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姑娘你怎麽啦?”大排檔的所有人齊刷刷的看向正在嚎啕大哭的俞元熙,老板娘趕忙解下圍裙衝了過來站在一旁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俞元熙覺得自己是因為懷孕了的關係,不然她怎麽會這麽的不堅強,怎麽會因為崔勝玄的那些話和那些眼神而傷心難過,等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她從臂彎中抬起頭來,眼睛都腫了,抽噎著迴道:“沒、沒什麽。”


    現在的年輕女孩這樣傷心無外乎是為了感情,老板娘覺得自己是過來人,加上俞元熙的長相挺合她的眼緣的,於是拖了一張塑料椅子坐在俞元熙旁邊,從紙巾筒裏抽出幾張紙巾遞給她:“哭出來就好了。”


    是啊,失戀了、工作上受到委屈了,的確是哭出來就好了,可是……俞元熙低頭看了看還很平坦的小腹,頓時悲從中來,可是有了孩子該怎麽辦呢。見俞元熙不說話,老板娘又試探著問道:“跟男朋友吵架了?”


    俞元熙也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其實現在她的確有很多迷茫,有時候有些話跟至親的人說不出來,可是對陌生人卻能坦白心事,她點點頭,然後又趕緊搖了搖頭:“是前男友,我們兩個月前分手了。”老板娘聽了這話點頭,給俞元熙倒了一杯溫水,歎道:“如果有矛盾可以坐下來慢慢談,年輕的時候都喜歡衝動行事,也許你們之間有誤會,說開了也就好了。”


    其實這種話很有道理,但是俞元熙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不用了,我再也不會去找他了,這段感情真的結束了。”有過一瞬間的軟弱,也有過一瞬間的想要去依靠崔勝玄的衝動,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找誰,她隻能和她一樣跟這個孩子血脈相承的崔勝玄,可是,再也不會了。


    老板娘見她態度也很堅決,並且情緒也慢慢恢複正常了,於是就沒想著要繼續勸導她了,感情這種事隻有當事人自己心裏最清楚。俞元熙其實並沒有什麽胃口,但還是一口一口將一碗麵全部吃完了,結完賬之後她才發現附近沒有地鐵也沒有公交站牌,就連計程車都沒有經過,想了想還是先走去大路上再打車迴家吧。


    她走在路上,隻覺得包沉甸甸的,因為裏麵有一份她的懷孕報告,這世界這麽大,這城市這麽大,可是她卻不知道該往哪裏走。盡管曾經也想過要給崔勝玄生幾個孩子,可是那也隻是想想而已,對未來的一個憧憬,她現在並沒有做好要當媽媽的準備,也沒有這個想法,能夠和她商量這個孩子的人讓她不要再去找他,俞元熙想到崔勝玄說那句話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她狠狠地閉上眼睛,將險些又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全部逼了迴去。


    她再也不會找他了。真的。


    好不容易攔了一輛計程車,她剛坐上車的那一瞬間,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媽媽,媽媽當年是不是也是現在的心情呢。是不是也這樣的無助,是不是覺得世界上哪一個角落都不是自己的呢。俞元熙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如果她是旁觀者,她可以很冷靜的分析利弊,然後勸對方不要留下孩子,畢竟還年輕,畢竟未來還有那麽長的路要走。當單親媽媽真的很辛苦。


    可是她不能。


    因為這是她自己的孩子,盡管她才剛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不過幾個小時,可是女人天性骨子裏的母性讓她無法狠心的沒有絲毫猶豫的放棄這個跟她息息相關的孩子,她真的太孤單了,這個世界上她能擁有的人實在太少太少了,她無法狠心的舍棄這個完全要依靠自己才能存活下去的孩子。


    媽媽,你當年有沒有後悔過?當年在手術台上奄奄一息的時候可曾後悔過生下我?俞元熙搖下車窗,看著首爾的車水馬龍,從包裏拿出手機撥通了橘子阿姨的電話,橘子阿姨都準備睡下了,卻接到了俞元熙的電話一時之間非常疑惑也非常緊張:“元熙,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嗎?”


    聽著在自己人生中如同媽媽一樣的橘子阿姨的聲音,俞元熙咬了咬下唇,覺得自己很酸,她強迫自己的語氣盡量平靜一點,在這個晚上,俞元熙二十多年來問出了那個一直以來都想問的問題:“橘子阿姨,媽媽、媽媽當年有、有沒有後悔生下我?”


    那個女人明明有更好的未來,明明會有更好的生活,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要生下自己?為什麽要為了生下自己而失去最為寶貴的生命呢。媽媽是個傻瓜。可是她好愛她。


    橘子阿姨一怔,然後拿著手機走出房間,走到院子裏,問道:“元熙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沒有。”俞元熙靠著車窗低低笑了起來,那笑聲裏全是苦澀:“我隻是在想,媽媽那個時候那麽年輕,其實是可以把我打掉的,為什麽要生下我呢,媽媽是個傻瓜。”


    “元熙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橘子阿姨似乎有點生氣,語氣非常之嚴肅:“這種話以後不要說了知道嗎!”


    見俞元熙陷入了沉默,橘子阿姨又歎了一口氣,放軟語氣道:“元熙,也許,也許你媽媽曾經想過要打掉你,但是她絕對不會後悔生下了你。”俞元熙在車窗上畫著圈圈,聽到這話一愣,呢喃道:“為什麽呢……如果不是我,媽媽就不會死。外公外婆就不會那麽傷心。”


    橘子聽著俞元熙的囈語,她想起了那一天。


    俞靜恩是靦腆也安靜,但也倔強,懷孕之後除了她以外,沒有一個人知道,包括靜恩的爸爸媽媽,她一個人在首爾附近的小城市住著,直到快臨盆的時候,她才接到俞靜恩的電話,這個一直到死都堅強的女人也有過那麽短暫的軟弱。她當時被嚇壞了,趕緊收拾了衣服帶上自己所有的積蓄去了靜恩在的城市。


    別人都說懷孕的話是會胖的,可是在她看到靜恩的時候隻覺得她比以前更加消瘦了,因為太瘦了,所以隆起的腹部尤為明顯,靜恩比以前更加不愛說話了,隻是會經常捧著一本書躺在床上對著肚子裏的寶寶說話,那聲音很輕柔也很溫柔。


    直到臨盆的那一天,她在手術室外麵嚇得全身都冒冷汗,她也不知道在外麵坐了多久,是半天還是一天?她忘記了,隻覺得等到醫生跟護士出來的時候,她腿都軟了,直接栽倒在地,還是護士小姐扶起她告訴她,孩子是平安的,但是產後大出血,他們沒有辦法,已經盡了全力了。


    她看了那個紅彤彤的跟個小猴子一樣的寶寶,然後跟著護士進去了產房,她一步一步走進自己的好友,靜恩就躺在手術台上,空氣中的血腥味讓她害怕。走到靜恩身旁,她再也沒能忍住哭了起來,靜恩的臉色慘白得跟一張白紙一樣,頭發全濕了,嘴唇也被咬破了,她有氣無力的睜開眼睛:“我、我的、我的孩子……”


    趕忙讓護士將剛出生的孩子抱了過來,靜恩輕輕地在自己的孩子臉上親了一下,這個動作似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她一直握著靜恩的手乞求她快快好起來,那一天真是流盡了她一輩子的眼淚。


    “爸爸媽媽……”俞靜恩臉色蒼白得可怕,隻是眼神開始漸漸失去焦距,變得迷茫,就像是小孩子一樣在嗚咽。很脆弱,並沒有那麽堅強,真的好想好想爸爸媽媽,好想好想再看看他們。


    她跪在地上,一手緊緊地抓著俞靜恩那幾乎可以看到血管的手臂,一邊痛哭一邊哀求:“靜恩,求求你,求求你,叔叔阿姨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你再撐一會兒好不好……”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烔萬……”靜恩看著她,然後留下一行清淚,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可是沒有力氣,也沒有時間了。


    喊了一聲金烔萬的名字後,俞靜恩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元熙,以後你當了媽媽之後你就會明白的,你媽媽不會後悔的,她隻會後悔沒有陪著你。”


    何必以後,她現在就已經明白了。


    俞元熙掛了電話之後,很奇怪的她竟然不想哭了,媽媽當年懷她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呢,其實不是堅強也不是執著,而是有了孩子之後好像就不再舍得流淚了,因為怕肚子裏的孩子會聽到,也會跟著傷心了。


    迴到家剛坐下來不久,金烔萬也迴來了,手上提著一個打包盒,他見俞元熙坐在沙發上發呆,一邊走過來一邊打開飯盒:“看看爸爸給你帶什麽好吃的了……這是什麽呢,這是我們元熙最喜歡喝的辣魚湯呢。”


    俞元熙抬起頭看了金烔萬一眼,扯了扯嘴角:“爸爸。”


    金烔萬敏感的發覺俞元熙有些不對勁,趕忙把飯盒放在茶幾上,坐在一旁關切問道:“怎麽了?不高興嗎?”


    “不是。”俞元熙迴道:“大概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所以有點累。”


    “我看看。”金烔萬探出手撫在她的額頭上,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自言自語道:“沒有發燒。”感受著爸爸那帶著薄繭的手掌撫著自己的額頭,俞元熙有些衝動的撲在金烔萬懷裏,金烔萬一怔,隨即笑著拍了拍她的脊背:“怎麽啦?是不是怪爸爸沒有陪你吃晚飯?好好好,爸爸忙完手上的事就帶你出去旅遊好不好?”


    俞元熙埋在他懷裏,帶著鼻音問道:“爸爸,你會不會一直喜歡我?”


    金烔萬是真的一頭霧水了,但是還是笑著迴道:“當然啊,你是我的女兒啊。”


    “你不會討厭我的對不對?不會不要我的對不對?”俞元熙現在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怕,最怕的就是金烔萬會對她失望,會不要她。


    “怎麽會呢,你想多了。”金烔萬摸著她柔順的長發道:“爸爸不會討厭你的,也不會不要你的。”


    “那拉鉤!”俞元熙從他懷裏出來,伸出手勾起小拇指。


    她現在執拗的想要一個保證。一個他永遠不會不要她的保證。


    爸爸,這世界上唯有你會一直保護我,所以,我怕,怕失去你。


    金烔萬現在是妥妥的女兒控,自然是女兒說什麽就是什麽,雖然很無奈,但是還是伸出小拇指跟俞元熙的勾在了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第二天,在金烔萬還沒有起床的時候,俞元熙就醒了,她把那份檢查報告給撕了扔進垃圾桶裏,覺得不是很保險,又將垃圾袋收好下樓扔了。簡單的吃了個早餐之後,俞元熙也在冰箱上留了一張紙條,意思是她跟朋友約好逛街,早餐已經做好。留了紙條之後,俞元熙就躡手躡腳出門了。


    她想去醫院檢查一下,雖然沒有任何意義。


    “你看,孕十周的時候,寶寶就隻有跟橘子一樣的大小,別看寶寶現在這麽小,重要器官——肝髒、腎、腸胃、大腦和肺都已經各就其位,並開始‘工作’了,寶寶會長得很快,慢慢的,手指會完全分開,胳膊肘還會彎曲……”中年女醫生指著圖片跟俞元熙說著,她聽得津津有味的:“真的嗎?手指會變成像我這樣嗎?”俞元熙伸出手指比劃著,逗得醫生直笑。


    “不僅僅是這些呢,寶寶的腿會慢慢變長,到時候還會踢腿呢。”中年女醫生繼續說著。


    “像橘子那麽大啊……”俞元熙戳了錯自己的肚子,然後在腦海中勾勒著鄉下果園裏那麽橘子的大小,微微張開嘴巴訝異道:“都那麽大了嗎?我之前一點感覺都沒有的。”


    “等過段時間寶寶大了就會很調皮了不隻是會踢腿,像你這樣戳一戳肚子,寶寶還會動一動。”女醫生形容得太可愛了,俞元熙忍不住笑了:“一定很可愛的……”


    “你丈夫肯定會很高興的。”女醫生笑道。隻覺得這個女孩子也挺可愛的。


    哪知這話剛說出口,俞元熙的笑容就凝住了,她搖搖頭道:“沒有丈夫,我還沒有結婚。”


    “男朋友嗎?那可得盡快準備婚事了喲。”


    俞元熙隻是笑了笑。


    他不會跟我結婚的。


    而我也不想嫁給他了。


    與此同時,金烔萬起床之後發現了俞元熙留在冰箱上的便利貼,看了她做的早餐,感歎了下女兒的貼心,準備去臥室拿衣服換上的時候,發現床頭櫃上的手表不見了。


    這個手表是剛出道的時候媽媽送的。雖然不貴,但是金烔萬十分珍惜。


    找遍了整個屋子都沒有找到,金烔萬不由得在想自己是不是昨天收拾床頭櫃上的垃圾時不小心把手表也收拾進垃圾桶裏了?趕忙跑到客廳外麵,發現垃圾桶裏的垃圾被清空了,應該是俞元熙倒掉的。


    金烔萬煩躁的抓了抓頭發,趕緊給管理處打了個電話。


    “請問今天的垃圾清走了嗎?啊?還沒有啊,那麻煩等等我,我有很貴重的東西不小心扔了。麻煩了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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