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飛那邊審問3134司機組。


    王國珍撰寫事故報告。


    董工正在指揮工人將出軌的火車拉出來準備帶迴去修理。


    李愛國這個火車司機成了事故組裏的大閑人。


    清晨吃了高粱米飯和白菜土豆湯後,跟貯木場宣傳辦公室要來一打稿紙,撰寫了一份《森鐵客運列車開通可行性論證報告》


    李愛國在論證報告中,從節省工人上山的效率,創造收益,以及創造的崗位,三個方麵論證了森鐵客運列車的可行性。


    當然了,最後扯虎皮拉大旗,簽上了事故調查組特別調查員李愛國一行字。


    “張幹事,麻煩你把這份報告轉交給林務上的領導。”


    張新明接過報告當時有點懵逼,調查事故跟森鐵客運列車不搭噶啊。


    不過他還是接過了信封,當天便開著吉普車來到了位於阿爾山市的林務。


    林務方麵的同誌聽說是建議開通客運列車的論證報告,本來沒有在意。


    自從森鐵建成後,下麵有不少這種唿聲,他們已經司空見慣了,本打算直接將報告扔進抽屜裏。


    但是當聽說是來自京城的聯合事故調查組撰寫的報告後,他們跟張新明一樣懵逼。


    雖然兩者不搭噶,但是聯合調查組級別很高哇,也不能夠輕視。


    怎麽辦,遞給更上麵的領導唄。


    當天論證報告便擺在了林務領導麵前。


    “兩者不搭噶啊!這算是怎麽迴事兒?”林務領導也有些懵逼。


    隻是要是不仔細研究一番,萬一上級問起這份論證報告,不就抓瞎了嗎?


    畢竟聯合事故調查組的級別很高哇。


    抱著寧肯浪費十分鍾,也不能在上級領導麵前丟臉的想法,林務領導打開了論證報告。


    “根據統計,每天上山的工人數量為一千五百四十二人,加上職工家屬,將達到三四千人挖參人,采藥人.每年能夠為林務創造淨利潤兩萬塊錢,還可以安置五百多個就業崗位”


    兩萬塊錢,五百多個就業崗位.林務領導看到這個數據頓時來了興致。


    以前的倡議書和論證書上麵講的都是森鐵客運如何方便工人上下山,從來沒有提及能掙這麽多錢,安排那麽多崗位。


    利潤倒是其次,林務最看重的還是工作崗位。


    這年月林務方麵的一線工人和大部份領導都是從全國各地抽調過來的。


    他們大部分拖家帶口。


    因為這裏是偏僻地帶,工作崗位很有限。


    男人在深山裏為國家做貢獻,女人隻能在家裏閑著洗衣做飯。


    全家人隻靠著男人的工資,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因為生活拮據,那些工人沒少找領導鬧事兒。


    生產工人脾氣都不大好,舉著碩大的斧頭站在大門口,誰看到了都害怕。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林務領導隻能盡力做工作。


    要是能有這麽多崗位,能解決不少問題,以後出門就不怕被人砸黑磚了。


    “不愧是京城來的事故調查組,竟然將客運列車分析得鞭辟入裏,我看十分可行。


    那就召集全體班子成員,再把森鐵辦的同誌通知過來,咱們一塊研究研究吧。”


    一份打著事故調查組旗號論證報告,在林務和森鐵方麵掀起了一場大波瀾。


    李愛國此時卻出現在了距離貯木場四五裏地的一個村莊裏。


    這個村莊有個響亮的名字,叫做山東好漢村。


    好漢村裏居住的都是去年由山東移民招錄過來的生產工人,歸屬林務第五工段管理。


    村莊裏房屋外表顯得陳舊,內外抹著的泥已有部分剝落,露出裏麵釘著的木條,卻比貯木場的工人宿舍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房屋都是一家一戶,有火炕有灶台,可以起火過日子、


    從外地來的生產工人在這裏安家落戶,繁衍後代。


    可以預想,那些正滿地亂跑的孩子,就像是山裏茁壯成長的小樹苗,將來必然會長成參天大樹,為林業發展做出貢獻。


    將來也許會出現三代林業人接力的場麵。


    但是李愛國並不反對。


    “叔叔,場站到了,俺的報酬呢?”


    “給你!”


    李愛國從兜裏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遞給一個孩子。


    孩子拿了糖撒丫子朝著小夥伴跑去,“大胖,二胖,這城裏人真有錢哇。俺本來以為隻能拿到一塊酸糖呢!五顆大白兔奶糖呀。”


    好家夥,被個孩子暴金幣了。


    整了整衣領,李愛國帶著張新民進到了站場內。


    所謂的站場其實就是一個臨時工段,用來集合伐木工人和儲存伐木工具。


    今天先進集體邱英雄采伐小工隊要從這裏出發,前往深山進行伐木作業。


    隊長衛進安已經等得有些著急了,拍著桌子氣憤的說道:“工段裏就是胡來,竟然讓咱們帶一個客人進山參觀,他們還真把深山老林當成觀光景點了?”


    副隊長忙安撫他:“隊長,俺聽工段老於講,這次來的客人是前陣子那個事故調查組的人,人家能夠三下五去二,查清楚事故真相,也不是啥簡單人物。”


    3134次火車躺倒在大黑溝站,山裏山外所有的工人都盯著呢。


    現在被挪走了,自然代表事故調查清楚了。


    衛進安不耐煩的說道:“調查事故跟去山裏伐木是兩碼事,伐木有多麽危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出了事兒,咱們都脫不了幹係。”


    話音未落,李愛國帶著張新明就大步走了進來。


    張新明板起臉:“衛隊長,上級能把陪同李司機進山的任務交給你們英雄小隊,那是信任你們英雄小隊。


    怎麽著,你有意見啊,我現在可以跟段裏麵打報告,再調派一個伐木小隊過來。”


    剛才還氣唿唿的衛進安此時臉色憋得漲紅,尷尬的直搓手:“張幹事俺,俺不是那意思。”


    發牢騷被人抓了包,站場內的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


    那些伐木工們個個都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哈哈。”李愛國大笑從兜裏摸出一包大海軍散了一圈。


    笑著拍了拍衛進安的肩膀說道:“隊長同誌,你的顧慮我能夠理解,我也是工人,很清楚帶一個外行工作的感受。”


    “你放心,我跟張幹事一定會盡力不影響你們的伐木工作。”


    李愛國解了圍,衛進安也鬆了口氣,感激的說道:“你就是李司機吧,您放心,咱們這次進山的路線走過無數次了,不會出問題的。”


    太陽逐漸升了起來。


    伐木小隊還有生產任務,沒有多耽誤事兒,便趕著三輛馬車拉著平板大膠輪車,載著各種各樣的伐木工具上了山。


    也許是李愛國幫他解了圍,也許是李愛國也是工人身份,衛進安此時也摒棄了芥蒂,主動為他介紹了起來。


    “現在咱們用平板車速度慢,要是到了冬天換成冰道馬爬犁。


    兩匹馬一前一後拉著冰爬犁在冰道上運行。


    兩匹馬拉的馬爬犁一趟能裝載3-4米之多的木材,速度就能快很多。


    一天我們小隊能往楞場送十幾根原木呢。”


    楞場是臨時儲存木材的地方,設在能推到河裏流送的地方。


    然後采用流送的方式、將木材運到能裝大火車的貯木場。


    “砍樹楂子莫要高,造材莫扔大樹稍,牛馬運材修好道,趟子遠近要記牢……”


    一路上衛進安將山裏注意的事項講了一遍。


    他的語氣很輕鬆,李愛國卻感覺到伐木這活計困難重重。


    不說別的,就說到達伐木點吧。


    伐木小隊從早晨出發,中午啃了幾個窩窩頭沒有休息,一路顛簸到下午才走到指定的伐木點。


    也算得上是長時間通勤了。


    林區自然形成的泥土道路十分簡陋坑窪不平,經常陷車誤車,李愛國好幾次都得撅著屁股推車。


    同樣是工人,火車司機的工作要舒服多了。


    伐木點是一片參天大樹,渾圓筆直的大樹在山裏矗立了數百年,高大的樹冠遮掩了天空,隻是站在林子裏就讓人心生敬意。


    “距離太陽落山還有點時間,咱們休息片刻,抽口煙,等會開工。”


    衛進安和副隊長研究了生產作業圖,指指前方的一大片參天大樹說道。


    伐木工們知道等會要出大力氣,都尋找一塊地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愛國轉了一圈,看到有一根老樹樁,上麵挺光滑的,正要坐下來,卻被衛進安攔住了。


    “李司機,在深山裏不能坐在老樹樁上山裏人說是對山神爺不敬,也有山裏人說這是說樹樁子是【老把頭】放帽子的地方。總之不能坐。”


    衛進安也覺得身為生產工人不能搞這些破舊玩意,聲音越來越小。


    李愛國是個入鄉隨俗的主兒,並沒有太在意,重新尋了個地方坐下,抽出根煙遞給衛進安。


    他抽著煙,看著那根老樹樁說道:“這種說法,也不一定是封建玩意,”


    老樹樁本身濕潮,容易滋生大量的細菌,貿然坐上可能會導致細菌感染。


    一些蛇蟲喜歡盤踞在樹墩子周圍,如果不注意坐上去,很可能會驚嚇到蛇蟲,被咬上一口。


    還有老樹樁表麵存在許多斷茬,它們鋒利且尖銳,沒有防備坐上去的後果可想而知。


    在這大山裏缺醫少藥,任何一點風險都可能致命。”


    伐木小隊的伐木工們不知何時都已經圍了過來。


    個個瞪大眼睛,點點頭:“俺還真以為是陋習呢!沒想到這裏麵竟然有這麽多學問。”


    李愛國嗬嗬笑:“能流傳幾百年的規矩,自然有其獨到之處,隻不過是被人曲解了。”


    “不愧是開大火車的,懂得就是多。”


    這麽一解釋,衛進安也心安理得起來。


    要不然,他們這些信仰唯物主義的戰士,聽從山裏這些迷三道四的老規矩,心中總覺得膈應的慌。


    休息了片刻,伐木小隊選擇了一顆兩個人合不攏的大樹開始砍伐。


    跟工鋪趕山人使用的彎把鋸和大肚子鋸不同,伐木隊使用的是油鋸。


    衛進安根據地形和大樹樹冠形狀,確定了砍伐位置測量了距離,油鋸手拉響鋸子。


    突突突的響聲打破了這片原始森林的寧靜。


    突然。


    一道黑色身影從旁邊的樹叢中跳出來,朝著這邊奔來。


    身影很高大,渾身長滿了黑乎乎的毛發,高舉鋒利的爪子,張大的嘴巴裏焦黃牙齒縫隙中夾雜血絲,嘴角流下的涎水中混雜著鮮紅色。


    這是一頭正在進食被驚動了的黑熊!


    黑熊被打擾了用餐,心中充滿了憤怒,要撲過來將這幫子兩腳獸撕成碎片。


    “窩艸,黑熊!”衛進安下意識轉過身想要拿獵槍。


    三四個伐木隊的隊員也紛紛轉過身往平板車跑去。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東北黑熊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黑熊,奔跑速度可達56公裏每小時,幾乎能達到博爾特的兩倍。


    眨眼功夫,黑熊已經衝到了站在最外圍的副隊長跟前。


    看到黑熊,不由得心中一凜,渾身直冒冷汗。


    眼前那隻黑熊像一座高山一般龐大,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黑熊的眼神裏充滿了兇狠和嗜血,讓人感到恐懼無比。


    副隊長負責測量工作,現在手裏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把軟尺。


    感受到鋪麵而來的惡臭腥臭的味道,副隊長將軟尺扔到地上,閉上了眼睛。


    他靜靜等待撕裂疼痛的到來。


    卻聽到砰的一聲。


    隻見李愛國瞬間便抽出了手槍,衝著那個毛乎乎的黑熊開了一槍。


    因為怕誤傷副隊長,這一槍隻是命中了黑熊的胸口。


    子彈穿透厚厚的熊皮,鮮血流淌了出來,黑熊嗷的慘叫一聲,轉過身一溜煙的逃走了。


    從黑熊到來,到挨了一槍逃走,整個過程隻不過三五秒的時間。


    副隊長卻像是過了一輩子,雙腿一軟,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怎麽樣,老於,你沒事兒吧。”衛進安衝過去將他攙扶起來。


    “太險了,好在李司機開了槍。”


    副隊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掙脫開來,走到李愛國跟前:“李司機,您救了俺的命,俺欠你一條命。”


    “啥欠不欠的,大家都是工人,都是一家人。”


    李愛國將手槍插進腰間,好奇的問道:“剛才咱們在伐木前,已經檢查了場地,並沒有發現那頭黑熊,它是從哪裏躥出來的?”


    這時候,幾個伐木隊員也搞清楚了黑熊的來曆。


    一頭小毛驢大小的馬鹿躺在距離伐木點五十多米的樹叢中,馬鹿隻剩下大半個身子了,並且有部分已經腐朽了。


    因為茂密樹林的遮掩,伐木工才沒有發現黑熊進食。


    李愛國眯眯眼睛:“黑熊這玩意竟然吃腐食?那遇到黑熊躺倒在地上裝死,豈不是死定了?”


    衛進安道:“黑熊不但吃腐食,還會把獵物埋起來,等第二天再來享用。山裏人都清楚這些。隻有傻蛋才會在黑熊麵前裝死。”


    李愛國:“.”


    他感覺到後世有很多流傳的知識會坑到人。


    “可惜了,這頭馬鹿應該被黑熊咬死了好幾天,大部分都腐爛了,沒辦法撿便宜了。”


    衛進安有些可惜的搖搖頭,走到馬鹿跟前,伸出右手,手指頭扣進了馬鹿的眼睛裏。


    李愛國最開始的時候,還以為他是要馬鹿眼睛。


    誰知道衛進安將馬鹿的眼珠子摳出來扔到地上,又把手伸進眼眶裏,掏著……掏著……一堆堆黃色小米粒一樣的東西被從眼眶裏裏掏了出來。


    “這玩意叫做嗤嘛忽,專門治療小孩子抽風,老張,拿迴家給你家大兒子吃了。”


    衛進安將一把黃色小米粒遞給一個三十多歲的伐木工。


    “謝隊長了。”


    伐木工拿出鐵腰子飯盒,小心翼翼地將黃色米粒裝進飯盒裏麵。


    嗤嘛忽.李愛國正感到疑惑的時候,張新明附在他耳朵上小聲說道:“那玩意就是馬鹿的眼屎。”


    李愛國:“.”


    咳咳,大森林裏很奇妙啊。


    經曆了黑熊的事情,伐木隊本來應該重新工作。


    一個伐木工扭頭看看黑熊消失的方向,突然問道:“那黑熊受了傷,應該沒有辦法逃太遠,要不要.”


    他看看衛進安,壓低聲音說道:“俺家大兒子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到時候總得置辦一份筵席,請大家夥吃頓肉飯吧。


    俺特意跟工段打了報告申請肉票,工段就給了三斤肉票。”


    “剛才那頭黑熊傷勢確實挺重的,這會應該躲在什麽地方了,要是追趕的話,應該能追上。”衛進安也動了心。


    別看林子裏野獸很多,但是個個都不是好惹的。


    就拿黑熊來說,他們那種土獵槍除非直接命中黑熊的眼睛,否則壓根幹不到它。


    更別提速度更快的老虎了。


    平日裏,像伐木隊這種業務獵人隊伍,帶著土獵槍也就隻能欺負一下山雞之類的小玩意。


    那點肉還不夠給娃子們塞牙縫的呢。


    “咱們有十幾杆子獵槍,還有李司機這個神槍手.”


    衛進安扭頭看看李愛國:“李司機,你覺得怎麽樣?”


    “幹了!”李愛國吃過熊掌,還沒親手獵到過熊呢!這次正好要過過癮。


    張新明怕出事兒想要攔著,但是看到伐木隊的同誌都來了精神,也隻能抄起一把老獵槍跟在後麵。


    眾人沿著地麵上的血跡在深山中追蹤起來。


    距離伐木點兩三公裏的地方。


    馬山幫工鋪的小把頭馬小路帶著一幫子伐木工正在砍伐大樹。


    聽到槍響聲,馬小路皺起了眉頭,舉起手示意伐木工們全都停下來。


    “把頭,是山下那些生產工人,現在咱們怎麽辦?”副把頭看看倒下的大樹,眉頭擰成了疙瘩。


    山裏的大樹劃分有區域。


    他們出現在這裏已經過了界,要是被山下人知道了,肯定會有麻煩。


    隻是這批木材是要賣到境外去的。


    那邊的客戶把小黃魚都準備好了,要是耽誤了交易,馬山幫肯定會收拾他。


    馬小路側耳傾聽片刻,笑著說道:“沒事兒,他們距離咱們至少有三公裏,隻要咱們不開槍,不鬧出大動靜,他們是不會發現咱們的。”


    馬小路將那些趕山人召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你們等會都給俺安靜一點,誰要是敢故意驚動山下人,俺割下他的牛子塞到他嘴巴裏!”


    話音剛落,趙老栓驚唿起來:“馬把頭,黑熊.一頭黑熊衝過來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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