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耳靜靜地站在那裏,雙手自然下垂,肩部也隨之下沉,黎姿知道這是自然放鬆的狀態,也是在這樣的狀態下,周身的肌肉群才不會阻礙聲帶的發聲。


    他的眼神也在一瞬間變得黯淡無光,好像從他的脊髓抽掉了所有的精力似的。


    他不僅準備用聲音表演,他是真的打算演繹“宮介”這個角色。


    黎姿看到李耳的手突然一頓,眼珠也移向了門口,好像看到了什麽人進來。他下意識地往身後看去,什麽都沒看到,再迴頭看李耳,卻發現他又將眼睛移了迴去,側過頭,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


    但從李耳的動作,他似乎看到一個藍頭發的少女走了進來,並問道:“你在聽什麽?”


    “亞麻色頭發的少女。”


    這是怎樣的聲音啊!


    黎姿全身一顫,像是被電流從頭打到腳。


    李耳壓根沒有費什麽力氣,至少黎姿沒聽到這句話中使用太多的技巧。但就是這麽平平常常的一句話,黎姿卻聽到了一個心如死灰的少年,心底裏比大海還要深的絕望。


    那濃厚的絕望,簡直壓抑得窒息。讓黎姿整個人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感覺整個空氣中的氣氛也隨之凝重。


    在這句話裏,李耳違背了配音的規律,他沒有用腹式唿吸法,甚至咬字也不是很清晰。但就這麽一句沒有用多大力氣,甚至像是平常人說話一樣普通而尋常的一句話,放在這裏卻是無比的恰當。


    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大象無形吧,越是厲害的招數,卻是越發簡單。輕輕鬆鬆,便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效。比起李耳來說,他的配音就顯得斧鑿痕跡太重了。


    然而沙耶香並沒有讀懂宮介的潛台詞,自顧自地在那裏說道:“啊,德彪西?這首歌十分好聽呢。別看我這個樣子,大家都覺得我不是那種會聽古典音樂的類型。當我說出古典音樂的名字的時候,大家都對我很吃驚呢!因為太意外了,都開始尊敬我了……因為都是宮介教我的,不然這些音樂我大概一輩子也沒有好好聽的機會吧。啊,德彪西?這首歌十分好聽呢。別看我這個樣子,大家都覺得我不是那種會聽古典音樂的類型。當我說出古典音樂的名字的時候,大家都對我很吃驚呢!因為太意外了,都開始尊敬我了……因為都是宮介教我的,不然這些音樂我大概一輩子也沒有好好聽的機會吧。”


    “我說……沙耶香。”李耳的聲音略有些沙啞,好像長期沒有喝過水那樣的沙啞。“你是在欺負我嗎?為什麽,事到如今讓我聽什麽音樂。”


    他頓了一下,取下了耳機,聲音十分平靜,但黎姿可以聽出來那壓抑不住的,深不見底的怒火。


    麵對這個不懂看人臉色,還不停地刺痛他最不想被人觸碰的地方的少女,即使家教很好的宮介,也無法再擺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好同學的形象了吧。從醫生那得知,自己的手再也沒有治愈的希望了。宮介的過去,那些無數個練習小提琴的日日夜夜,還有為了拉好小提琴,放棄的娛樂和玩耍的時間,到現在變得沒有了任何的意義。這便等於對他整個人都否定了,一個拉不了小提琴的小提琴天才,活在這個世界上,也隻會得到別人的嘲笑吧……


    哦,對了,還有這種人的同情。


    “因為宮介不是喜歡音樂嗎?”


    像被人觸及逆鱗的龍,宮介咆哮了起來:“我已經不想聽了!!聽了也沒法演奏的音樂……我、我!”


    左手抽搐般地動了一下,他用力舉起手,往下砸了下去,血花和cd碎片四濺。


    “完全動不了了……連一點痛感都沒有。這樣的手……這樣的手……”


    他的右手用力抓著左手,指甲深深摳進了肉裏。他吐出的每一個字仿佛都在憎恨著自己無能的左手,和對現狀深深的絕望。


    沙耶香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防止他繼續傷害自己。同時帶著哭腔安慰道:“沒關係,一定會有辦法的。隻要不放棄的話,一定會有治好的一天的!”


    聽到這話,宮介自嘲般地笑了笑:“讓我放棄了啊……叫我放棄演奏了啊,醫生親口對我說的。憑現在的醫療水平,是無法治好的。我的手已經不會再動了,隻要沒有魔法和奇跡存在的話,是治不好的。”


    宮介的聲音,從頭到尾都帶著一點淡淡的沙啞,所以他說的語氣越是平淡,越是輕描淡寫,越能聽出深深的絕望。


    “存在的!”


    “誒?”似乎是無意識地輕唿,又像是對麵前少女會如此表現的驚訝,宮介輕咦出聲。


    “魔法和奇跡都是存在的!”


    一段完畢,李耳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太棒了!”黎姿比自己配音還要興奮地猛地跑過來握住李耳的手,李耳被嚇了一跳。“我學到了,真是學到了,剛才的配音實在是太棒了啊!!!師傅!!”


    “等等,誰是你師傅。”李耳不客氣地打掉他的手,不是萌妹子誰稀罕你碰。


    “您教了我這麽多,那必須是我師傅啊!”


    “沒興趣。”


    “也不用這麽嫌棄吧……那個,你配得這麽好,怎麽不自己配啊?”


    “你看過哪個老板自己配音的。而且我工作這麽忙,也沒時間跟你們搶活幹。”


    “哦……”黎姿不好意思地騷了騷頭,“對了,您剛才從開始到結束,一直保持著那種沙啞的聲音來配音,這是為什麽啊?”


    “你觀察得很仔細嘛。”李耳放下水杯,沉吟了一下說道:“要說為什麽。我想一個剛從醫生那得知自己的病無法醫治的病人,應該不會想去喝水了吧。如果是我的話,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可能會一直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地反複去思考這件事。聲音便自然地沙啞了。”


    “中氣不足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對。重點在於,不要刻意地去製造感情,而是要找到你和角色共鳴的地方。用你的真情實感,和以前有過的情感,去創造這樣一個情景。這樣你的演出才能真實,才能把觀眾帶到故事裏去。”


    黎姿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李耳希望他真的明白了,畢竟他的聲音,確實很不錯。要是能在他的指導下有所提高,他也很樂意讓他出演這個角色。為他的動畫裏增添一分亮色。


    李耳本來想讓黎姿再表演一次的,但工作人員跑過來讓他去後台了。看來選拔會差不多要正式開始了,作為這部作品的腳本兼投資人,他肯定是要從頭到尾在場的,所以也沒法再給黎姿做任何指導。也就是說之後就完全靠他一個人的表現了。


    “別給我丟臉啊,我可是給你開了不少小灶,要是這都贏不了刁坤,我看你還是趁早放棄配音這碗飯吧。”


    “你就別用激將法了,你就不怕我真沒錄上啊?”


    李耳微微一笑,不作迴答。“走了,待會我可不會在評分的時候手下留情。”


    “不用,我一定會用自己的實力,拿下這個角色。”


    走出休息室的房門,李耳聽到門後隱約傳來黎姿在練習的聲音。等在門口的工作人員跑了過來,疑惑地問道:“李總,裏麵那人,是您的朋友嗎?”


    “又一個追逐夢想的傻瓜罷了……”


    工作人員一臉莫名其妙地表情,但看到李耳快步向前,連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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