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默默道。

    夜色漸沉,海灘上,烈烈海風中,白曦縮著脖子,裹了裹衣袍,小聲問夏侯風:“你說,船會不會翻?我不會水怎麽辦?”

    夏侯風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老子也不會,老子就不怕。”

    “那是因為你……”不想惹事,白曦適時地把一個“傻”字咽下去。

    “因為什麽?”夏侯風挑眉。

    白曦敷衍道:“因為你膽大。”

    另一邊東裏長絮絮叨叨地交代墨瓏:“……你得記著,引出來就好了,莫要想著製服他,還有清樾和聶季在,你可千萬別逞強。對了,烈火壁在你身上對吧?關鍵時刻就得拿出來用。”

    墨瓏連連點頭,並不說破烈火壁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靈犀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們,覺得自己真傻,瞻星院裏那麽多寶貝,自己離開東海時卻不懂得多帶一些,要不然現下讓墨瓏挑選挑選,說不定有用得上的。

    “你們一定要小心,蚌嬤嬤數千年的修為都……”靈犀不放心地看著墨瓏。

    墨瓏摸摸她的頭:“放心。”

    隨即,他示意白曦先上船,他與夏侯風合力將船從淺灘推入水中,兩人方才躍入船內。小船漸漸駛遠,隱沒在黑暗之中。靈犀目力不及東裏長,又不敢一直問,隻能通過東裏長的表情來判斷小船眼下是否安全。

    她時不時仰頭往夜空中望去,今夜恰巧是個陰雲密布的天氣,雖未下雨,但無星無月,雲層低低壓著海麵。

    上有沉沉陰雲,下有滾滾浪濤,兩相裏夾著小船,便如一片樹葉般脆弱。東裏長望著小船忽而在浪尖,忽而落到浪底,緊皺眉頭,行到礁

    96.第九十五章

    聶季潛入海中,原本已看見船被章魚拖行,轉瞬眼前已是一團墨色海水,壓根分不清何處是人何處是章魚,隻能摸索著往前遊去。

    此刻的靈犀也已趕到,麵前雖是墨黑一片,想到墨瓏他們就在其中,顧不得許多,一頭紮進去,口中急喊道:“瓏哥!瓏哥!……小白!小風!”忽然撞上**的船身,緊接著便有人抓住她的胳膊。她看不清是誰,那人也不開口,隻能聽見咕嘟咕嘟冒泡的聲響,靈犀無法,任由被拽著,雙手托起木船,往海麵奮力遊去,衝出墨黑的海水,將木船托出水麵。

    “啊……啊……”白曦竭盡全力吐出海水,整個人癱倒在船內。

    靈犀急問道:“瓏哥和小風呢?”

    白曦艱難地搖著頭,用手指著海中。

    靈犀複躍入海水,下潛的過程中正好看見聶季托著半死不活的夏侯風上來,焦急道:“瓏哥呢?”

    “沒找到!”聶季朝她道,“是海溝裏頭的一頭章魚,不知怎得跑到這兒來了?”

    顧不得聽他說完,靈犀已心急如焚,海中不比陸上,即便墨瓏沒有被章魚所傷,單單被它拖入深海,便會因無法承受深海水壓而喪命。她複迴到那團墨汁海水中,上下左右,摸索找尋,皆未再摸到其他物件。

    海水一點點衝淡,待她能看清時,發覺周遭並無墨瓏的身影。

    他在哪裏?

    究竟在哪裏?

    周遭的海水一片寂靜,靈犀心跳如鼓,不停地四下張望著……

    方才看見靈犀托出木船,清樾便已降下雲頭,先後查看了白曦與夏侯風,見他們並無大礙,而海麵上雨急風勁,便命聶季先將他們送迴岸上。她躍入海中,很快遊到靈犀身旁。

    “靈犀!”清樾喚道。

    “姐!”聽見她的聲音,瞬間像是找到了救星,靈犀一把抓住她,急道,“他可能被那頭章魚拖走了,我不知曉它往哪裏去,怎麽辦?”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連帶著手指末梢也在輕抖,顯然是緊張之極,但卻極力控製著,讓自己言行正常。

    “莫慌!”

    清樾自然知曉墨瓏被拖入深海會有性命之憂,她雖然不喜歡這頭狐狸精,但也知曉墨瓏罪不至死。當下用手指蘸取一滴已愈發變淡的墨汁水滴,捏了個訣,那水滴驟然開始發亮,緊接著所有被章魚墨汁沾染過的海水都開始發亮。昏暗的海水中,一條細細的亮線蜿蜒展現在她們麵前。

    靈犀二話不說,順著亮線就追下去,清樾緊隨而上。

    那亮線在海水中蜿蜒曲折,直往東麵的海溝去。那道海溝靈犀是知曉的,深不見底,若墨瓏當真被拖入其中,隻怕生死難料。靈犀循著亮線,奮力往前遊去,連水母群都不曾稍稍避讓,任憑水母在身上蟄出數道傷口,照樣無知無覺地往前追去。

    清樾在其後,又是心疼又是無奈,眼下墨瓏生死難料,自然不是勸小妹的時候,趕緊找到人才是正事。

    海灘上,東裏長見上岸來的隻有白曦和夏侯風二人,而墨瓏自被拖下水後久久不曾露麵,就已十分擔心。雖然知曉靈犀和清樾都下海去找他了,

    但時候愈久,他的心就愈加發慌。

    畢竟海中不必陸上,墨瓏靈力被血咒所封,能動用的極為有限,那龐然大物一看便知不好對付,出意外的可能性極大。他一麵替夏侯風拍背,一麵不停口地問道:“你仔細想想,墨瓏到底有沒有受傷?”

    夏侯風有氣無力地搖頭:“看不清……全是黑的……什麽都看不清……”

    “是一頭巨型章魚,原先應該在海溝裏的,不知怎得跑到這兒來傷人。”聶季朝東裏長道,“這廝會噴墨汁,弄得一團漆黑,叫人什麽都看不見。”一麵說著話,一麵從東裏長手中接過夏侯風,以手背抵住夏侯風的後心,用自身靈力幫助他恢複元氣。

    一團漆黑、看不見……她們能不能找到他?即便找到,若是遲了怎麽辦?東裏長剛這麽一想,就趕緊往地上呸呸呸連吐數口唾沫:不會的,不能這麽想,墨瓏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

    受傷後的巨型章魚一心想迴海溝療傷,或許是想複仇,又或許是想要泄憤,它的一隻觸手死死繞著墨瓏,將他綁得動憚不得。墨瓏原本還捏著避水訣,試著掙脫鉗製,但隨著巨型章魚往深海遊去,愈發增強的水壓令他喘不上氣,整個身體都痛苦難當,避水訣驟然失效,海水洶湧而至。

    到了海溝邊緣,巨型章魚堪堪相將墨瓏拖進去,忽被一股大力擒住觸手,將它拖了迴來——靈犀看見被觸手纏繞的墨瓏閉著雙目,心中大駭,伸手要去替他解開觸手,不料那巨型章魚卻將墨瓏越纏越緊,而且其他幾根觸手又來纏靈犀。

    靈犀惱怒之極,想著要快速解決這頭巨型章魚好救出墨瓏,但偏偏越急卻越無法速戰速決。清樾趕到,看這頭章魚的個頭估計也有數百年的年紀,想要解決它對清樾來說並非難事,隻是看墨瓏的狀況十分危險,經不起片刻耽擱。製服章魚,再解開觸手,恐怕就留不住他的性命。

    當下,清樾先用水影包裹住墨瓏,替他格開海水,不必再受強大水壓的痛楚,然後喚靈犀:“把它拖到岸上去!”

    靈犀會意點頭,伸手擒住巨型章魚兩隻觸手。清樾同時擒住其他觸手。兩人同時往海麵遊去。身為龍族,兩人在水中遊得極快,那巨型章魚觸手被製,加上清樾一路被拖行,直至最後被重重拖上海灘。

    離開水麵,巨型章魚痛苦難當,在海灘上奮力掙紮,觸手四下飛舞,弄得漫天飛沙。此時此刻它也沒必要抓著墨瓏了,觸手一抖,將墨瓏拋了出去。眼看就要落到礁石堆中,靈犀大驚,飛身去接

    ,伸手托住墨瓏,自己卻重重撞在礁石上。

    正與巨型章魚纏鬥的清樾眼看小妹這下撞得不輕,暗歎口氣,手中祭出沉章劍,朝巨型章魚接連數劍。章魚觸手斷成數截,頭部也中了一劍,殘喘片刻之後終於不再動彈。

    清樾收了劍,朝靈犀快步走來,同時淩空消了墨瓏身上的水影。

    海灘上,在聶季的幫助下,夏侯風與白曦基本恢複,與東裏長快步朝墨瓏這邊趕過來。

    而墨瓏卻是氣息全無,任憑靈犀怎麽喚他,都無知無覺。

    東裏長趕到墨瓏旁邊,眼看他麵色青白,抖著手去探他鼻息,也是毫無生氣,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下去,幸而聶季眼疾手快扶住他。

    97.第九十六章

    雨已初歇,眾人行到海灘,巨型章魚的屍首還在,三丈外圍了好些漁民,都是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章魚,隻敢遠遠看,不敢近前。個別膽大的,用魚叉試著去捅章魚觸手。

    墨瓏的銀铩昨夜擲向巨型章魚的眼窩,已被它自行用觸手拔出,遠遠丟入海中。眼下墨瓏連個趁手的兵刃都沒有,便朝漁夫借了一柄魚叉,徑直走向巨型章魚的屍首,猛力用魚叉剖開章魚柔軟的腹部,一股惡臭撲鼻而來,被海風一吹,饒得這些漁民在海邊聞慣了腥臭味,仍是被這股惡臭熏得掩鼻欲嘔。

    墨瓏並未停手,接連又是數下,直至把整隻章魚開膛破肚,肚腸橫流,然後他狠皺下眉頭,用魚叉從肚腸中挑出一物,摔在沙地上。東裏長、夏侯風和白曦定睛看去,皆吃了一驚——沙地上赫然是一隻幽冥蠱蟲,已經死去,與昨日白曦吐出來的那隻一般模樣,隻是個頭略小點。

    “怎麽又是這玩意兒?!”夏侯風不解道,“難道它也……”

    狠狠將魚叉□□沙地之中,墨瓏狠狠道:“肯定是靈均事先有所察覺,故意讓這頭章魚來替他送死!”

    “那靈犀……”白曦剛說出口,就被東裏長狠狠地瞪了一眼,連忙收聲。

    墨瓏眉間緊鎖,他自然已經想到:清樾認為巨型章魚便是真兇,更加不會對靈均起疑,靈犀在這種時候迴到東海水府,再是危險不過。

    正在此時,遠處有漁婦朝這邊奔來,口中喊道:“快去蛤蜊灘,稀奇事兒啊!滿滿的全是魚,全是鯨魚!”

    那些漁夫聽聞,便全都跟著漁婦,往蛤蜊灘去了。

    “蛤蜊灘?”夏侯風

    問白曦。

    這月餘的日子在漁村也不是白混的,白曦道:“往東三裏左右的海灘,比這兒大得多,灘上多砂石,起伏不平,像蛤蜊殼一樣,所以叫蛤蜊灘。”

    “鯨魚怎得會跑到海灘上?”夏侯風不解。

    墨瓏大步從他身邊走過,沉聲道:“走,去看看!”

    既是件稀奇事兒,夏侯風自然好奇得很,連忙跟上他。

    白曦望向東裏長:“老爺子?”

    對墨瓏的性情再清楚不過,後者歎了口氣,擺擺手:“走吧,去看看。”

    東海水府中,清樾喚來班乾及水府內的侍衛長,交代諸事。南海水君的繼位大典,她原該前日就出發,但因靈犀還有蚌嬤嬤的事情拖到現在,實在不能再拖,必須馬上出發前往南海。

    好在靈犀如今也迴來了,又是自願迴來,應該不會偷溜出去。清樾仍是交代侍衛長多加留意瞻星院。

    班乾已將恭賀南海水君繼位的禮品備好,盡數裝箱,現將禮單呈給清樾。清樾過目後,點頭讚賞道:“想得很是周全,辛苦你了……接下來幾日我不在,靈均會幫著我處理些事情,你多幫襯著,若有急事,就派人去南海告訴我。”

    班乾點頭稱是。

    想到靈均處理政務,清樾微顰起眉頭,頓了片刻,還是道:“……他畢竟年輕,好些事情讓他做主,我著實不放心,可又不能不讓他參與。總之,他若有不妥、或者出格之處,你一定要攔下,等我迴來再行解決。”

    班乾躬身道:“老臣明白。”

    縱然仍是不甚放心,但清樾已經想好,去南海最多三日便返。短短三日而已,想來東海也不至於出什麽大事。遂她坐上鰩魚,除了隨行的侍女侍衛,身後還有海馬所拉的二十幾車禮品,浩浩蕩蕩,前往南海。

    瞻星院內,小肉球蹦躂到靈犀床上,起勁地拱她脖子,逼得她不得不醒來。小肉球得意地將自己的新寵,一隻小海星丟到她臉上,想讓她陪自己玩。

    “丸子,你別鬧!”靈犀無心與小肉球戲耍,隨手把海星貼床欄上,拎起小肉球,把它複丟迴地上。

    小肉球毫不氣餒,小短腿一蹬,立即跳迴床上,不屈不撓地繼續拱靈犀。

    原本靈犀心情鬱鬱,本想就在床上一直躺著,隻願長睡不願起,但被小肉球這麽一弄,隻得起身,用手胡亂撥弄它:“你又做什麽?去找侍女姐姐陪你不好麽?”

    小肉球雖還不會說話,但卻已聽得懂人言,極為聰慧,似乎知曉她心情不好,才更要與她玩耍。

    “其實上迴走的時候,該將你帶上,現下你就可以和瓏哥他們一道去青丘。”靈犀歎了口氣,“不用留在這裏。連你也覺得這裏很悶,是不是?”

    小肉球拿頭使勁蹭她的手,也不知是想說是,還是不是。

    靈犀下床趿鞋,隨便從木施上取了件外袍披上,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披頭散發,推開窗子,倦倦地看著外頭。廊下侍女見窗子推開,知曉她醒了,忙進來與她盥洗。

    “白香姐姐,你可還生我的氣?”靈犀從鏡中看向正替她梳頭的白香。

    白香做著惱狀,拿沉木梳輕輕敲了兩下靈犀肩膀:“怎得不惱,你沒看見麽,進你屋子,我可再不敢一人進來了。還有,枕邊的裁紙刀是不是你故意擺著的?”

    靈犀點點頭。

    “我們家小公主是真長大了,這種聲東擊西的主意都能想出來。看來以後呀,我們都要繞著你走路才行。”白香邊梳頭邊搖頭笑道。

    “這個主意不是我想出來了……”

    白香奇道:“那是誰在幫你?”

    想起昨夜裏墨瓏差一點喪命,靈犀卻又不肯再說下去,隻道:“白香姐姐,我給你陪不是,送你一枚夜明珠好不好?”

    “夜明珠還是罷了,你呀,以後莫再作這些讓我們擔驚受怕的事情,我就謝天謝地了。”白香笑道。

    替她梳洗完畢,又送上早飯,靈犀看著眼前精心烹煮的精美菜肴,想起漁村小屋的白粥熏魚,無甚胃口,草草吃了兩口便擱下木箸。她生怕吃得太少,侍女姐姐們恐怕要擔心,便又將小肉球抱上桌。

    小肉球身體雖然小小的,卻甚是能吃,風卷殘雲般將桌上菜肴吃了有大半,才滿意地連連舔爪子,擦淨嘴角,然後在靈犀身上蹭蹭,以示感激之意。

    蚌嬤嬤的喪禮是在昨日吧?東海的規矩,喪禮結束後,肉身都要拋入海溝之中,自己是再也見不著她了。靈犀吸吸鼻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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