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元宵燈市,要足足持續十天,這是朱元璋和朱棣定下的祖製。


    其中,從永樂朝到宣德朝,由於社會富足,百姓安樂,往往“放燈二十日”,從正月十五一直持續到二月五日。


    而且自始至終,不但開放宵禁,百姓還可進皇城觀燈三日。除了不能闖進紫禁城,老百姓可以隨便亂逛,若有實力躲開皇城侍衛,悄悄溜到朱厚照的豹房都有可能。


    出門時,王淵主動牽著宋靈兒的手。


    宋靈兒隻掙紮一下,便任他牽引,心頭跟吃蜜般受用,臉上的微笑就沒有散開過。


    同住四合院的餘本、許成名、張璧和張潮,四個大男人隻能結伴出行,被王淵這波狗糧撒得猝不及防。


    他們有些已經結婚,有的還未娶親,但剛剛進入翰林院,而且還住集體宿舍,三年內都隻能過單身狗的日子。如此想想,年輕士子逛青樓就好理解了,三年時間很難憋得住啊。


    出門便是東長安大街,到處燈火輝煌,仿佛白晝一般。


    許成名說:“早就聽聞,南北二京燈市,望之如天宮星衢,今日總算親眼目睹其盛況。”


    “如此盛世,我輩之幸。”餘本笑道。


    張潮說:“若能四海承平,那就更好了。”


    眾人不語。


    宋靈兒也是看什麽都稀罕,拉著王淵四處亂逛。其實正月十四就有試燈,她昨晚已經看了一迴,隻不過沒有今夜這般規模而已。


    大夥兒一路北行,很快來到東安門大街。


    明代北京元宵燈市,最繁華的當屬東華門到東安門一代,東安門之外還有三條繁華燈市。


    你很難想象,平時戒備森嚴的皇城,居然在元宵節期間,允許商賈跑進來擺攤賣貨。這真的是天子與民同樂,對老百姓沒有嚴重防備心。如果換成清朝,嗬嗬,別說進皇城,漢人連內城都不能進。


    “哇,王淵你看,那邊花燈好漂亮!”宋靈兒指著前方說。


    這是一個巨大的花燈,通過燃燒產生的熱氣,可以不停的自行轉動。並且,燈內還有小人,燈盞轉動之間,裏麵還上演著三英戰呂布的皮影戲。


    王淵帶著宋靈兒走去,那邊圍滿了觀燈百姓。


    一個穿著絲袍的大款說:“你這是閩燈還是粵燈?”


    老板自豪無比道:“這是蘇州樣式,廣州工匠打造!”


    “果然好燈!”眾人大讚。


    從明代中期開始,就有俗語叫“蘇州樣,廣州匠”。


    即蘇州商品樣式冠絕天下,引領時尚風潮,蘇州為大明的時尚之都。時人謂之“蘇意”,相當於後世的“洋氣”!


    史載,有一官員到杭州赴任,審理了一個穿著窄襪淺鞋的罪犯。這在當時屬於新潮時髦的打扮,官員想不出如何結案封書,最後靈機一動,將罪犯描述為“蘇意犯人”,就是穿得很洋氣的犯人。


    而廣州的貨物則精巧無比,能工巧匠層出不窮。商品一旦標注為“廣州製造”,立即就被客戶信賴,價格能夠大大提升。


    與之相對應的,還有一個叫法是“杭州風”:俗氣、浮誇、賣醜、愛吹牛、愛傳謠、中看不中用。


    時人以諺語諷刺:“杭州風,會撮空。好和歹,立一宗。”又雲:“杭州風,一把蔥。花簇簇,裏頭空。”


    明朝中後期的杭州貨,大概相當於改革開放之初的溫州貨,屬於假冒偽劣的代名詞。


    以上,絕非地域攻擊,純粹敘述史實。


    宋靈兒問道:“你這花燈賣多少錢?”


    老板伸出三根指頭:“三百兩!”


    王淵頓時無語:“你怎麽不去劫道?”


    老板鄙視道:“買不起就別亂說。我要先去請蘇州師傅定下樣式,再把廣州巧匠請來京城製造,這盞燈至少得耗費半年功夫。不賣三百兩,我還不虧本啊?”


    王淵笑道:“你把廣州巧匠請來京城,總不可能隻做一盞燈吧?其實本錢也沒那麽貴。”


    老板被當場戳穿,立即嫌棄道:“不買就別擋我做生意。”


    旁邊有人認出王淵,提醒老板說:“這可是翰林院的王二郎,你說話注意點,不然把你的攤子掀了!”


    老板愣了愣,隨即擺出笑臉,取出兩盞小燈遞過來:“原來是王二郎,這兩盞燈,免費送給二位。”


    “多少錢?”王淵道,“我向來不收人財貨。”


    老板也不方便說出成本價,隻笑道:“您看著給就成。”


    王淵順手扔出一塊碎銀子,大概能值百來錢吧。


    老板笑著把兩盞小燈遞過去,王淵拿了燈卻不走,而是湊近了看那盞價值三百兩的大燈。


    “這是什麽?”王淵盯著一顆珠子問。


    老板解釋道:“這叫燒珠,也叫琉璃珠。要不說這盞燈值三百兩呢,用料考究得很,除了燒珠,還有絲、紗、明角,都是值錢的好料!”


    明代的燒珠,其實就是低溫玻璃珠,在宋代被稱為“五色燒珠”或“硝子珠”。


    王淵若有所思。


    燒玻璃好像用的是石英礦吧,可惜不知道燒製流程,隻能詢問明代的燒珠工匠,自己再慢慢摸索加以改進。


    如果整出玻璃,那就先製作眼鏡、玻璃杯之類的賣錢,順便做望遠鏡讓皇帝看看月亮,絕對把朱厚照這逗比搞得睡不著覺。


    突然,觀燈百姓們紛紛閃避,卻是有人乘轎駕車過來,而且直奔王淵麵前的那盞大燈。


    “多少錢?”一個穿著絲綢的奴仆問。


    老板坐地起價:“五百兩。”


    “把燈抬走!”那奴仆直接朝後麵招手,又有兩個奴仆抬來箱子,箱中放著的全是銀子。


    王淵眯眼冷笑。


    京郊的賊寇被清繳沒幾日,京城之內就在買燈鬥富了。


    這屬於觀燈傳統,大概從弘治年間開始,由於商品經濟不斷發展,社會風氣日漸奢靡,鬥富現象開始重新出現在神州大地。


    每年南北二京燈市,必然有官員或商人鬥富。他們會買很多價格不同的花燈,十兩的跟十兩比較,百兩的跟百兩比較,看誰買得更多,看誰買得更精巧。


    隨便一盞燈,就夠升鬥小民吃幾年。


    文官鬥富的很少,畢竟要注意風評。真正喜歡鬥富的,是那些勳貴和外戚,整天吃飽了沒事兒幹,就靠這打發枯燥且無聊的生活。


    宋靈兒提著剛買來的花燈,拉著王淵的手說:“走,我們去看禦燈。”


    禦燈在皇城之內,不需要買門票,甚至不檢查身份,可以直接從東安門進去。


    王淵沿途看到不少熟人,比如楊廷和一家老小,舉家跑來遊覽燈市。相錯而過時,楊廷和還朝王淵點頭微笑,楊慎則抱拳行禮,身邊提花燈的是楊慎的妻子。


    “若虛!”金罍突然在前方朝王淵招手。


    王淵牽著宋靈兒走過去,跟金罍點頭打招唿之後,抱拳對靳貴說:“靳學士,晚輩有禮了!”


    靳貴抱拳迴禮,笑道:“難得相遇,何不一起同遊?”


    靳貴因為科舉舞弊案,雖然不再掌管翰林院,但依舊負責製敕,王淵的封賞聖旨便是靳貴寫的。


    看這樣子,靳嵐和金罍的婚事應該成了,居然元宵節一起賞燈。


    這得多虧了王淵,否則靳貴看不起沒有背景的三榜進士金罍。隻因金罍是王淵的好友,不但獲得皇帝召見,居然還入了靳貴的法眼。


    金罍指著前方說:“明卿(常倫)兄他們也在前麵,約好了一起賞禦燈,觀花炮!看這時間,應該就快放花炮了。”


    花炮即煙花,隻有皇帝出來觀燈,才會開始燃放花炮。


    眾人繼續往前麵走,宋靈兒突然揮手大喊:“黃妹妹,你們也來觀燈啊!”


    (總算把那章給補了,來得有些晚,不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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