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狂吃狂吃狂吃。


    列車冒著滾滾黑煙,一路奔馳,最終停在了距離機務段兩百多公裏外的無名小站上。


    這是一座軍供站,並不出現在常規的火車調度地圖上。


    周圍的鐵絲網上有木板寫著黑色的“禁地,嚴禁靠近的字樣”,周圍還布置有崗哨,有全副武裝的大兵站崗。


    此時昏暗的燈光下,站台上站滿了一個個頭戴棉帽、身穿藏青色冬服、肩背行囊的大兵。


    李愛國跳下司機樓。


    一位身穿製服的同誌走過來,衝著李愛國敬了個禮。


    “司機同誌,你好,我是某部張營帳,此次前往南方,有勞你們了。”


    李愛國迴了個禮:“軍民是一家再說了,我也是在組織的人,這些是我應該做的。”


    事實上,因為此次運輸是機密任務,在挑選火車司機上,上麵也仔細調查過李愛國的情況。


    雖然李愛國的‘司機’身份是絕對機密,張營帳的級別不夠,無從得知。


    但是李愛國以前執行過的那幾次任務,足以說明他是值得信任的好同誌。


    “時間緊迫,我們需要馬上出發。”


    張營帳詢問了列車狀況,在得到滿意的答複後,轉身跑向站台上的隊伍。


    “集合!上車!”


    隨著一陣陣“立正,稍息,向左轉,向右向後轉”、“目標一號車箱、二號車箱……”的口令不斷地發出。


    不到半個小時,站台上站得黑壓壓的大兵,全數登上了悶罐車。


    因為悶罐車沒有配備列車組。


    李愛國作為司機,也是實際上列車的主人,他不得不登上悶罐車車廂內,跟同誌們講解注意事項。


    悶罐車內,煤油燈散發出微弱的燈光,映襯得大兵們的臉色忽明忽暗。


    李愛國大聲說道:“咱們列車沒有廁所,大家夥想方便,可以直接拉開門,對著外麵澆水,不過我建議你們朝著後麵澆,要不然說不定會呲到身上。”


    這話引來了一片哄笑聲。


    這時候一個大兵舉起了手:“司機同誌,萬一我們想大號呢?”


    大兵們紛紛把目光投向李愛國。


    李愛國指指車門。


    悶罐車的車廂其實就是車皮,車門是那種大號金屬推拉車門。


    行車的時候,裏麵用繩子拴上,乘客晚上睡覺需要小心,不然可能會掉下去。


    軍民親如一家人,李愛國跟大兵們講解了最重要的人體生理問題解決方案。


    “可以由兩個戰友拉住他的手臂,他把屁股撅到車門外,不過我建議你們盡量在火車過隧道的時候,或者很荒涼的地界,再上大號。”


    大兵們瞬間明白過來了。


    人家路邊行人正哼著歌愉快的玩耍,你突然糊人家一臉翔,人家能不惱怒?


    嗯.別問李愛國怎麽知道老經驗的。


    張營帳感激的看李愛國一眼,大聲說道:“李司機叮囑的注意事項,你們全都記好了,千萬不要在白天,尤其是在火車路過市區的時候上大號,免得影響咱們的形象。”


    這時候,軍供站的後勤上也把補給品送上來了。


    每人幾個饅頭外加一個蘋果。


    看到饅頭,李愛國眉頭微微皺起。


    這年月路上的軍供站並不多,經常一整天都沒辦法停車,大兵們全靠啃饅頭,喝涼水,扛得住嗎?


    “老張,咱們部隊沒有別的幹糧嗎?”


    “你指的是老炒麵?”張營帳愣了片刻,皺著眉頭說道:“那玩意太難吃了,還不如啃饅頭!”


    (老電影《上甘嶺》中誌願軍堅守坑道時張忠發連長帶頭吃的餅幹。


    是將百分之七十的小麥和百分之三十的大豆和高粱玉米麵炒熟磨碎而成。


    從外表上來看,他就是一攤麵。


    這一炒麵幾乎沒有任何味道,送到嘴裏就是幹巴巴的,而且很硬很糊,必須細嚼慢咽,如果大口吃的話,很容易堵住唿吸道。


    五星上將麥克阿瑟對此評論到價:沃德天,這食物是給人吃的嗎?如果我讓我的小夥子們吃這種食物,他們會調轉槍口打我。)


    張營帳接著說道:“那時候也從老美手裏繳獲了不少罐頭,但是那玩意要留在關鍵時刻用。”


    是啊,這年月日子苦,平日裏誰舍得吃罐頭呢?


    李愛國看著正在啃窩窩頭的大兵們,突然想到一件事兒。


    這年月,方便麵好像還沒出現哈。


    咱們家底薄,搞不起肉罐頭,但是方便麵總能管飽。


    那玩意便於運輸,存放時間長,味道還格外鮮美。


    最最最關鍵的是,工藝比較簡單,要不然研究出來,卡在製造上了,也是白瞎。


    李愛國記得,兩年後,也就是一九五八年,島國的安藤研製出來方便麵。


    李愛國卻覺得安騰可能是剽竊了我國前朝書畫家伊秉綬的“伊麵”創意。


    伊秉綬喜與文人墨客宴遊唱和,繁忙的公務和頻繁的書畫交往,使他的府上常常賓客盈門,人流不斷。


    華夏人好客,等到中午時間,自然要留客人吃飯。


    人數太多,並且客人來的時間還不固定,廚師有點忙不過來了。


    伊秉綬動腦筋想了一個辦法。


    他讓人將麵粉和雞蛋摻水和勻,檊成麵條,晾幹後下油鍋炸至金黃色。


    來客時隻需取麵團,放入碗中,用開水一衝,再加入佐料,便成了一碗爽滑可口的麵條,用來招待零星客人,極為方便。


    一次,詩人、書法家宋湘嚐過覺得非常美味,又知道它還沒有名字,便說:“如此美食,竟無芳名,未免委屈。不若取名''伊府麵''如何?“


    從此,伊府麵流傳開來,簡稱為“伊麵“。


    時至今日。


    一些廠家仍將用現代化方法生產出來的方便麵稱為“伊麵”,如“三鮮伊麵”“牛肉伊麵”等等。


    李愛國作為肝書小王子,博覽全書,自然清楚其中的典故。


    安騰以伊麵為藍本,研究出了方便麵,並且掙了不少專利費,賺得盆滿缽滿。


    他卻聲稱是從“天婦羅”中獲得的靈感,頗有點棒子作風。


    李愛國自然不能慣著他。


    方便麵搞了!


    隻是此時馬上要行車了,李愛國隻能先把這個念頭記下來。


    燜罐車廂裏沒有座位。


    地上鋪滿了一張張被褥,大兵們席地而坐,條件雖然艱苦,眼神中卻閃爍著火花。


    他們為未來的使命感到光榮。


    李愛國也感到疑惑,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調兵到南方。


    不過身為火車司機,李愛國也沒辦法詢問。


    因為悶罐車的車廂是車皮,每個車皮之間並不相通。


    張營帳花了足足十分鍾,才挨個車廂把李愛國的注意事項傳達了出去。


    再次迴到司機樓的時候,他還給李愛國三人送了三份饅頭加蘋果套餐。


    “李司機,可以發車了。”


    沒有調度員,沒有信號旗幟,“特殊列車”就是這麽豪橫。


    拉響汽笛,鬆大閘,緩推汽門。


    夜幕下,悶罐車發出了“嗚嗚嗚”一陣陣沉悶的鳴叫聲,很快“哼哧哼哧”地啟動發車了。


    行車比較簡單,身為老司機,李愛國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功夫。


    隻不過他現在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研究張營帳提供的線路圖。


    為了防止泄密,隻有火車啟動後,司機才能知道這次行進路線。


    這輛列車目的地並不是所謂的符建。


    畢竟在這個年月,符建省內唯一的鐵路線,由鐵道兵8560、8511二十萬部隊負責修建的鷹廈鐵路,正在修建中。


    還需要至少兩年才能完工。


    所以火車從京城,到符建省沿海,隻能先轉湘省,再轉贛省,走平漢鐵路線,經由朱洲,走鷹潭中轉。


    最後再經由尚未完全通車的鐵軌,途經邵武、南平,永安,抵達漳州郊區。


    其中部分需要經過的鐵道線,並不是客運線,而是多年前的貨運線,線路十分的複雜,行車條件艱難。


    隻是也沒有辦法,這年月南方的鐵道線實在是太少了。


    國內鐵道運輸線稠密的地方反而是東北。


    研究清楚行進路線後,李愛國從兜裏摸出煙,給張營帳遞了一根:“張營帳,你放心,我肯定準時把伱們送到。”


    “那就有勞了。”


    張營帳話不多,進了司機樓後,總是斜靠在煤水車的牆壁上,眼睛微微眯起,似乎睡著了。


    李愛國注意到每當火車減速的時候,張營帳總會警惕的瞪大眼,感覺到這人很可能是從戰場上走下來的。


    列車在黑暗中行進了足足十多個小時,才抵達了第一個軍供站。


    隨著一陣急促的“軋吱軋吱”聲,列車緩緩停下。


    此時已經是清晨,霞光遍灑神州大地。


    李愛國跳下火車,招唿大兵們下車休活動一下。


    拉開車門,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零下十多度度的鐵皮車廂裏,大兵們都是穿著棉襖棉褲,戴著棉帽蜷在被窩。


    他們身上還得鋪著軍大衣,早上起來滿車廂都是冰霜,帽子的口鼻周圍結滿了冰碴。


    聽到停車了,大兵們紛紛站起身。


    他們看起來都是慢動作,動作就跟上了鏽的機器人差不多,其實是凍透了。


    老鄭看得不忍心,唏噓道:“其實完全可以征用客運列車的,至少保暖措施好一點。”


    李愛國的眼角不由得有點濕潤。


    正是有了這些不畏艱難困苦的同誌,老百姓才能過上安居樂業的好日子。


    張營帳在旁邊解釋:“現在正是運力緊張的時候,我們怎麽能跟老百姓搶火車,另外,客運列車的保密性不如悶罐車。”


    對於這一點,李愛國是讚同的。


    張營帳應該已經跟軍供站聯係過了。


    列車停下不久,車站軍供站軍代處工作人員就拎了十多個裝滿大白米飯的木桶走了過來。


    菜肴裝在木盆子裏,是清水煮白菜,上麵飄了一層油花花。


    吃著熱乎乎的飯菜,李愛國整個人也活了過來。


    人是鐵飯是鋼,難怪部隊出征總把後勤看得特別重要,李愛國也堅定下了研製方便麵的決心。


    短暫的休整過後,火車繼續出發,冒著嚴寒,冒著黑煙,朝著南方奔去。


    開火車和坐火車都是無聊的事情。


    在司機樓內經過一天一夜的磨合,李愛國已經跟張營帳熟識了起來。


    幾人在司機樓內聊得不亦樂乎。


    當然了,李愛國也是懂紀律的,並沒有詢問張營帳此次前往符建的原因。


    火車沿著烏黑的鐵道飛速奔馳,經過兩天兩夜,通過了4個軍供站後,終於沿著株萍鐵路進到了贛省境內。


    株萍鐵路是一條運煤專用線。


    建造於一九零五年,主要用來運輸安源煤礦的煤炭,經過幾十年的碾壓,部分枕木已經腐朽斷裂,鐵道線路質量比較差。


    李愛國也打起了精神,命令副司機劉清泉注意瞭望。


    看著兩邊的大山,張營帳也打起了精神,開始檢查武器彈藥。


    他使用的是一把52式半自動手槍,也是這年月國內軍官使用的主要手槍了,又被稱為“765公安手槍”。


    雖然外型比較粗糙,但是性能一點都不弱。


    看到張營帳熟練地將子彈上膛,擦拭槍管,撥動開關機


    老鄭看得驚奇:“張同誌,怎麽著,等會還得動槍啊?”


    張營帳檢查一番,將手槍插迴腰間的槍套內,神情嚴肅的說道:“這地界不比京城,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鐵道兩邊崇山峻嶺,樹林遮天蔽日,李愛國的精神也警惕起來。


    他曾聽李雲龍講過一些深山老林的故事。


    贛省這邊五零年的時候,土匪鬧得很大。


    甚至土匪頭子廖大肚子還下達了所謂的“十殺令”


    “協助大兵者殺,歡迎大兵者殺,送東西給大兵者殺……”


    土匪還向島上發電。


    電文一經發出,便受到了所謂上峰的“大力表揚”。


    卻引來了雷霆震怒。


    上級正式頒布《剿滅叛匪,建立新秩序》的指示,轟轟烈烈的拉開了三年“剿匪鬥爭”的序幕。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開了過去,土匪聞風潰逃。


    一九五一年,匪首廖大肚子被抓。


    他因為害怕被千刀萬剮,死命地掙紮,結果因為自己太胖了,一翻身給滾到山崖下麵了。


    這是一條很窄的山路,上邊是峭壁,下邊就是懸崖深穀,找到廖大肚子時,他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摔得慘不忍睹,大兵廢了好大的勁才將他弄到上麵,放到“豬仔轎”上繼續抬著走。


    匪幫核心成員相繼落網。


    不過還是有一些土匪躲進了深山老林中。


    所以張營帳如此謹慎也不為過。


    此時已經是嚴寒時刻。


    贛北地區十分寒冷,凜冽的北風漫天唿嘯,銀灰色的雲塊在天空中奔騰馳驟,寒流滾滾,鵝毛般的雪片夾雜著風雨飛舞。


    負責瞭望的劉清泉胡子眉毛上都結滿了寒霜,跟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爺爺差不多。


    引得李愛國和張營帳一片哄笑。


    列車經過兩小時的奔馳,來到了進入贛省的第二個扳道站。


    這條鐵路線處於半廢棄狀態,平日裏很少有火車經過。


    扳道站特別破舊,隻是一間矮小的木屋子,在枯樹枝的遮掩下,很難察覺。


    好在劉清泉眼力很好。


    距離很遠便報告道:“報告正司機,距離劉家鋪扳道站一千米,請減速。”


    李愛國拉下汽門,任由火車在鐵軌上滑動,等道閘近在眼前的時候,火車正好穩穩的停下了。


    張營帳不是第一次乘坐火車了,詫異道:“李司機,行啊,有兩把刷子。”


    “我們李司機可是機務段技術最好的司機,要不然也不能出這次任務。”劉清泉笑道。


    張營帳讚同地點點頭。


    一路上李愛國表現出來的駕駛技術遠超一般司機。


    要不然中途幾個險要的地方,火車早得撂挑子了。


    咳,要知道在這個年代,有很多道路是比較坎坷的,一不小心的話,就會被天道製裁。


    烏黑的火車停在扳道站前麵。


    車身兩側冒著嫋嫋白煙,火車刹車的動靜著實不小,卻沒有值班人員前來更改道閘。


    李愛國感覺有點不對勁。


    一邊拉響汽笛,一邊伸手攥住了腰間的手槍。


    清脆的汽笛聲打破了山林的寧靜,震得旁邊大樹枝條上的積雪簌簌地落下。


    片刻之後。


    木屋破舊的木門吱寧一聲打開。


    一個頭戴氈帽,滿臉胡子拉碴的中年扳道工,披著破大氅從屋內走出來。


    “這大雪天的,還有車啊。”


    他看到火車,站在門口呆愣片刻,唿出一團白氣,才意識到沒有看錯,不慌不忙地走過來。


    劉清泉一直盯著扳道工。


    “李司機,這人一瘸一拐的,腿腳應該受過傷。”


    “別多事兒,這裏不是軍供站,等會都小心點。”


    李愛國也看了一眼,總覺得這個扳道工有點怪,具體又說不出來。


    扳道工走到火車頭旁,想將腦袋湊在窗戶上,隻不過嚐試了兩次,都失敗了。


    他隻能扯著嗓子問道:“司機同誌,你們要到哪裏去?車上運的是什麽?”


    “調度上沒有通知你嗎?”李愛國遞出一根大前門。


    扳道工接過來煙,從兜裏摸出一個打火機點上,他並沒有注意到李愛國的眼睛一直盯著打火機。


    他深深吸一口後,自嘲的笑笑:“司機同誌,看來你是遠鄉人,不了解情況,前陣子這邊下大雪,電話線被壓斷了。咱們這裏十天半個月不過一輛車的,也沒有人修理電話。”


    “是嗎.”


    李愛國取出調度單遞過去:“麻煩改一下岔道,我們的任務比較緊急。”


    扳道工接過單子,眼神頓時一凝。


    “運救濟糧食的啊,前陣子不是運過一次嗎,這才半個月時間,怎麽又來了?”


    李愛國覺得這個扳道工話有點多:“我們也是接受了上級的調度任務。”


    “對對對,你們當火車司機的,隻知道開車,能知道什麽!”


    扳道工自嘲的笑笑,他扭頭看了看後麵的十幾節悶罐車,轉過身迴到道閘旁,拿起手動道岔扳道器更改了岔道。


    然後衝著火車揮動了旗幟。


    李愛國將手槍重新插迴腰間,拉響汽笛,推動汽門,火車發出一陣轟鳴聲,緩緩通過扳道站。


    身後。


    扳道工一直目視火車消失在山林間,這才轉身迴到了木屋裏。


    再次出來的時候,他換了一身厚棉襖,從木屋後推出一輛自行車,沿著布滿積雪的山路,奔馳而去。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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