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仇看著眼前的女子有些百感交集,他確實沒想到自己再見到她的時候竟是這般光景。


    麵前的女子青衫及踝,身上披著一件散發著腥臭氣的黑色披風,三千青絲散落,肌膚白皙通透,整個人像個一碰就會碎成飛灰的陶瓷娃娃。


    “九兒。”穆天仇開口喊道。


    這一聲“九兒”,幾分艱澀,幾分心痛,幾分難堪。


    “天仇君,失禮了。”九兒微微一笑,袖中一道黑影竄出,精準打到穆天仇的胸口。


    隨即,穆天仇便感到一陣眩暈,眼前一黑,便昏睡過去。


    他不是躲不過,他是不想躲。


    直覺告訴穆天仇,九兒並不想傷害他,隻是她似乎聽命於誰,需要做點什麽。


    在妖域的時候,他便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後背,陷入昏迷,再醒來之時便已經到了這黑不溜秋的地方。還沒等他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兒,就又被九兒弄暈了。


    而他不躲避九兒的攻擊的原因,是他在昏迷中,迴想起了一段被他摒棄許久的記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遇上九兒的,隻記得他將九兒帶迴塵稷山的時候她還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兒。


    他將她當女兒養了數百年,突然有一天他醒來時就將九兒忘了個一幹二淨,而九兒也從此從他身邊消失了。


    這段記憶太過破碎,沒有前因後果,一切都是在突然之間便發生了。穆天仇知道,是他忘記了太多,想起來的這零星半點,不過是千萬碎片中最微小的一點。他想知道,如果自己再次以同樣的方式昏迷,會想起更多嗎?


    但當他醒來時,看見守在他床邊一臉不解地看著他的柳含清就知道,自己的算盤落空了。


    “天仇君,好久不見。”柳含清道。


    “嗯,小含清,好久不見。”穆天仇淡淡迴應著。


    見穆天仇看上去一臉悵然若失的樣子,柳含清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應該是經曆了什麽。往日的穆天仇如果一睜眼發現柳含清就守在自己身邊定會上躥下跳、大唿小叫,順便再言語調戲一番柳含清。


    穆天仇放空了一會兒,迴過神時看見柳含清身邊又多了個離情,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一股怒氣。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一隻腳踹向離情,手中運氣準備喚出炎宓。這一動,他突然意識到,炎宓沒有在他的靈域中。


    離情看穆天仇打算攻擊他,立馬伸手抓住穆天仇踹向他的那隻腳的腳踝,手上一使勁直接將他從床上拖了下來。


    “噗通”一聲,穆天仇實打實地摔在了地麵,他突然覺得有些委屈,他一個老神仙,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摔過屁股墩兒了。要不是突然察覺到炎宓不在了,他也不至於摔得這麽狠。


    眼前的場景著實有幾分滑稽,但一旁看戲的柳含清卻笑不出來。她本就覺得穆天仇有些不對勁,適才她分明看到了穆天仇召喚炎宓的動作,可現在炎宓卻並未如期出現。


    離情甩手放開了穆天仇的腳踝,穆天仇登時便從地上跳了起來氣勢洶洶地朝離情撲過去:“離情你個臭小子!老前輩你也這麽摔?!”


    離情閃身躲過穆天仇,讓他撲了個空,又往後退了一步退到了柳含清身後。


    “天仇君!”柳含清高聲喝道:“你的炎宓不見了,你難道一點不著急?”


    本來轉頭繼續往離情那兒撲的穆天仇的腳步突然像凍住了一般,他頓了一瞬,看著柳含清:“看出來了?”


    “如果我沒看出來你還打算不告訴我們?”柳含清有些生氣,說話的語氣也有些像質問。


    穆天仇歎了一口氣,往床上卸力般一坐,道:“也沒打算瞞你們,畢竟這事兒不好瞞。不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兒,我確實不知道怎麽告訴你們。”


    離情見穆天仇冷靜了幾分,便坐到他身邊,為他搭脈。


    穆天仇一挑眉道:“我身體沒問題!就算有問題小含清會查不到?”


    離情冷眼看了穆天仇一眼:“身體確實沒問題,但是腦子就不一定了。”


    聞言,穆天仇腦子裏又是“蹭蹭蹭”三丈火冒了出來:“死孩子你不會看情況嗎?!現在是我!穆天仇!比你師父年紀還大的仙界長輩的契約靈器丟了!你現在要做的事想辦法,不是嘲諷我,跟我吵架!”


    離情“嗯”了一聲道:“沒跟你吵。隻有你在吵而已。”


    柳含清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跟小孩子似的,不禁有些頭疼。


    “好了好了。離情你到我身邊來。天仇君你同我們講講,你到底是怎麽迴事?”


    離情應聲乖乖到了柳含清身邊,再在穆天仇的注視下握住了柳含清的手,放在了自己大腿上。


    柳含清知道,她與離情的關係不止於師徒這件事穆天仇應該早就有所察覺,索性也就沒有掙紮。穆天仇看兩人緊緊相握的手,隻覺得刺眼極了。


    他深吸了兩口氣,強行壓下了心尖莫名的酸楚和刺痛,開口道:“我在妖域裏被九兒暗算了,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暗器,反正我是暈過去了。我清醒沒多久,還沒搞清楚自己在哪兒她就又給了我一下,我再醒來就是你在我麵前了。”


    穆天仇這番話可謂是言簡意賅,除了沒什麽營養之外,哪哪兒都挺好。


    “就這?”柳含清有些不可思議,堂堂一個塵稷山主,被迷暈兩次,除了綁自己的人叫九兒之外其它一概不知,說出去又是仙界屈辱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就這!不行嗎?還有,我被綁走你二人難道一點都沒想過要找我嗎?”穆天仇有些生氣道。


    雖然他知道自己跟柳含清也談不上有多好的交情,但好歹也勉強稱得上朋友,難道他被人綁了兩人一點搭救他的想法都沒有?


    “當讓不會!天仇君,你知道嗎,你消失的這兩個時辰我和離情可是想方設法地找你的去向啊!”柳含清答道。


    “還算你倆有良心。”


    穆天仇沉默了一會兒,又迴味了一下柳含清的話。


    “等等,兩個時辰?我一共才消失兩個時辰?”


    “可不是嗎。喏,你看你窗外,天才剛剛黑。我們在清平嶺周圍尋了許久,最後實在沒辦法才打算先迴渝州城內再合計合計,可沒想帶你居然還比我倆還要更快一步,就躺在入內城的大路中間。”柳含清道。


    穆天仇心沉了一下,低聲道:“所以九兒在兩個時辰內將我帶到了連你們二人也無法輕易找到的地方,還在我都不曾察覺的情況下取走了我的炎宓再將我送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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