理馬蹄,釘上馬掌。突然,平時要好的方將軍的一個親兵叫做小六子的溜達進了馬廄,調笑道:“嗬嗬,鐵蛋,幹嘛呢?是不是在做夢想娶媳婦了啊?”

    “你才做夢想娶媳婦了呢?你不去睡覺,到處瞎逛幹嘛?”鐵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繼續忙活。

    “睡不著,明天就要大戰了,唉,想起要死那麽多人,覺得害怕。”小六子是方大將軍的家鄉人,跟了將軍很多年了,可還是膽子小。

    “你這個膽小鬼,有什麽好怕的,你是親兵隊的,又不是衝殺在最前麵,這樣都怕,你小子還是不是男人啊?”鐵蛋嘲笑道。

    “你是男人,你是男人?我就知道你天天想娶媳婦都想瘋了,想得都晚上睡不著了,才跑這裏來瞎折騰,哈。”小六子膽子雖然不大,但損人的功夫卻是第一流的。

    鐵蛋當然是說不過他,說來說去,鐵蛋被逗急眼了,抓起旁邊的一個東西向小六子砸去。小六子身材小,也很靈活,一閃,那東西飛出去老遠,不知道掉什麽地方了。小六子得意洋洋的大笑著揚長而去。

    鐵蛋罵罵咧咧的繼續釘馬掌,最後卻發現少了一根馬掌釘。這才想起,方才情急之下,扔去了東西恐怕就是少的那根馬掌釘。他一下慌了起來,方將軍的汗血寶馬的是天下極其罕見的神駒,馬蹄遠比一般的馬要大,但要薄一些,其他的馬掌和馬掌釘都不合適,都是專門定做打造的。

    他馬上衝了出去,四下尋找,可怎麽都找不到了,於是,沒有辦法,現在就算馬上打造也來不及了,因為汗血寶馬的馬掌釘不但規格和尺寸和普通的不一樣,連使用的材質也都不一樣,至於鍛造工藝那更是複雜得多。

    明日大清早就要開戰,迫在眉睫,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怎麽辦?鐵蛋沒有其他的辦法,隻有趕緊取一個普通的馬掌釘進行改造,他知道,隻要不是長途跋涉,或是劇烈狂奔,一般的馬掌釘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結果呢?

    結果是第二天,牛二帶著人來看鐵大爺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死在了方將軍的墓前,臉色安詳平靜,就如靜靜睡去,卻沒有再醒過來。

    誰也沒有想到,最後居然是這樣,這真是個意外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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