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處於暴走的邊緣。


    咆哮著,怒吼著,發出獸類的嘶吼。


    他的身體開始出現膨脹的跡象。


    衣裳寸寸爆裂。


    枯瘦幹癟的身體,隆起筋紋粗壯的脈絡。


    那些脈絡,不僅顏色變成墨綠,就連脈絡的走向也越來越像桑葉。


    他的身體也在不斷拔高。


    隨著桑樹村地底無窮無盡的清光綠點不斷匯集進他的身體。


    常春暴漲十倍有餘。


    陳風有感於“綠巨人”即將暴走,第一時間不是想著自己逃離,而是火速護住受了重傷的琉璃。


    “進虛空梭。”


    “我不。”


    琉璃很固執,倔強地甩了甩頭,滿頭的銀絲散落成星河。


    她的眼眸清澈,目光凝重中帶著決然,“你一個人對付不來的,我還能再戰。”


    真是個“要死死一塊”的傻丫頭……陳風握起琉璃的手,躁動的心,隨之變得平靜……去踏馬的,愛咋咋地。


    陳風虛空梭裏,下起劍雨,試圖阻止常春的“進化”。


    遮天蔽日的青鋒劍,甚至還有被陳風丟虛空梭裏吃灰的古怪玩意,統統被他從虛空梭裏調了出來,宛如飛蟻一般朝越來越高大的常春激射。


    常春已經變得不成人樣。


    隨著他的變化,桑樹村的一切,也開始朝他匯聚。


    他就像一個磁鐵一般,在融合整座桑樹村。


    桑樹村抖動爆裂,到處都是深坑、地陷、裂穀……


    陳風、琉璃有如身處末日大災變前夕,奔走躲避著災害突變。


    不消片刻。


    常春已看不出本來麵目。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參天的樹人。


    一個跟扶桑神木有三分像的縮小版樹人。


    就算這是縮小版,其高大程度,對於陳風來說,也是仰望不可及。


    樹人抬起腳,宛如山川拔地而起。


    一腳踏下,猶如隕星落地。


    地動山搖,裂穀破碎。


    單單是激蕩的餘震波動,就如颶風狂奔。


    大大加強版樹人,調動吸收了越來越多的扶桑靈韻。


    也擁有了扶桑神木當年某些手段。


    比如它發揮出了龍牙咬十分之一的威力。


    一剪似乎剪破了空間,剪斷了曆史長河,剪碎了時間碎片。


    桑樹村。


    給人一種錯覺。


    似乎已經在大順朝的地方消失了。


    一剪之威,開辟出了一個全新的時空空間。


    桑樹村還是桑樹村,桑樹村以外,是無盡的虛空黑暗。


    陳風衣裳盡碎,滿身都是被“颶風”卷起的碎石激射出來的小口子。


    他雙腳狠狠一跺,半個膝蓋都埋進了硬石裏。


    他抱住淩空蕩起的琉璃,眯著眼去查看琉璃的情況。


    好在琉璃是鐵線人,情況比陳風稍好,卻也好不到哪裏去。


    叮叮當當,咚咚鏘鏘的聲音在琉璃身上不斷傳出,碎石擊打在她的身上,竟爆射激蕩出光暈破碎。


    “再撐一會,馬上就……噗……呸。”陳風張嘴喝風,滿口的灰碎。


    他算算時間,進村之前,埋下的後手,這個時候應該要發揮作用了。


    ……


    桑樹村的地底。


    有一截缺了三分之一的黢黑圓木。


    這截圓木看上去其貌不揚,既不閃光,也不流光溢彩。


    就像一截被雷劈成死物的圓木。


    隻不過,圓木之上有無窮無盡的綠點溢出,往上方的方向飄去。


    這是扶桑殘木的殘存靈韻。


    在隨著常春的暴走,不斷給他提供養分。


    桑樹村的“末日災難”也波及到了此處,裂岩、落石、抖動的碎石,昭示著這裏也即將塌陷。


    在坍陷成廢墟的通道中,有一隊特別的存在。


    這是一群鐵線螞蟻,足足上千隻。


    它們抬著一個白羽裹成的圓球,在艱難前行。


    這是陳風在洪府那個用鎖魂鏈禁錮的房間,擊碎金剛罩魂鍾,用輕若鴻毛的白羽鎖住爆炸能量的“雷”。


    當時,陳風的本意,是想將它放在洪府引爆,平了那個二十年如一日,吸收童男童女血魄精華的肮髒地方。


    不過,轉念一想,這顆雷的威力恐怕驚天,如果在洪府引爆,京都估計都得毀去不少地方,洪府上下死不死的無所謂,周遭的普通百姓,那可就遭了秧。


    陳風做不出那等事。


    於是,在剛到桑樹村村口的時候,鐵線小獸四方出動,就是為了將這顆雷,帶到所謂的扶桑殘木旁,給它聽個響。


    雷到了。


    雷爆了。


    數千鐵線蟻,在光爆中,飛灰湮滅。


    巨大的震蕩,猶如地心傳來的核爆。


    整個桑樹村縱深數百米,從下到上,從上到下,遭受了恐怖的重創。


    地陷了,地裂了,桑樹村分離成數不清的浮空島嶼,開始劈裏啪啦往下落。


    常春暴走變形尚未完全體的高大樹人,這一刻猛然一窒,就像高速運轉的機輪,被插入了一根鐵棍,卡了殼。


    它的身體出現裂痕,但並不足以形成毀滅性的打擊。


    扶桑殘木如果僅是這一爆就碎成稀爛,那也太配不上祂神木的位格。


    不過,這一爆,震蕩了核心,給樹人源源不斷提供靈韻的本源體,裂了。


    趁他病要他命……陳風不會傻兮兮等著樹人出手,再跟他來個你來我往的較量。


    一道閃爍紫色奔雷的劍氣,從虛空梭裏橫空而去。


    這是稱魂劍爐爐主段其安,獲得的一星品質獎勵,一次性消耗品紫雷劍氣。


    一星獎勵的逼格,譬如虛空梭、玲瓏秤、夢入神機……就連先天道丸都隻能算二星評定。


    而且,這道紫雷劍氣,是當初兩界陰陽煞出爐時,晴空夜晚九道天雷後隱藏的那道紫雷。


    別的一星獎勵,都可以重複使用。


    唯獨這一道劍氣,卻是消耗品。


    冥冥之中的天道,似乎也給它加了一層使用禁製。


    其威之盛,可想而知。


    這一劍,蕩空一切,劈出了一劍破萬古的無敵氣勢。


    像是將整個虛空都橫切成了兩半。


    就連琉璃的眼中,也充滿了驚訝,似乎這一劍,勾起了她無限的迴憶。


    仰望不可及的高大樹人,隨之一分為二,斜斜的切口慢慢滑落,有無窮伴隨紫色閃耀的無上劍意在它身體裏肆虐。


    切上去的一劍,看似毫無煙火氣。


    卻是恐怖至極。


    平滑整齊的斜切麵,隨著無上劍意的肆虐,轟然爆裂。


    一分為二的樹人,這時候才猶如身體裏被引爆了數千上萬顆雷,在發生持續性的爆炸。


    看似躍出大順曆史長河的片段,又重新融迴了原本的時空。


    桑樹村稀碎。


    樹人稀碎。


    這是一個遭受核彈衝擊又衝擊的末日廢墟。


    “結束了?”


    陳風慶幸中帶著後怕。


    也被紫雷劍氣的恐怖絕倫,驚住了。


    “還……還……還沒有。”琉璃眼露駭然,指著漫天落下的樹人木塊,“這一爆,恐怕,徹底激活了扶桑靈韻,靈韻要真正蘇醒了。”


    琉璃的話,充滿矛盾。


    常春不是扶桑靈韻?


    剛才不是在紫雷劍氣中潰散成塊了嗎?


    她何故要說,靈韻要真正蘇醒?


    琉璃沒有說錯。


    如果桑樹村的普通樹人,是扶桑靈韻點滴造就。


    那常春就是靈韻百分比的造就。


    如果將他比作是靈韻的分身,恰如其分。


    扶桑神木早已死去,隻剩殘木等待枯木逢春的契機。


    而靈韻,屬於神木的本命精華,是一種能量體。


    平日隨著殘木的沉睡,自然是陷入混沌的狀態。


    此時此刻。


    鐵線蟻運的“雷”,直衝核心。


    紫雷劍氣又將常春這個分身擊殺。


    扶桑殘木的靈韻……“活了”。


    活過來的靈韻,隨著琉璃指向的方向,漸漸凝出實體。


    那是一個長相精致,眉清目秀,精雕細琢的長發男童。


    他高不過一米三,看樣子約莫十歲,安安靜靜的樣子,眼眸中帶著一股天然的憂鬱。


    看上去人畜無害,平靜得跟這個殘破的世界格格不入。


    沒有任何威脅性。


    沒有任何殺氣流溢。


    陳風甚至從他恬淡的小臉上,看不到哪怕一絲的表情波瀾。


    “這……”陳風望向琉璃,本想問,真正的扶桑靈韻,就這?


    卻從她臉上看到驚訝。


    琉璃的瞳孔猛然放大。


    陳風從她瞳孔的倒影中前一刻還能看到男童的存在。


    下一刻,就憑空消失。


    不是消失。


    是太快。


    快到無與倫比。


    快到陳風都沒有感知到任何存在,就聽到琉璃怒不可遏的嘶吼。


    陳風很奇怪,自己怎麽好像似乎,在離琉璃越來越遠。


    這種感覺奇妙到爆。


    明明身體離開了原地,陳風的意識似乎還殘留在原地。


    這是一種身體在前麵飛,魂兒在後麵追的奇妙感覺。


    同時飛離的還有琉璃。


    陳風這迴看清了。


    男童掌心如奔雷,左手幽藍火,右手赤紅焰,雙掌一合,竟生出混沌子氣的光暈。


    他似乎不想這裏發生的一切被世人知曉。


    掌心一拍,光暈籠罩了桑樹村的位置,將這裏隔絕成了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直白來說,就是這裏被屏蔽了。


    男童完成這些布置,連一息都沒有,還連番出手,將陳風和琉璃震飛。


    兩人身在半空,身體同時起火,如兩團火球激射而去,又撞擊在光暈上,差點將五髒六腑都撞得稀碎。


    純粹的陰陽雙火,誕生過火靈,棲息過金烏的世間火之極致般的存在。


    如果。


    不是因為這是殘存靈韻使出,而是扶桑神木本尊使出。


    哪裏還輪得到陳風從虛空梭裏調出黃泉水滅火。


    就算這樣,陳風也是形同枯槁,渾身焦黑,差點碳化。


    琉璃的情況,更加淒慘。


    她全身泛紅,鐵線發燙,有融化的鐵汁從她身上流出。


    琉璃……毀容了。


    男童再次襲來,目標,陳風。


    還是快。


    快到思維都跟不上趟。


    這一次。


    卻是琉璃先一步擋在了陳風身前。


    不是她比男童快。


    是她洞察了男童的意圖,比他快數息先一步移動。


    琉璃擋住了男童襲向陳風的必殺技。


    陳風心肝劇裂。


    一個小小的拳頭洞穿了琉璃的身體,停留在自己鼻尖幾毫米的位置。


    如果不是琉璃以身擋拳。


    這一擊,是奔著擊碎陳風腦袋來的。


    琉璃死死抱住男童的手臂,迴頭淒厲一笑,漸漸融化的嘴唇蠕了蠕,聽不清在說什麽。


    看著琉璃變了形的嘴角,還在艱難扯出微笑的弧度。


    陳風心髒的跳躍,漏了好幾拍。


    陳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這一刻,他好像癡呆了。


    “草泥馬,不過了。”


    陳風眼眶皸裂,勃然大怒的眼球充滿戾氣十足的血紋。


    管你吸不**魄血氣壽元,這一刻的陳風,從虛空梭裏掏出雕刀瘋狂運轉刻雕造化。


    他在虛空刻雕,放開了心神,任由雕刀肆無忌憚地吸收他身體裏的一切。


    陳風枯槁的身體,更加消瘦。


    他周身汪洋如海的血氣,以恐怖的速度在向雕刀流入。


    沒有玲瓏秤,用普通稱具,在鎮魂司稱魂時,那種靈魂刺痛的感覺,再度強烈起來。


    陳風在完全“燃燒”自己,成全雕刀。


    看著琉璃這傻丫頭的淒慘樣。


    他隻想報仇,別無雜念。


    陳風的身體,還在快速消瘦中。


    本就快被燒成焦炭的身體機能,再次被雕刀猛抽。


    陳風差點暈厥。


    他提著一口怒氣不泄,將所有的精力都調動在刻雕造化之上。


    陳風幾乎隻剩一層皮囊的時候。


    他的虛空雕刻。


    終於完成。


    陳風再也無以為繼,瘦成一具皮包骨的黑焦,吧嗒一聲落在地上。


    男童終於抽出手來,推開身體不斷流淌鐵汁的琉璃,眼神望著陳風的作品,眼中終於起了波瀾。


    這是一個很怪異的東西。


    沒頭沒尾。


    隻有六條根基連在一起,苔色是黑的、白的、黃的、紅的、綠的、紫的不同顏色的大舌頭。


    根基的基座,是一方白色的幽深空洞,那是鎮魂司魂井的樣式。


    六條大舌頭,閃爍著不同的顏色。


    實在的顏色,出現了幻彩。


    猶如六個大千世界在不斷演變。


    “六道……輪迴?”


    男童喃喃低語,臉色終於掛起了謹慎。


    他蹭蹭蹭,虛空閃耀,以快到似乎穿透了虛空的速度,瞬移出了六條大舌頭的攻擊範圍。


    六舌絞合,絞成麻花狀。


    幻彩的顏色,混沌成一種乳白。


    似有大道之音響起。


    男童尚未躍遷。


    就目露訝然,低頭看上自己的右手。


    那裏。


    出現了破碎的裂紋,突如其來的侵蝕偉力,如蟻跗骨。


    說不清,這偉力是什麽。


    似乎是一種道蘊。


    又似乎是一種規則。


    或者說。


    是一種域?


    可惜啊。


    陳風不知道,他雕的玩意,位格有多高。


    差點將他吸成人幹的雕刀,窮其必功之力,雕刻出來的大舌頭,其威百不存一。


    不是大舌頭不行。


    是陳風“德不配位”。


    發揮不了大舌頭的真實實力。


    但凡他雕刀造化別的東西,都能發揮出百分百的完美實力。


    而這。


    不好意思,陳風的逼格不夠。


    與此同時。


    鎮魂司魂井旁,一條苔白的大舌頭,正無精打采軟趴趴耷拉著舌頭。


    猛然。


    它唰地一聲。


    愣直了舌頭。


    它。


    毫無征兆地。


    硬了。


    整個鎮魂司。


    再一次震動。


    大門上。


    那一對說相聲的童稚臉和樹皮臉,同時驚醒。


    這一次。


    他們沉默不語,臉上浮出凝重。


    不消片刻。


    那張樹木脫落下地,融入鎮魂碑。


    漆黑如墨高大的鎮魂碑,再出現時。


    已在桑樹村廢墟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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