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書友的“傻”換來了永興帝的暴怒。


    曆朝曆代,對於謀逆嫌疑,都是零容忍的態度。


    查。


    嚴查。


    從嚴查辦。


    但凡曾書友提供的官員名單,不管是真是假,先抓了再說。


    魏長集暗中推波助瀾,打壓別的派係,誤抓的官員亦不在少數。


    一時之間。


    京都官員,人人自危。


    刑部大牢,人滿為患。


    紙紮姑姑口中提及的“清洗京都部分官員,讓喚醒計劃的官員上位”的計劃,剛要實施,就遭受了一波釜底抽薪的反清洗。


    嶽少華的計劃沒有按時實施,一來是因為暗影殺手組織被陳風提前打掉了,連他們的首領範小希都因為蠱雕王的背刺,心甘情願留在小院尋機報仇。


    二來,小桑的古神射日箭,將嶽少華重傷,迫使她不得不閉關,暫時失去了對外間局麵的掌控。


    這看似陰差陽錯的短暫時間差,是連鎖反應的後續結果。


    如果沒有香油坊的爆炸,就沒有陳風發瘋稱魂一夜,也就沒有依據陰陽冊生平匯總而成的京都“天網”。


    陳風也不會知道這麽多,更不會提前洞悉鯤鵬遺蛻精華孕育妖人官員的妖族喚醒計劃。


    說到底,從紙人將林塚侯殺死在鎮魂司的第一步,嶽少華就走錯了——陳風成為殺人嫌疑人,他為了洗脫嫌疑,進入了聯合調查組。


    此次事件的兩個始作俑者。


    曾書友以潭州按察使的身份,破格參與安王謀逆案,與一眾大佬同堂會審。


    皇上欽點的身份,就是不一樣,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察院都禦史,都對曾書友客客氣氣的。


    曾書友不知是悟了,還是覺得反正把大順官場得罪透,索性破罐子破摔。


    辦起案來,以“我”為主,三大佬反而成了看客。


    三大佬起初不僅不適應,還很不服氣。


    不過隨著案件的進度推進。


    他們駭然發現,曾書友竟如有神助,但凡過堂的官員嫌疑人,有嘴硬否認的,有蠻橫耍無賴的,有打死不承認的,有哭訴我為大順流過血求情的,反正不管什麽樣的人,在他手裏都撐不過幾個迴合。


    曾書友掌握證據之詳盡,已達到了事無巨細、細思極恐的地步,這些證據細細品來,甚至有很多是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的私密事。


    三大佬越看越沉默,越看越心驚,對曾書友從輕視到重視,再到欣賞的態度轉變,隻不過一日之間。


    曾書友神斷之名,亦不脛而走。


    曾書友的神助,除了天機閣依據陳風陰陽冊上的生平匯總,整理的情報,還能是什麽。


    買了這套“上帝視角”,曾書友審起案來想不容易都難。


    鑒於曾書友超高的效率,三司會審頭一次審得這麽輕鬆。


    所有涉嫌參與安王謀逆案的官員,在連自己看到都頭皮發麻的鐵證前,招了個底兒朝天。


    前所未有的高效。


    接下來,就是論罪判罰。


    安王暫禁王府,等宗人府核實清楚,再上報永興帝定奪。


    其餘牽涉其中的官員,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下獄的下獄,抄家的抄家。


    一時之間,人頭滾滾,怨魂無數,京都半城縞素。


    死得人一多,鎮魂使又有的忙了。


    永興帝對這些妄想染指自己皇位的人,恨得牙癢癢。


    直接欽點伏魔堂、斬妖殿、鎮魂司負責抄家。


    讓京都負責詭異事件的職能三部門去抄家,可見永興帝對這些人是有多恨。


    伏魔堂、斬妖殿的抄家人選自不必說。


    單說這鎮魂司抄家隊伍的負責人,還是曾書友向永興帝舉薦的。


    沒錯。


    就是我們的天璣十一爺,前鎮魂司北鬥科丘臣,現統率北鬥科七組丘臣的新任上司陳塚侯。


    陳風取代被紙人殺死的林塚侯,從丘臣到塚侯,又升了。


    陳風白天忙於帶隊抄家,夜裏還偶爾加個班稱魂。


    怨魂之中以官員居多。


    陳風稱魂拿獎勵嫖生平,忙得不亦樂乎。


    依據這些人在陰陽冊上的生平,補全的信息也越來越詳盡,“上帝視角”也開始從京都往大順各州緩緩鋪開。


    說起陳風升職加薪這一出。


    有曾書友投桃報李,向永興帝舉薦的緣故,也有金封尉順水推舟的緣故。


    從曾書友受到永興帝重用開始,金封尉就知道陳風這個之前的聯合調查組成員,估計要起飛。


    “我真的不想升官啊。”


    某人在雨前巷,那顆大棗樹下的小院,唉聲歎氣說出這番話,遭受一番統一戰線的鄙視後,心情愉悅地跟手底下的丘臣們到醉心坊“體察了一夜的民情”。


    沒有浣紅真身的醉心坊,就像沒加薑蒜的海鮮——徒有腥味,沒有鮮味。


    木桶浴伺候的還是那個叫小舒的丫鬟。


    浣紅樓裏還是有個叫浣紅的花魁。


    隻不過這個花魁,是斂容師手法的麵團人。


    陳風看著熟悉的陌生人,幹摟著睡了一夜。


    ……


    升任塚侯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值夜,也不用坐值。


    一句話,有事辦事,沒事可以溜號。


    早晨也不用踩著朝氣,掐著點去點卯。


    級別上去了,上班時間自由,就算想偷懶不去,遞個話就行。


    “這種腐朽的官本位思想要不得。”陳風窩在躺椅上,對著壺嘴吹涼茶,美滋滋地嘬了一口,抬眼看著當頭被棗樹遮住的太陽,心滿意足地伸腿指了指,“那誰,小範啊,過來給捶捶腿。”


    範小希額上的青筋隱隱變成黑色暗紋,臉上百八個不情願,腳下卻是走到躺椅旁蹲了下來,“爺,這力度合適不?”


    “別一幅不情不願的,住咱小院不要繳房租啊,吃喝拉撒不花錢啊,讓你幹點事咋這麽墨跡呢。”陳風四仰八叉躺躺椅上,舒服地眯上眼哼了一聲,懶洋洋道:“不捶腿也行,把房租飯錢結一下。”


    “當暖床妹也行。”小桑不鹹不淡的聲音,從棗樹的縫隙中傳來,嚇得陳風趕緊一個激靈抬起上半身轉身往後望去。


    還好還好,琉璃在廚房研究黑暗料理,應該沒聽到。


    噢?不情不願給陳風捶腿的範小希看到他的反應眼前一亮。


    她慢悠悠站了起來,捯亂了自己的頭發,在陳風詫異的眼神中,嘴角鬼魅地浮上一絲促狹的笑意。


    “喂,你想幹什麽?”陳風有些心虛地雙手撐在躺椅上往後蹭了蹭屁股,眼睜睜看著範小希撕爛了自己的衣服,促狹的笑意變成了戚戚然。


    “不要,風哥哥,不可以。”範小希朝廚房的方向猛地嚷了一嗓子,順勢就倒在了陳風懷裏。


    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屈辱。


    她的神情帶著羞赧的憤慨。


    她的動作帶著抵死不從的掙紮。


    一個投懷送抱,刻意栽贓嫁禍的行為,被範小希惟妙惟肖地演繹出被陳風霸淩的戲碼。


    陳風:(°ー°〃)


    小桑:( ̄_, ̄),而後……噢……有趣。


    大毛視若無睹,繼蹲在扶桑殘木上深思哲學問題,掰著上下頜練習發聲之後,又開始了練習“咿咿咿……呀呀呀……啊啊啊”的唱腔。


    他這抑揚頓挫,淒厲厲的悲腔唱調,配合範小希被淩辱的假戲碼,別說,真應景。


    二毛完全不受影響,趴地上盯著一處螞蟻窩,保持紋絲不動的動作,已經整整一個上午了。


    近日對傷春悲秋特別有感覺的二毛,從隻關注花草,到觀察昆蟲,又多了一個愛好。


    “呀,那裏不行,啊~~!”範小希的掙紮表演還在繼續,帶著顫音的聲線,泣出了見著傷心,聞者流淚的悲催感情。


    “你們在做什麽?”琉璃圍著圍裙,拿著鍋鏟,滿臉訝然地從廚房走了出來。


    “姐~姐~!”範小希一聲拉長聲音的姐姐,叫出了見到親人有人做主的委屈。


    她推開陳風,攥住胸口位置,泣不成聲飛奔過去,埋首抱住臉色凝重的琉璃。


    琉璃拍著聳動雙肩,啜泣不止的範小希,小聲安慰道:“到底怎麽迴事?”


    範小希一臉戚戚然,後怕地手攥胸口,身體還隱隱顫抖,搖頭道:“沒……沒什麽,是小希不小心,惹風哥哥生氣了。”


    陳風一句臥槽差點脫口而出。


    範小希這一手茶藝表演真叫一個地道,婊裏婊氣的精髓被她拿捏得真叫一個精準。


    漂亮……小桑暗暗豎起拇指,摘了一片棗樹葉含嘴裏咀嚼,覺得今天這樹葉的味道,比平時有味多了。


    嘴裏拖著一塊骨頭的小叁,剛兩條腿從廚房邁了出來,又悄咪咪地退了迴去。


    它聞到了異樣的味道。


    它的直覺告訴它,女主人的氣息不對勁。


    “陳~風!”琉璃臉上浮起慍氣,聲音陡然拔高。


    “不是,你聽我解釋。”陳風舉著雙手,滿臉無辜,示意自己什麽也沒幹。


    範小希臉上掛著淚花,低著腦袋,迴頭給了陳風一臉得逞的笑意。


    隻是一瞬,她的表情又無縫切換成淒迷的柔弱樣,低聲啜泣道:“姐姐,小希沒事的,小希命苦,怨不得別人。”


    不得不說,範小希的婊氣爆表了。


    “放心,小希妹妹,姐姐給你做主。”琉璃拍了拍範小希的背,將她輕輕摟在懷中,轉眼對陳風說道:“你怎麽可以這樣!”


    看著琉璃認真的表情,陳風知道,這事善了不了。


    “你怎麽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躺椅上就這樣,啊。”


    琉璃的語氣很生氣,表情很嚴肅。


    “不知道進屋嗎,啊,小院裏還有孩子,要是讓燕慕白和燕文姬撞見多不好。”


    “啊?”


    兩聲聲調不一的腔調。


    陳風張大嘴,滿臉疑惑——感情你是因為這個生氣?


    範小希直接傻眼,婊氣值一瀉千裏。


    吧嗒一聲。


    小桑的身影從棗樹上實實在在摔了下來。


    “啊,那個……”小桑裝模作樣地抬頭望天,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太陽真刺眼啊,晃得打盹的我摔了下來。”


    小桑一番拙劣的表演,比起範小希全無表演痕跡的表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沒事的,我家豬喜歡你是你的榮幸,你們兩的事,進屋繼續。”琉璃的語氣神情一點都不似作假,她拍著愣在原地,心裏被雷得外焦裏嫩的範小希的後背,細聲道:“放心放心,我家豬很溫柔的。”


    我家的億點點真是會疼人……陳風差點感動哭了。


    “啊,姐姐,不急不急,來日方長。”範小希連連擺手,一路小跑進了內屋,哐一聲把房門鎖得死死的。


    範小希打死也想不到是這樣的結局,差點把自己埋裏麵了。


    不行,這個小院的人克我,兩次施計,都被反殺……範小希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又在鎖死的房門後搬來桌椅板凳抵住——琉璃想要陳風和她進房的話,看她表情,絕對是認真的,範小希吃不準,萬一這個腦迴路清奇的姐姐,真的把陳風推進來怎麽辦?


    範小希偷偷從門縫往外瞅,看到陳風規規矩矩地蹲在躺椅旁,給躺在上麵的琉璃捶腿,心下稍安。


    “哼,耙耳朵。”範小希嘀咕一句,摸著自己發燙的耳朵,卻是下意識抿出了笑容。


    “家裏有沒有?”琉璃懶散地躺在躺椅上,微眯著眼,享受著陳風捶腿的力度,指了指膝蓋,“這裏,重一點。”


    “哦哦哦。”陳風點頭如搗蒜,應答道:“有。”


    “給不給睡?”


    “給,給……嗎?”陳風疑惑的語氣,順著琉璃的小腿往上瞄,對上她淡淡的眼神,趕緊低下頭,肯定道:“給。”


    他心裏卻是嘀咕道:鐵線人,叫我怎麽睡嘛。


    琉璃的眼神好嚇人啊,跟冷傲琉璃的眼神差不多,要不是確定沒見琉璃掏逆命尺,陳風都差點誤以為琉璃的冷傲主意識迴歸了。


    “這個小希不錯,想睡的話,我同意了。”


    “啊?”陳風又被雷到了,還以為琉璃說的睡是睡你,沒想到這睡還是說的範小希。


    躲在內屋,豎著耳朵偷聽的範小希,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再次堅定這個小院是危險的想法,早早離開迴到十八獄才是正途——陽間太危險,我要迴陰間。


    “啊什麽啊,做飯去。”琉璃美滋滋地含著笑,拍手道:“我要吃糖醋排骨。”


    這前後轉變得有點快啊,我有點不太適應……陳風擠出笑臉,巴不得離開這備受煎熬的地方。


    他趕緊起身,兩步竄進廚房。


    廚房內,小叁正兩條前腿吊在櫥櫃上,後腿一收一放地做著短彈動作。


    聽到門口的動靜,它含在嘴裏的熏肉吧嗒一聲落了下來,小叁整個都呆呆定住了。


    它慢吞吞地扭過頭來,雪白的耳包抖出了波浪形的弧度,貼唇的小虎牙又露了出來。


    看著小叁討好的神情模樣,陳風氣道:“吃就吃,偷偷摸摸做什麽,你這種逼格的家夥,嗖一下不就拿到了,為什麽學普通寵物一樣。”


    小叁前爪鬆開,穩當當地落在地上,吼嗚吼嗚咿咿呀呀。


    明白了,與陳風意識想通的小叁,給陳風表達了非常合時宜的意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吃肉……也是一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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