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


    半個時辰前。


    陳魁剛剛離開,返迴人間。


    一個冷淡優雅的女人,提了提繡著大紅牡丹的黑色裙擺,施施然坐到閻羅的座椅上。


    那張原本垂垂老朽的木椅,瘸掉的那條腿居然恢複如新。


    再也不用吱呀吱呀地叫喚個不停。


    眉如遠山的女人蹙了蹙眉頭,雪若流脂的手臂隨意一展。


    霎時間這座小小的閻羅殿,整個殿裏像披上了一層看不見的東西。


    看上去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具體是什麽,又說不出來。


    隻見她神情淡然地輕啟紺紫薄唇:


    “既然都來了。何必藏著掖著。難道我這小小閻羅殿還會吃人嗎?”


    冷若雪嶺的聲音,縹縹緲緲。明明分貝不大,卻如珠滾玉盤繞梁不絕。


    轉息之間,傳遍了閻羅殿的每一個角落。


    下一刻,一道青煙從殿外的飛簷上落下。


    於地上一滾,化做一隻魚頭人身的怪物,恭敬地跪伏在公堂中間。


    “參見閻羅大人。小的叫俎鯧,來自第九殿。為尋兵器和一箱冥幣而來。”


    俎鬼,一種由魚類變化而成的鬼物。


    其經過的地方會留下泥跡,伴有“族族”之聲。


    能遮人耳目,禁錮手腳。


    這樣的鬼差在地府裏地位不高不低,一般都做大殿外圍的護衛工作。


    說難聽點,就是看門狗的幹活。


    “哦。豬腸啊。你丟了東西,找本王何幹?”女人一手撐著腮,慵慵懶懶地說道。


    名叫俎鯧的小鬼,眼底閃過一絲怒意。不過被它隱藏得極好。


    “迴稟大人。小的丟失東西後,心急之下去詢問了諦聽大人。”


    “諦聽大人告訴小的,小的那把兵器最後殘留的氣息,便是在大人的殿裏。”


    女人眉頭微蹙,臉上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神色。


    “哦,原來是諦聽那隻大黃狗啊。”


    隨即話峰一轉,俏臉上冷意驟增兩分,輕斥道:“豬腸,你這是在懷疑本王?”


    隨著女人冰冷的話語落下,整個公堂上的溫度似乎突然下降了幾十度。


    俎鯧渾身顫栗著,徹底匐倒在地上,大喊道:“小的不敢!”


    說完後,卻又似不甘地鼓起勇氣辯解道:“閻羅大人,小的知道大人身份尊貴,不會將那些東西放在眼裏。但那一箱冥幣是小的當差多年的全部積蓄。


    還有那把鬼王劍,雖然品相低劣,卻是當初小的立功之時,九殿總殿主平等王大人親自賞賜給小的寶物!


    若不是怕遺失後被總殿主怪罪,小的也不敢來此叨擾大人!”


    原本神色淡漠的女人聽完後,驟地杏眼一瞪,怒斥道:“好你個膽大的小鬼!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拿平等王來壓我?!”


    話音落下,一股如泰山壓頂的沉重氣勢從半空轟然墜落,將魚頭人身的俎鯧徹底壓趴在地上。


    看它那瞪眼吐舌的淒慘模樣。估摸著再加多一點份量,就能直接壓成一塊新鮮的魚片。


    也就鬼物之軀要耐操一些。


    若是換做一個普通人,早就被重達數噸的鬼氣傾軋成渣。


    “……大人,……是小的唐突冒犯。……還請大人饒命……”


    俎鯧心裏恐懼之極,儼然沒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分殿殿主,居然擁有如此強大的鬼氣。


    對方根本就沒動,光是主動散發出來的氣勢,都快把自己壓扁了。


    甚至比起它們的總殿主大人,都差不了太多!


    她到底是誰啊?!


    該不會是哪個總殿主的分身,跑到小分殿裏來體驗基層生活的吧?


    不會吧,不會吧。


    我就這麽倒黴嗎?隨口就得罪了一位疑似總殿主的大人物!


    都怪我一時尋物心切,蒙蔽了心智。


    早在對方竟敢直稱諦聽大人是條“大黃狗”的時候,就該注意到的。


    一個分殿殿主,敢這樣叫諦聽大人嗎?給他十個膽,都不敢!


    關鍵是,它還從對方放出的鬼氣裏,感受到一陣淩冽無比的殺意!


    不是吧,不是吧。


    我好歹是直屬於平等王的手下,就因為冒犯了她一句,她就真敢殺我?


    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吧……


    然而在動彈不得中心思百轉的俎鯧,怎麽也沒想到。


    公案後的女人冷漠無情地彈了彈手指,靜寂的空氣中隱隱傳來一聲清脆之音。


    叮。


    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打碎了一般。


    地上正準備再次開口求饒的俎鯧,剛剛張開的魚嘴突然定住了。


    隨即整個身上浮現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裂紋。


    在半息之後,猛地炸裂開來。碎裂成千萬個細如塵埃的粉末。


    隨著一陣微風拂過,幹淨的地麵上什麽都沒有留下。


    “沒勁。”女人小聲嘟囔了一句,繼續望著殿外黑黑的天空發呆。


    似乎發呆對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隨手滅掉一個小鬼隻是彈指之勞。


    至於抹掉一個別殿的小鬼差,隨後可能帶來的麻煩。


    她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


    雙和物流公司的安全辦公室裏。


    陳魁無聊地雙手托著腮養神。


    原本愛和他閑聊打趣的兩個同事,躲在角落竊竊私語著。


    還時不時地偷偷瞅陳魁一眼。


    估摸著又在私下宣傳著他和江玉燕的什麽“趣事”。


    陳魁懶得理他們。


    隻是忽然覺得自己很自私。


    在發現孔亮麵帶死氣的時候,他居然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去詢問對方的八字。


    而不是正經地去擔心一個朋友的身體健康(雖然擔心了也沒什麽用)。


    他是一直都知道孔亮的身體狀況很差。


    從認識對方的第一天起,孔亮就是一副白得讓女人嫉妒到恐怖的死人臉。


    如果他晚上拿個手電筒照在自己臉上,估計連鬼都能嚇著。


    不過陳魁卻沒想到,孔亮的身體已差到他都能看出死氣的程度。


    也可能是自己得到鬼眼後,視力發生了些不正常的變化。


    這家夥到底平時在忙啥呢。


    陳魁隻知道,他每天一大早就喜歡坐在自家鋪子門口曬太陽。


    雖然鋪子生意很差,卻也沒到吃不起飯的地步。


    偶然還是有xp清流的死宅,興致勃勃地光顧他的小店。


    估計是把那些漂亮的紙人,當成特殊情趣的周邊買了迴去。


    難道孔亮是身患了什麽絕症,所以才一直病怏怏的?


    甚至看他身體狀況,越來地每況愈下。這怕是已到了晚期了吧。


    真是一個可憐的家夥。


    以後若不幸下了地府,就盡所能地好好照顧他一番吧。


    就怕孔亮還沒下來,自己就進畜生道輪迴了。


    所以說交情歸交情。自己的小命也很重要。


    半死不活,八字純陰。


    陳魁現在能接觸到的人裏,沒有比孔亮再適合的了。


    而且其本身就是開紙人店的。


    說不定天天都在抱著他那些紙片妹子睡覺,膽子定是比一般人大的多。


    不考慮體力的話,已具備了一個鬼差最該有的心理素質。


    不然讓一個膽小的鬼差去抓鬼,結果卻被惡鬼嚇得屁滾尿流,不是丟人麽。


    陳魁已決定下班後,就好好找孔亮坦誠布公地談一談。


    忽然他的左手心又開始燙起來。


    呃,搞什麽飛機?


    鬼眼怎麽又興奮起來了。


    難道又有什麽惡鬼闖進到公司裏了,被鼻子靈敏的鬼眼給嗅到了。


    (好吧,鬼眼沒有鼻子。)


    嘖嘖。我嚴重懷疑我們公司當初選址是圖地皮便宜,蓋在了死人坑上麵。


    太容易招鬼了吧。


    簡直比過年的親戚串門還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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