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有德以往迴到綢緞莊。


    總要在鋪子裏巡視一圈,而後還要去庫房清點綢緞。


    經常要忙到中午,才會迴後麵的宅子裏。


    今天他的情緒明顯不對頭。


    隻是草草的在鋪子裏轉悠了一趟,就背著手通過後廊進了宅子。


    這種反常,那些精明的掌櫃們都心驚肉跳,紛紛看向白老管家。


    白老管家衝他們擺擺手:“跟你們沒有關係,忙活你們的。”


    掌櫃們這才穩住心神,繼續跟顧客們介紹綢布的質地、顏色、花樣。


    白管家皺皺眉,放下手頭的算盤,急匆匆的來到東廂房。


    撩開孔雀琉璃門簾。


    見侯有德正端坐在靠背椅上抽洋煙,白管家快步上前,幫忙倒了茶水端過去。


    “老爺,今兒街道辦開大會,是不是有人跳出來參加公私合營了?”


    侯有德深深抽空煙,看向白管家:“老白,你就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啊,什麽事兒都瞞不過伱的眼睛。”


    “看您這話說得,我打小就跟在您身邊,能看不出來嗎。”


    白管家態度恭敬,壓低聲音道:“老爺,公司合營是上頭的政策,咱們就算是想攔,也攔不住,您沒必要為這事兒生氣。”


    “我哪裏是生氣啊。是擔心,是害怕!”


    煙霧雖遮掩了候有德的麵孔,依稀還是能看出擔憂。


    “咱們侯家之所以能拿了工商聯副主席的位置,就是因為京城有上千家大大小小的裁縫鋪。


    那些老板大多聽咱們的。


    公私合營了,那些裁縫鋪都得派遣公方經理。


    就沒咱們侯家什麽事兒了。”


    “不至於,老爺,您可是京城的大綢緞商,動誰也不能動您呐!”


    話音剛落。


    一陣冷笑透著白煙鑽了出來,就跟毒蛇似的鑽進白管家的耳朵裏,讓他忍不住打個哆嗦。


    “軋鋼廠的婁振華實力不弱於我,結果怎麽樣?還不是橫死街頭。”


    一想到婁振華的結局,白管家身體僵直,呆愣在原地,衣衫被冷汗浸濕了。


    候有德深深吸一口,接著說道:“像那些小裁縫鋪,根底幹淨,人家可以平平安安,你覺得咱們行嗎?”


    白管家低著頭不吭聲了。


    侯家在京城做了上百年的綢緞生意了。


    要說手上不沾點汙泥,那是不可能的。


    解放前的事情倒也沒什麽。


    關鍵是,當年候有德當年為了多掙錢,還跟鬼子牽扯不清楚,曾經支援過鬼子。


    為了巴結上鬼子,侯有德還把妹妹嫁給了鬼子。


    雖然兩人都在戰火中死去了,知情的人並不多。


    但是凡做過,必然會留下痕跡。


    隻要想查,肯定能查的清楚。


    候有德早有到海外的想法,陳記裁縫鋪的公私合營,給他敲響了警鍾。


    “走,咱們一定要走!”


    “老白,太太那邊安置的怎麽樣了?”


    白管家點頭:“太太和大少爺已經在三藩市開了兩家店鋪,有二舅姥爺照應著,店鋪的生意還算紅火。”


    “生意好壞倒是無所謂,最主要是得安穩。”


    候有德聽到這個消息,挺直腰杆:“接下來,咱們就得想辦法,將家裏的金銀運往那邊了,手裏有了錢,咱們到了哪裏都是爺。”


    白管家遲疑:“老爺,現在管得比較嚴,咱們家那麽多錢,全運出去,估計需要一點時間。”


    侯家的綢緞生意,雖然看上去沒有婁振華的軋鋼廠那麽顯眼,但是利潤卻很高。


    特別是在跟鬼子合作的那些年,侯家借著鬼子的勢力,大肆收斂錢財,家產遠超婁振華數倍。


    “時間.”


    候有德沉思片刻,嘴角勾起一絲冷意:“陳記裁縫鋪公私合營,街道辦肯定得指派公方經理,要是那人心懷不軌的話,你覺得剩下的那些裁縫鋪,會不會害怕呢?!”


    “高明,老爺您實在是高明,隻要公私合營的進度緩下來,咱們就能爭取到時間。”白管家豎起大拇指,拍了兩句馬屁,“老爺,我等會就去尋摸運作。”


    扯完生意上的事情,候有德總覺得有什麽事情沒想起來。


    眯著眼睛想了好一會,他猛地一拍桌子:“老白,三少爺是不是已經迴來了?”


    見候有德差點把兒子忘記了,白管家嘴角抽搐兩下。


    不過這也能夠說得通。


    三少爺侯炳昌是五姨太太生的。


    當年候有德就懷疑,五姨太太跟侯家的馬夫有染,侯炳昌不是他親生的。


    隻是五姨太太在生產的時候,大出血死亡了。


    而那馬夫又連夜逃出京城,從此不知所蹤。


    候有德沒有真憑實據,也沒辦法將這個可能是他親生兒子的家夥,扔進馬桶裏。


    隻能是捏著鼻子忍下了。


    隻是心中從此種下了疙瘩,候有德對待三少爺遠沒有大少爺和二少爺上心。


    比如,大少爺在三藩市為侯家找退路,二少爺管理著侯家綢緞店的分號。


    而三少爺隻是每日好吃好喝,到處閑逛。


    這是侯家的私密,就連白管家這位老管家,也不敢胡言亂語。


    他連忙點頭:“迴來了,三少爺從機務段派出所放迴來後,我把他關在了臥室裏。”


    “把這逆子喊過來!”


    “是!”


    片刻之後。


    侯家三少爺侯炳昌被管家帶到了東廂房門口。


    他站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先是將頭發揉搓得跟雞窩似的,而後又拿起花壇中的泥巴抹在臉上,這才一臉哭相的衝進屋內。


    “爹啊,兒子委屈啊,兒子被人欺負了啊!”


    蹭蹭蹭跑進屋,侯炳昌就撲倒在候有德的跟前,扯著嗓子喊了起來,眼睛裏時不時的還掉兩滴淚水。


    那模樣,看上去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要是別人,你可能就糊弄住了,可是侯老爺的眼睛早就練成了火眼金睛。


    這樣做,隻會適得其反。


    白管家嘴角抽搐兩下,輕輕的扭過頭去,不忍心看下去。


    果然。


    “啪!”


    話音剛落,侯炳昌的臉上就挨了一巴掌,紅腫起來。


    他捂著火辣辣的臉,不可思議的看向候有德:“爹,我被人冤枉了,在裏麵關了十多天,受了那麽多苦,你竟然還打我!”


    “畜生,打的就是你!”


    候有德指著他的鼻子,氣喘籲籲道:“咱們侯家的人,可以壞,可以殺人放火,可以燒殺掠奪,但是絕對不能蠢!”


    “為了一個女人,你竟然敢在醫院裏,當著機務段保衛幹事的麵,大吵大鬧。”


    “人家當時就能槍逼了你,知道嗎?”


    “蠢貨!”


    侯炳昌委屈極了,抹了眼淚說道:“我就是喜歡陳雪茹嘛”


    聽到陳雪茹的名字,候有德的心情頓時不好起來。


    “又是陳記裁縫鋪,這算是跟我侯家過不去了。”


    白管家適時上前解釋道:“老爺,這事兒確實不能怪三少爺,我已經打聽清楚了,是陳雪茹的對象李愛國從中搞的鬼,他是火車司機。”


    “據說,就是他建議陳方軒首先進行公私合營的。”


    “李愛國”


    候有德的臉色陰沉下來。


    侯炳昌趁機站起身,一臉陰險的說道:“爹,這個李愛國屢次壞咱們家的事情,要不讓白叔找幾個人,打他的黑槍。”


    一想到陳雪茹要嫁給李愛國,侯炳昌就心如刀割。


    陳雪茹膚白貌美大長腿,穿上旗袍後,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候有德沉默片刻,擺擺手:“老三,這事兒你就別想了,李愛國是機務段的人,還是火車司機,要是動了他,會有大麻煩。”


    “可是.”侯炳昌不願意。


    “好了,你迴去吧,從今兒起,你就待在家裏,哪裏也不準去。”


    候有德攆走了侯炳昌後,吩咐老白趕緊去對付陳記裁縫鋪,隨後站起身往裏屋走去。


    老白清楚候有德的煙癮又犯了,準備吞雲吐霧。


    他出了屋子後,關上門,吩咐大院裏的活計不要去打擾老爺。


    這才騎上自行車,直奔大前門街道辦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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