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啟聞言,沒有絲毫猶豫,一刀砍了下去,頓時血濺三尺。周圍的人皆驚恐的看向吟婉,吟婉嘴角笑意不減,冷眼看著謝允被一刀一刀砍碎,毫無反應。

    樓譽動容,亦是定定望她,滿臉不可思儀,“想不到你竟是這般狠毒,果然是蛇蠍心腸。”

    吟婉沒有看他,微抬起頭,冷笑出聲:“我若落到你手中,與他的下場有場分別?”

    樓譽揚眉,正在開口,耳邊卻忽然響起無數的“簌簌”聲。

    他一轉頭,望向上空,頓時目瞪口呆。

    成百上千的白色信鴿騰飛而來,如一大片雲朵漫染天空。

    吟婉怔住了,予啟怔住了,城下城上的人,皆怔住了。

    “郡主,有信!”

    當予啟話語出口,身形翻起時,樓譽揚手發令,“放箭!”

    數百名侍衛立即持盾牌擋在吟婉身前,吟婉卻目不轉睛的眼望頭頂。

    利刃劃過,血氣蔓延,可越來越多的信鴿層層而來,任是弓箭再急,也報著赴死的姿態。

    予啟在空中翻轉數下,終於躲過漫天箭雨,抓到一隻鴿子迴到吟婉身邊。

    心下慌亂的取出信箋,吟婉感覺自己的全身都在顫抖。

    “一騎萬裏路,不盡心中苦。

    兩情心中駐,訴不清今古悲愁。

    三生緣相定,笑過人世百年憂。

    四下茫茫煙雨夜,奔走揮衣袖。

    五劫不過離魂孽,燈火落冥幽。

    六時山高躍驚鴻,七水悠悠長相流。

    八方臨危展華光,清江星夜,一曲斷腸隨風休。

    九轉柔情,比翼連枝共白頭。

    十麵微動,玉露金風攜相去,折斷宮牆柳。”

    吟婉眼眶微紅,手指顫抖的捏著那一張小小的字條。

    隻是一首詩,隻是一首詩而已。

    可這一首詩,她已能全部明白,他懂得她的用意,他了解她的心!

    他來救她了!

    他來了!

    隻要他來了,一切便已足夠!

    “太子妃,本王已將謝允給了你,你的諾言,自當兌現!”

    吟婉微微抬起眼,突然感覺世界已寂靜一片。

    沒有屍骨成山,沒有血腥漫天。

    什麽都沒有。

    惟一可以想起的,是那些快樂美好的時光,鴻蕭輕輕的笑,還有,太子府中的鳥語花香……

    “郡主,橋東,守不住了!”

    思緒被打斷,吟婉側目望去,成前跪在地上,目中布滿血絲,滿麵哀傷。

    “橋東,一定能守住,”吟婉伸手將他扶起,穩聲道:“太子大軍已到,樓章王必定兵敗!”她說著,轉眼看向城樓下,竟是甜美一笑:“王爺,你太不了解我,我這個人說話,有很多時候都是不算數的!”

    [四]

    將軍府內。

    一道清俊身影佇立在一副荷花圖前,靜默許久,不曾開言。

    鴻蕭的視線似被吸引住,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副吟婉所畫的圖上。

    原來她的心裏,沒有一刻不在想他!

    原來即使她身在千裏之外,心還是在他身邊。

    吟婉,對不起,我竟不相信我們的愛!

    我竟殘害予樟,惹你傷心。

    吟婉,你會不會怪我?

    唇邊漾起一絲苦笑,鴻蕭伸手,指尖在圖中字體上帶過:

    林起寒微,誌酬南川。雄心傲骨,朝野越環。一見心傾,伊人不凡。爾乃高門仰以殊觀,攜手君王橫渡河山。然思之常在,空留無奈。傾周身之所涵,不得一夕相伴。世間暗處千般流轉,悲秋迴首清夢獨殘。紅顏江山多有不甘,命斷吟婉,樓林雖死無憾。

    就連樓林,都願把命給你!

    我為你舍下的,又算得了什麽?

    “殿下,三軍已做好準備,正在城外五裏處待命,隨時可出擊殲滅判軍!”

    鴻蕭點頭,徑直向外走去,他一路急走,伴著綿綿細雨,思緒恍然。半晌,他終於在抬眼間,看到那一抹亮麗身影。

    吟婉,你迴頭,隻要你迴頭,就能看到,我一直在等你,從未離開過。

    嗚!!

    一陣濃厚號角聲從遠處傳來,樓譽大震,轉首望去,鋪天蓋地的黑色鐵騎唿嘯而來。

    樓軍已被多出一倍的人馬,從四麵八方包圍的水泄不通。

    一片轟隆之聲傳入耳中。

    吟婉垂目,笑意染開。

    雨水漸漸稀薄,天空開始放晴。

    絢爛的七色彩虹飛越於橋東城上,血天相映,現出一道詭異的絕景。

    風華絕代的秀美臉龐,迎著清風,柔和的似將這世間顏色凝在一起。

    彩虹七色分明,燦爛奪目,吟婉深吸一口氣,再無心去看城下轉眼間已棄甲奔逃,潰不成軍的戰亂。

    轉身,迴首。

    在看到身後之人時,她不自覺的抬手揉揉眼睛,再凝神去看。

    是他嗎?

    真的,是他嗎?

    絕塵的身影,美玉般的麵容,唇邊掛著淡淡的笑。

    那氣息,那感覺,都是她上天入地也難以忘記的。

    心中一酸,似有千般委屈,想要傾訴,卻在與他兩兩相望時,不敢踏出一步。

    情到深處,愛怎會轉薄?

    他就在麵前!

    吟婉忽地閉上盈滿水霧的雙眼,百般滋味,繞上心頭。

    “怎麽,才幾日不見,連自己的夫君都不認得了?”鴻蕭戲謔的聲音傳來。

    怎會不認?

    你疼我愛我寵我縱容我,你關心我心疼我包容我了解我。

    這樣的你,便是沒了今生,來世也要與你相認的。

    普天之下,隻有一人的愛,我想得到。

    普天之下,隻有對一個人,我不能恨!

    情意重重,愛念深深,我心中有了你,還能往哪裏逃?

    “吟婉,”鴻蕭慢慢的向前走著,似穿過生死,穿過繁華,穿過人間萬事。

    大婚當日,他向她伸出手,他說,“跟我走!”

    她便心甘情願的將手交給他,跟著他走。

    從此命運纏繞在一起,生死由他,榮辱有他,她再不是赫吟婉,而是趙軒的妻子。

    她是他的妻子!

    [五]

    夕陽的餘輝又一次照在這片蒼茫大地上,霞光四現,紅雲滿天。

    茫茫草原,兩道出奇至彩的身影靜靜的坐在一起。

    吟婉隻是眺望著這邊關塞外的夕陽西下,半晌未語。

    見她不說話,鴻蕭輕聲問她:“想什麽呢?”

    吟婉微微一笑,靠上他肩,“我在想,如果當天你不來,我是死呢,還是不死呢?”

    鴻蕭輕輕搖頭,一陣低笑,“小傻子,我怎麽可能不來?”

    “恩”吟婉點點頭,壞笑道:“我就知道你能來!”

    鴻蕭學著她的樣子也點頭,同樣壞笑,“我就知道你知道我能來!”

    “討厭!”

    ……

    “鴻蕭,太陽快下山了,”吟婉有些疲憊的向鴻蕭懷中靠了靠,喃喃道:“這次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我都傷心了呢!”

    鴻蕭將她抱緊,哄小孩似的輕拍著她背,“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擔驚受怕了!原諒我一次好麽?”

    “恩,”吟婉漫聲一應,臉在他肩上蹭了蹭,“就原諒你這一次,但你得答應我,無論我做錯什麽,你也不許怪我!”

    “好!”

    “就算我霸道,暴躁,不講道理,任意妄為,欺負別人,你也不許怪我,說我,更不許幫著別人,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你都要覺得我是對的!”

    簡直是蠻不講理,鴻蕭溫和的笑,“好!”

    “還有……”

    “好!”

    ……

    微風如熏,輕輕卷過兩人的衣角,王盛和龐輝率著千軍萬馬向著鴻蕭的方向緩緩行進。

    百步之外,人馬皆停。

    王盛翻身下馬,雙手拖著明黃龍袍,在鴻蕭十步之外跪地行禮。

    “皇上,請迴京登基!”

    身後眾人齊聲下馬,正要下拜,鴻蕭卻立時揚手,阻止了他們的聲音。

    他目光始終停留在懷中人的麵容上,一刻沒有離開,唇邊漾著溫柔的笑,眉宇間透著吹不散化不開的柔情,他放下手,輕撫上吟婉臉龐,低聲道:“不要吵,她睡著了……”

    ……

    史書(利廣帝篇):

    利廣帝,名趙軒,字鴻蕭。迎慶九年,誕於寧坤宮。

    鴻蕭自幼聰慧過人,深得其祖父喜愛,出生即立為當朝太子,九歲隨帝朝堂聽政。

    天運三年,太子時年十五。初顯鋒芒,滅右相全族二十一口,奪其禁軍之權。

    天運四年,太子於朝堂之上辯戰群臣,獨斷朝綱。

    天運六年,聯合十四位皇親內臣,擬罪狀,彈劾宜淨一脈數位藩王,順利削藩。

    天運七年,帝婚配太子與宗室皇親之女,太子斷然相拒。

    帝問其故,太子如是答道,娶妻當娶赫氏吟婉。

    天運九年,太子火燒湘山,將樓族暗人一網打盡。

    天運十二年,立赫氏吟婉為太子嫡妃。

    同年,親赴國之重地嶽都,僅十三日,斃嶽都主帥,得虎符,易嶽都兵權。

    天運十四年二月,親征北野邊關,外敵歸順,凱旋而歸。

    同年七月,樓王叛亂。太子親赴橋東,斃樓王於城中。樓氏軍權瓦解。

    利時元年,鴻蕭即位。立赫氏吟婉為後,廢六宮禦製,廢選秀之規,終生不納嬪妃,惟皇後正位。

    趙軒終其一生,惟有吟婉一妻。

    帝後情深,逝世之期僅相隔五十五日,後有才子感廣帝與婉後之情,留詩一首:

    指點江山,策馬長歌。

    謀權奪勢,縱山河。

    閱盡天下紅塵事,

    攜手紅顏此生過。

    柔情刻骨,千金一諾。

    高旋門中,起煙波。

    傲視風雲滔天禍,

    帝王將相奈我何。

    十年浮沉,金戈鐵馬顯本色。

    百歲過後,雲淡風清歎山河。

    千古帝王,錦繡前塵泣如歌。

    萬般恩寵,迴眸一顧傾家國。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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