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王淵已把各部騎兵收走,聚成五千輕騎兵隊伍,隻剩邊將和少數親兵能騎馬。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將領素質,見蒙古韃子全軍撤走,又有無數潰兵從山中奔出,大部分邊將都扔下士卒“救駕”而去。一來救駕有功,二來可搶人頭,哪還願意帶著步卒慢慢前進?


    就連一直穩重的老將張輗,此刻都壓不住立功之心,騎著馬兒揮鞭狂奔,花白的胡須在風中搖曳蕩漾。


    大同總兵王勳、宣府總兵朱振,這兩人卻不敢扔下部隊。


    部下殺敵他們有功,此戰勝利他們也有功。可萬一韃子殺迴來,把明軍大部給擊潰,他們就屬於頭號追責對象了。


    在王勳、朱振收束部隊,有條不紊的急行軍時,他們非常驚訝的發現:神槍營和炮兵隊居然始終陣型整齊,沒有一個將官和士兵越陣衝出。


    神槍營,就是王淵親自訓練過的六千士卒,並且其中一千早就換了新鮮血液。


    王勳朝潘貴抱拳道:“潘指揮臨陣不亂、勝而不驕,真有大將之風!”


    潘貴笑道:“都是王相公打屁股、罰跑步、扣夥食給練出來的。”


    “哈哈哈哈!”


    王勳和朱振頓時大笑。


    朱振說:“王總督不但驍勇無雙,看來練兵選將的手段也高明得很。”


    潘貴以前不過是個軍籍混混,剛進軍營就遇到王淵練兵。這貨被打了不少板子,經常全隊不準吃飯,一來二去居然變得沉穩起來。


    又因為對陣反賊齊彥名時,潘貴一個敵人沒殺,隻在關鍵時刻嚴陣防守,就被王淵推薦快速升官。從此,他帶兵就以紀律為先,可以說是嚐到了甜頭,也可以說是被王淵調教成功。


    衝在最前麵的邊將、親兵和少量哨騎,加起來也就不足兩百人。他們迎麵跟蒙古潰兵撞上,這些潰兵陸續從山穀逃出,此刻來到曠野的至少有兩三千。


    兩三千蒙古潰兵,有些騎馬逃命,有些跑步狂奔。


    他們早就成了驚弓之鳥,人數雖然是當麵明軍的十倍,卻根本不敢打仗,立即毫無章法的四散而去。


    而那些大明邊將,也個個化身驍勇之士,直接往十倍於己的敵人殺去。沒馬的蒙古潰兵率先遭殃,被明軍追上來砍死,割下首級又繼續追趕。


    朱厚照卻被堵在穀口,因為已經出了山穀,不再怕被自己人踩死。於是那些大明輕騎兵,一個個犯了老毛病,砍死敵人之後立即割首級,反而把身後的友軍給層層堵住。


    “不許下馬,”朱厚照狂怒大喊,“此戰隻論戰功,不論首功(按人頭記功),都給本將軍上馬殺敵!”


    如果換成別的將領,士卒們根本不會聽。


    但朱厚照畢竟是皇帝,皇帝都說不論首功,那割人頭有個屁用。在朱厚照的連番催促之下,騎兵這才陸續上馬,各自瞅準敵人追殺。


    朱厚照自然也是提刀追擊,身邊簇擁著十多個豹房騎兵。


    皇帝的坐騎不輸給王淵,加速之下越跑越快,身邊隻剩幾個豹房騎兵跟著。他揮刀砍死一個落馬之敵,興奮大喊道:“本將軍已手刃二人矣!”


    又是一陣狂追,身邊隨從僅剩兩人,朱厚照再次發現一個落馬的。


    此人臉嫩,少年模樣,雙腿被倒斃的馬兒壓著。他見朱厚照揮刀奔來,連忙用蒙古語大喊:“不要殺我,我是大汗之孫卜赤!”


    跟在朱厚照身邊的兩個豹房騎兵,其中一個恰好是蒙古人,立即唿喊道:“陛下,此人別殺!”


    朱厚照有些不明白,但見卜赤皮袍裘帽,也知是個蒙古貴族。他當即勒馬,用刀架在卜赤脖子上,豪氣衝天道:“本將軍生俘一個蒙古首領。”


    蒙古侍從笑著解釋道:“陛下,這人是達延汗的孫子。”


    “達延汗的孫子?”朱厚照也不繼續追殺敵人了,對蒙古侍從說,“你且問問他,到底是達延汗哪個孫子。”


    蒙古侍從問:“你是達延汗哪個孫子?”


    卜赤瞬間福至心靈,感覺自己能保住性命,飛快說道:“我是大汗的嫡長孫,我父親已死,今後該當我來繼承汗位。”


    蒙古侍從立即翻譯,把朱厚照樂得仰天大笑,拄刀而立說:“本將軍居然生俘了蒙古大汗的太孫,此真乃不世奇功也!快快將他扶起救治,切莫死在此地,本將軍要帶他迴京獻於太廟!”


    朱厚照騎著禦馬,帶著俘虜慢悠悠迴去,發現邊將們正在到處找皇帝。


    “本將軍在此,爾等不要驚慌。”朱厚照笑著傳令聚兵。


    首先奔來的是參將鄭驃,他下馬單膝跪地:“陛下萬歲,臣鄭驃救駕來遲!”


    朱厚照此刻心情大好,讚許道:“你叫鄭驃?起來吧,我記住你了。”


    “謝陛下!”鄭驃激動得渾身發抖。


    緊接著,延綏副總兵朱鑾、遊擊將軍周政,雙雙來到皇帝麵前拜見,同樣被朱厚照一番誇讚。


    又過了一陣,張永、張忠、魏彬三個太監,被大同副總兵張輗護送過來。


    “皇爺,總算尋著你了,嗚嗚嗚嗚!”


    三個太監哭哭啼啼,跪在皇帝麵前不肯起來,以此來凸顯自己的忠孝之心。


    可惜他們完全表錯了情,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先生,此時此刻滿腔豪邁之情,怎喜歡哭來嚎去的小兒女態?他一腳將張永踹翻,嗬斥道:“都給本將軍站起來,此戰大勝,該當慶賀。你們這是在吊喪呢?”


    三個太監連忙爬起,遂又換上笑臉,再度跪下說:“恭賀威武大將軍大獲全勝,禦駕親征立下不世武功!”


    “哈哈哈哈!”


    朱厚照大笑道:“都平身吧,此戰人人皆有賞賜。”


    江彬、許泰、蕭滓等將也奔來,齊唿救駕來遲,又被朱厚照一番誇獎。


    朱厚照指著卜赤說:“諸位愛卿,你們且來猜猜,本將軍親手俘虜的這人是誰?”


    “威武大將軍英明神武,臣不敢妄加猜測。”眾人連忙迴答。


    朱厚照昂首挺胸,揭開謎底:“此乃韃靼太孫卜赤。”


    眾人驚駭不已,複又狂喜。


    如此大功一件,就算不是他們俘虜的,論功賞賜肯定也更豐厚。更何況,此人乃皇帝親手俘虜,看皇帝那龍顏大悅的樣子,便知道迴去以後肯定大肆封賞。


    朱厚照明明心裏笑開了花,此刻卻露出惋惜之意:“可惜啊,隻俘虜到蒙古小王子(達延汗)的嫡長孫,卻讓那可惡的蒙古小王子給跑了!”


    江彬連忙說:“威武大將軍不必介懷,能生俘韃靼太孫已是不易。那蒙古小王子雖為蠻夷,卻也是草原一代英主,蒙古人皆稱其‘成吉思汗第二’,哪是那麽好抓住的?陛下禦駕親征,能當麵擊潰蒙古小王子,武功已直追太祖、太宗和宣宗皇帝!”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張永突然跪地大唿。


    其他太監和邊將,也跟著山唿萬歲,反正不能錯過拍馬屁的機會。


    聽著聲震四野的萬歲聲,朱厚照頓時誌得意滿,恨不得縱馬仰天長嘯。


    “噠噠噠噠!”


    王淵突然騎馬奔來,還沒等他單膝跪拜,朱厚照就抓住他的手,高興問道:“二郎,你總算來了,猜猜本將軍親手俘虜的是誰?”


    王淵一眼瞟去,發現皇帝坐騎之上,掛著兩顆腦袋——其中一顆,還是昨天砍的,朱厚照在山中也舍不得扔掉。


    而在坐騎旁邊,正押著一個蒙古貴族。


    不等王淵出聲迴答,卜赤已經看到達延汗的腦袋,頓時嘶嚎道:“額伯各!”


    朱厚照問身邊的蒙古侍從:“他在喊什麽?”


    蒙古侍從迴答:“他在喊爺爺。”


    朱厚照大笑:“別說喊爺爺,他便是認本將軍當祖宗,也得抓迴京城獻於太廟。”


    王淵默默迴身,將達延汗腦袋取下,單膝跪地說:“陛下英明神武,臨陣指揮得當,破韃靼大軍於深穀,擊殺蒙古小王子於亂軍。臣特尋來蒙古小王子首級,請陛下過目驗證!”


    “什麽?”


    “這是蒙古小王子的首級?”


    “我可曾聽錯了?”


    “……”


    無論太監還是邊將,此刻都震驚得無以複加,紛紛湊過腦袋圍觀達延汗首級。


    這可是年紀輕輕就統一蒙古,襲擾大明邊境數十年的達延汗!居然就這麽死了?怎麽可能就這樣死了!


    朱厚照也愣得呆立當場,好半天迴過神來,笑得前傾後仰:“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肚子都疼了,接過首級說,“此人是二郎殺的,朕不跟你搶功。你我君臣,一人陣斬蒙古小王子,一人生俘韃靼太孫,此戰便是大圓滿了。”


    王淵也驚了,問道:“這人是達延汗的長孫?”


    朱厚照昂首挺胸,笑道:“正是,而且是朕親手俘獲的。”


    王淵說:“且問問韃靼局勢。”


    朱厚照立即讓蒙古侍從詢問,卜赤不敢隱瞞,稀裏嘩啦說得一幹二淨。


    達延汗共有十一個兒子,但嫡子隻有七個,都被分封為蒙古萬戶。


    長子和次子是雙胞胎,長子已經病死,次子死於暗殺。三子擔任副汗,擁有蒙古一半兵力,其餘諸子皆不能敵。


    王淵聽完,對朱厚照說:“陛下,應該派人護送韃靼太孫迴草原。”


    朱厚照有些不高興:“本將軍好不容易抓來的,怎能說放就放?”


    王淵提醒道:“隻要把此人放迴去,蒙古必定大亂,大明邊境從此無憂矣。”


    朱厚照瞬間會意,卜赤若是順利迴到草原,蒙古局勢就跟朱棣和朱允炆那會兒類似。


    三子巴爾斯博羅特,雖然擁有蒙古一半兵力,但卜赤才是最正統的大汗繼承人。達延汗的其餘諸子,為了防止被三哥吃掉,也肯定擁立侄兒卜赤當大汗。


    曆史上,韃靼從此一分為二。


    巴爾斯博羅特自立為汗,正是俺答汗他爹!


    卜赤則繼位稱博迪汗,乃林丹汗的老祖宗!


    朱厚照雖然有些舍不得,但此等大事還拎得清,立即下令道:“迴師大同府後,立即護送此人迴草原繼承汗位!”


    “陛下英明!”


    眾人大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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