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了家,我沉重地推開那扇厚重的木門, 屋子是黑暗且空洞的,從朦朧的玻璃裏向外看去一切仿佛沉浸在迷霧之中。淚悄然無聲的滑落了,鼓起的勇氣像泄氣的皮球耗盡身體內最後一股蠻勁再也彈不起來了。

    三天,我隻有三天的時間,卻要籌足2000元錢的現金。幼小的我茫然不知所措。腦海中浮現了養父那瘦弱的身影在高空支架的工地上,堅辛地背負身上沉重的水泥。而我那體弱多病的養母為了給我打造一個溫暖的學習環境。不辭辛苦地耕耘在希望的田地裏,吃過多少的苦,流過多少的淚。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啊!養父母對我的這般恩重如山,我怎可以味著良心地再三索取。我們…僅僅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啊!我在黑暗中痛苦地掙紮著,強咬著牙齒倔強地忍住眼淚。當唇間的痛楚感隱隱地傳來,我混亂的神經開始理智清晰了。我的母親還有我那兇惡的父親。腦海中浮現一絲小小的希望。像漆黑的夜空裏嘩出一根火柴的光芒。

    我來不及多想,匆匆地抹幹眼淚像外麵跑去。此時天已大黑。就著左鄰右舍星光點點的燈光。我一路小跑向父母家去,越跑越近近得幾乎聽得見裏麵的爭吵著,東東的哭泣聲。

    這個家一直如此,並沒有因為我的離去而稍稍地平和,我近乎倔強的以為,父親是討厭甚至憎恨我的。恨我對學業的追求。恨我的自負清高。恨我的倔強執著。這一切的一切,將我印象中的父愛慢慢地抹滅了。曾天真地以為當我決意要踏出這個家門的時候,我體內對父親所有的愛與恨都應該煙消雲散了。事實也的確如此,這些年來兩家相隔如此之近,近得雞犬之聲相聞,而我跟父親卻老死也不相往來。

    我略微地收拾起自己匆忙的步子,我在猶豫的掙紮中遲疑著。我來這裏幹什麽?我不免自問。我該來這裏的嗎?還是上一刻瘋狂的情感麻蹩了理智。我在虛掩的木門外苦苦掙紮。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時間仿佛流逝了一個世紀。

    門終是開了,父親搭聳著肩出來了,嘴邊依舊如故地叨著那個傳家寶的煙鬥。當四眼相對的時候,我的心在忍不住顫抖。時光又向迴到六年前。成長在那個風風雨雨,打打罵罵下的我。像一根倔強尖銳隨時隨地可以以死抗橫的雜草。如今的雜草漸漸地長大。可是…終究還不是大樹。終究還是活在養父母的嗬護下。

    麵對眼前雕塑一般的父親,我不知道該進該退,該去該留。我直直地看著父親的眼神,無情的歲月已在他蒼老的臉上留下了不可抹滅的痕跡。不曾改變的是他那雙兇惡無情的眼睛,直直地充滿粉刺地打量著我。將我視為一個敵人。一個不服從自己教育,一個見信忘義背叛了自己的逃兵。

    這樣的父親是我所熟悉的。是否我對這個家還抱有一絲的期望,是否我已病入膏骨,燒壞了自己的理智。才會拋開一切的顧忌與憂愁,厚言無恥的迴來這裏找尋一個不死心的答案。

    而如今事實已擺在眼前,我的確已經病入膏骨無可救藥了,我和父親就這樣直直地對視著,宛如這是一場沒有銷煙的戰爭,從彼此的眼神裏找尋疑問,也從彼此的眼神裏找尋答案。

    認命吧,鳳陽。一切都該認命了,為何還癡迷不悔為了圓心中一個讀書夢放棄了自己做人的尊嚴了,我的驕傲我的自尊哪裏去了。曾經那樣寧願餓死的傲骨精神哪裏去了。我緩緩地挪開了腳步,背轉身默默地向前走去。一步一步我試著拖動自己麻木僵強的腳。試著讓自己快快地逃出這個尷尬之地。可是僵強的腳不聽使喚。身體的不適喚醒了內心的傷痛。想到唯一的希望還未浮出大海就成了泡沫,心裏充滿了苦澀的憂慮。

    “鳳陽,真的是鳳陽麽。”

    是母親的唿喚,本能的反應讓我停住了離去的步伐,我輕輕地迴轉頭看見母親那張含著眼淚的臉,強忍在眼眶的淚再也無法壓抑的淚流成河了。母親深情地抱住了我喃喃自語的: “天啊!真的是鳳陽,你迴來看父母了。”繼而向屋裏喊去:”鳳萍,你姐迴來了。你快出來了。”

    預料中的親妮的叫喚聲沒有響起,我略有些納悶地從母親的懷中探出頭去,打量著屋內的鳳萍。”

    “喲。大姐迴來啦。是迴來坐坐啊!還是迴來長住啊!”

    我頓時語塞,這不是記憶中妹妹的聲音,在我的記憶中,妹妹是柔順可人的,聽話懂事的。相比她而言,我太過於叛逆太過於自主於學習。我們兩個雖親為姐妹,但性格卻有如南轅北轍相差甚遠。用父親的話怎麽說來著。我是個怪胎與這個家格格不入,一點都不像他。或許我本不該來到這個家。可是為何?命運安排?!

    “怎麽。多讀了一些書連小妹問話,也懶得吭一聲啊!”

    我茫然地打量著小妹,震驚地忘卻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我懦動著嘴唇像要說出話來打破這樣的僵局。但此時的語言功能似乎也退化了。嘴巴動了半天卻沒能說出個字來。

    “哼!清高神氣什麽啊!姨父姨媽掏心掏肺地供她讀書養她長大。花了那麽多心血金錢得到了什麽?全年紀第一又怎樣?還不知連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都沒接到。這是什麽?縛不上牆的稀泥。”

    “鳳萍你夠了沒有。你姐幾年都難得迴來一次,有什麽氣就不能忍忍嗎?”

    “我忍我忍,我什麽都可以忍。隻要這個家不把我逼瘋就行了。我怎麽就沒鳳陽這麽好命,可以獨享其福地住在姨父母家。這不公平啊!我們同是一個爹媽生的。為何我就要沒日沒夜地幹活照顧弟弟。為何她就可以尊閑處優坐享其人之福。”

    “哇哇哇!嗚嗚嗚!”是東東醒了。

    “鳳萍,快去看看弟弟。”沉默地父親發話了,鳳萍立刻像變了一個人黑沉著一張臉向屋裏走去。末了還不忘迴頭對我投來狠狠地一鱉。

    “說吧,迴來有什麽事嗎?”依然是父親冷冰冰地開口了。

    “他爹。你說話怎麽這樣。鳳陽難得迴來一次看看我們,就一定要有事就迴來嗎?這裏可是她的家啊!”

    “你閉嘴,你曪哩曪嗦地幹什麽?她要是沒事會迴來,我就頭倒著走路。她是碰到什麽難處了,才會想到我們。”

    “鳳陽是真的嗎?你有什麽難處嗎?是不是姐姐姐夫他們怎麽?’母親開始在急促地唿喊著繼而有些控製不住地尖叫著。

    “你又發什麽神經,一天到晚有事沒事就知道大叫小叫,整個家都給你吵得神經奕奕。”

    “他們很好!是我有事…。。”

    “你有事…”母親緩鬆了一口氣。繼而大聲尖叫起來:”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我慌亂地無法麵對母親的緊張,壓抑在心中的請求漸漸浮上水麵。選擇在這樣的情景下向父親低頭,我不知道是對是錯,我凝看父親那深隧的眼眸,似圖想從中得到少許的信息與渴望。但那有如一望無際的大海無邊無底。

    人宛如懸在了半空中,手無支柱,腳不著地。一切飄飄浮浮,似假非假,似真亦非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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