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嵐自從丈夫死後。


    因為長得年輕漂亮,也時常有媒人登門提親。


    隻是。


    介紹的對象不是瞎子瘸子,就是出身不好沒有正式工作的。


    劉嵐一個都沒看上。


    偶爾也有看上的,各方麵條件都很好的,人家早就家室。


    劉嵐也有自知之明。


    她就是路邊鮮豔綻放的野花,香氣撲鼻,花蕊稚嫩。


    喜歡的時候,人家順手摘下來,在手心裏,揉一揉,開開心。


    不喜歡的時候,覺得討厭了,隨手就扔到了溝渠裏。


    千萬不能當真。


    而許大茂不一樣。


    許大茂生不出兒子,急需劉嵐的兩個兒子,幫他撐場麵,為他養老送終。


    劉嵐跟許大茂算是各需所需,自然也上了心。


    迴到家後,帶上兩個兒子,周海龍和周海濤,迴了趟娘家。


    劉嵐的娘家位於京郊劉馬溝。


    進了村口就能看到,是一座標準的農家小院。


    土坯的房屋,茅草的屋頂,黃泥外牆上有用白色石灰粉刷的標語。


    劉嵐的娘家,除了年近六旬的老娘,還有三個哥哥。


    大哥和二哥都結了婚,分出去住了,在村子裏蓋了新宅子。


    三哥也結婚了,帶著媳婦兒,跟老娘住在老宅子裏。


    幼子繼承家業,這不符合京城這邊的習俗,反而有點類似於草原上的幼子守灶。


    隻是劉嵐的父母,都比較寵溺小兒子,才會做出如此決定。


    得知劉嵐有事情要宣布,劉家人一家人都被喊了迴來。


    低矮逼仄的茅草屋內,豆大的煤油燈火隨風飄曳,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哎吆,三弟,娘的眼睛不好,你連點煤油都舍不得。”


    大嫂子生性霸攔,站起身取了縫衣針,將煤油燈的芯子挑高一點。


    三嫂子撇撇嘴:“老大家的,不費你家的油,你倒是大方。


    這個月娘的老哮喘又犯了。


    單單是給娘看病,就足足花了一毛五分錢。


    家裏賣雞蛋的錢,全都花出去了。


    哪裏還有錢買燈油啊。


    你要是真有心,叫你家的油壺拎過來,我晚上給娘點兩盞燈都行。”


    這一頓夾槍帶棒,耍得虎虎生風,屋內的氣氛頓時變了。


    “老三家的,娘生病這種事,你跟我也說不著啊。”大嫂子陰沉著臉:“娘住在你家,是替你家幹了活,咱們劉馬溝。


    誰不知道娘是種莊稼的好手,你家的五畝地都是娘一個人侍弄的。


    再說了,這不是還有閨女嗎?


    小妹可是城裏的工人,每個月能拿到工資。


    怎麽著也比咱們這些在地裏刨食的要有錢。


    要是想要錢,你給小妹要啊。”


    劉嵐聞言咬了咬嘴唇,昏黃的燈光搖曳,在她的臉上畫上了一副黯淡的色彩。


    前陣子,三嫂子才剛因為娘生病,從她那裏弄迴來了五塊錢。


    隻是這話千萬不能說出口,要不然依著大嫂子的性子,非鬧翻天不可。


    “啪!”


    大哥脫下鞋底子,在椅子上猛地拍打。


    “吵吵什麽,今天小妹有事情跟咱們商量,你們兩個在這裏唱大戲,是給誰看的?”


    大哥在劉家素來有威嚴,算是半個當家人。


    三嫂子耷拉著頭不吭聲了。


    大嫂子低著頭小聲嘟囔:“隻敢兇自家婆娘,狗日的男人”


    “啪!”


    話音剛落,沾滿泥土的圓口布鞋,就飛到了她的腦袋上。


    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鞋底的泥土四散落在地上。


    大嫂子再也不敢吭聲了。


    老老實實的站起身將鞋子撿過去,扔在大哥的跟前。


    這雙鞋子的鞋底子和鞋麵花了十五個雞蛋,要是丟了,大嫂子得心疼得半夜都睡不著覺。


    這時候。


    一直蹲在桌子前,縫衣服的劉嵐娘放下針線,抬起頭渾濁的目光投向大哥:


    “老大,你跟你死鬼老爹學的這臭脾氣,什麽時間能改改。


    哪有男人這麽吼自家女人的?


    大芳在沒出嫁前,那也是人家的閨女。


    要是別人跟你一樣吼小蘭(大哥的女兒),你能高興?”


    “娘,我這不是著急嘛”大哥撓撓頭訕笑。


    大嫂從椅子上站起來,挪到火炕上,嘟嘴道:“娘,你不知道,你兒子可兇了。”


    “好好好,大芳啊,以後他要是再吼你,你就來找娘,娘給你做主。”


    大嫂就像是一個剛結婚的小媳婦,對著大哥做了個鬼臉,大哥坐在椅子上憨笑。


    三嫂和二嫂都心中一歎。


    這老太太別看年紀大了,還真是家裏的定海神針。


    屋內的氣氛頓時緩和起來。


    劉嵐娘拍拍大嫂的胳膊,臉色一正,扭頭看向劉嵐:“閨女,你三個哥哥都在,我也在,有什麽事情,你就說出來吧,咱們一家人合計合計。”


    劉嵐娘雖住在小兒子家,最牽掛的還是這個苦命的閨女。


    那短命的周朝先,隻給劉嵐留下了兩個兒子,年紀輕輕就死了。


    偏偏她這小女兒還長得如花似玉,性子也有點.


    貧窮的漂亮也是一種罪過。


    劉嵐娘是從解放前走過來的,見過太多的悲劇。


    劉嵐放下海濤,讓他跟海龍到門口跟三哥的兩個孩子玩,站起身:“娘,我們軋鋼廠裏有個名叫許大茂的放映員,他想.”


    劉嵐將許大茂想跟她結婚的事情講了一遍。


    當然,許大茂不孕不育的情況,被她隱瞞了下來。


    劉嵐娘眼睛眯起,沒有立刻吭聲,反倒是三嫂子來了精神:“小妹,放映員就是放電影的?


    那些人可是老神氣了,每次咱們村子裏放電影,村長都得好煙好酒的招唿。”


    大哥表示支持:“這是好事啊,關鍵是那個叫許大茂的,還沒有結過婚。


    咱小妹是占便宜了。


    你結了婚,海龍和海濤就有了爹了。”


    海龍和海濤聽到‘爹’,齊齊扔下坷垃蛋,轉過身跑過來。


    海龍:“娘,你不是告訴過我們,爹躺在地下睡覺嗎?”


    海濤:“是啊,你說等我們長大了,爹就醒了。”


    劉嵐這才想起來,跟許大茂結婚的事情,還沒有告訴兩個孩子。


    蹲下身,摸摸他的小臉蛋,笑道:“娘給你們找個新爹,怎麽樣?”


    兩個孩子齊齊搖頭。


    海龍:“經常到咱們家的那個胖叔叔,也說要當我爹,我都沒答應。”


    海濤:“就是,我隻有一個爹,他叫周朝先。”


    海濤的話,倒是沒什麽,海龍的話卻讓屋內的眾人有些尷尬。


    大嫂子嘴角微微撇了撇,似乎是有些不屑。


    卻因為害怕挨打,不敢吭聲。


    二嫂和三嫂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的低下頭,似乎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二哥和三哥也都不約而同拿出煙袋鍋子,猛嘬了起來。


    這種事情,不舉雙手讚成,就是反對。


    自從劉嵐跟了城裏的那個領導後,沒少往家裏拎東西。


    衛生油,豆餅,棒子麵還有衛生紙。


    特別是衛生紙。


    農村人擦包,都是就地取材。


    磚頭瓦塊,樹枝樹葉.要是都沒有,坷垃蛋也湊合。


    哪裏用過那麽軟和的衛生紙。


    要是劉嵐跟放映員結婚,失去了城裏領導的幫助,以後劉家的日子可能不會這麽舒服了。


    隻是這種話,他們當嫂子、當哥哥的,沒有辦法不能說出來。


    劉嵐娘見隻有老大支持,心頭頓時一歎:人都有私心.


    她也不怪罪兒子媳婦兒。


    畢竟他們是窮怕了。


    劉嵐娘扶著火炕,站起身,走到劉嵐跟前:“閨女,隻要你看中,娘就沒有意見,你的哥哥嫂子們,也不會有意見。”


    說完,她扭頭看向那幾個表情各異的兒子和兒媳婦,語氣陰冷:“你們說呢?”


    “支持,就跟響應大隊裏的號召一樣,絕對支持。”三嫂子率先站起身。


    其他幾個也紛紛點頭。


    大嫂子還順便展示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小妹,等到明年,咱們的生產互助組,就要晉升為公社了,上麵說了,到時候要吃大鍋飯,吃飯不要錢,比你們城裏人的日子還好過。你就別總顧著我們。”


    提到村子裏的最新動向,幾個哥哥嫂子都來了精神。


    “聽說公社看病上學都不要錢。”


    “不要錢,那要啥?”


    “工分!我聽張會計說了,以後工分就是錢,成年男子二十工分,女同誌十工分,小孩減半。”


    “這個辦法好,到時候隻要往地頭一坐,美滋滋的坐一天,就能拿到工分了。”


    “舒服啊!”


    劉家的大會本來是討論劉嵐結婚的事情,在大嫂子提出‘公社’的話題後,逐漸跑偏了。


    劉家人都對公社既感到新奇又有些興奮。


    紛紛討論加入公社後,劉家人該如何種田,該如何生活。


    眼見天色不早了。


    一直沒吭聲的劉嵐娘再次站起身,衝他們擺擺手:“你們幾個啊,吵得那麽歡,我老婆子就不信了,都不幹活,地裏能結出糧食?”


    “娘,你這就老古董了吧,誰說不幹活了,隻不過是悠著點幹罷了,反正不是自己的活,為啥要那麽賣力。”三哥得意洋洋。


    劉嵐娘搖頭:“你們啊,要是這樣想,總有餓肚子的一天。”


    這話一出,幾個哥哥嫂子頓時不敢吭聲了。


    大哥小聲說:“娘,公社可是上麵提倡的,您這話千萬不能亂說。”


    劉嵐娘瞪眼睛:“上麵提倡的沒錯,隻是上麵也沒讓你們想著怎麽偷懶啊。”


    “我們就是說說.誰還真能站那裏不幹活要是被人看到了,多丟臉。”


    見劉嵐娘發了火。


    幾個哥哥嫂子,也不敢再聊了,跟劉嵐打了聲招唿,連忙離開了。


    此時夜已經深了。


    劉嵐是臨時工,要是請假的話,會被扣除工資。


    於是決定連夜趕迴城裏。


    劉嵐娘提著一盞馬燈將劉嵐送到了村子外的大路上。


    她小心翼翼幫兩個孩子掖好衣服,然後抬起頭看向劉嵐:“閨女,娘沒上過學,也沒有啥文化,說不出啥大道理。


    你現在又要嫁人了,以前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就別在提了。


    該斷的,就要斷掉。”


    “娘,我”


    沒等劉嵐說完,劉嵐娘打斷她:“至於咱們家,你就別擔心了。


    你那幾個哥哥和嫂子看上去心術不正,也不是能幹出昧良心事兒的畜生。


    我養活他們那麽大,現在老了,他們能不養活我?”


    靠著你這個閨女跟人家好,來養活我這個老婆子。


    我要是死了,也沒有臉去地下見你爹。”


    劉嵐娘說到動情的地方,眼角溢出淚花,聲音哽咽了起來。


    劉嵐也被這種情緒感染了,咬咬嘴唇,重重的點頭:“娘,你放心,我迴去後,就跟那人斷了。”


    “走吧,走吧,別走迴頭路了.”


    在劉嵐娘昏暗的馬燈燈光中,劉嵐騎著自行車奔馳在鄉間的羊腸小道上。


    看著劉嵐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劉嵐娘歎口氣:“希望她這次真的能明白。”


    沒有誰比她更了解這個閨女了。


    劉嵐之所以走上歪路,除了家庭困難,也有其性格的因素。


    這年頭,大家夥的日子都不好過。


    比劉嵐家更窮的,更苦的人家不計其數。


    作出那種事情的,卻寥寥無幾。


    劉嵐迴到京城的第二天,就找到了李副廠長。


    表示自己談對象了,要跟他斷絕關係。


    李副廠長有些舍不得這個農村的小寡婦。


    隻不過也沒有強留。


    畢竟現在婁振華剛倒台,留下了一大片權力真空,他的精力全都放在跟楊廠長爭鬥上。


    至於劉嵐的結婚對象許大茂,李副廠長好像有點印象,挺圓滑的一個年輕人。


    “劉嵐,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人,既然你現在找到了好歸宿,那我祝你幸福。”


    李副廠長停頓了一下,笑道:“到時候,要不要我幫你們主持婚禮?”


    “滾蛋!”劉嵐衝著李副廠長的臉上啐出一口吐沫,毫不猶豫的轉過身,離開了辦公室。


    “砰!”的關門聲,將李副廠長嚇了一跳。


    他抬起袖子抿去臉上的吐沫星子,冷哼一聲:“這小娘們,敢跟勞資甩臉子,早晚有一天,我要你跪著求我!”


    劉嵐從來如此的舒暢過。


    離開李副廠長的辦公室。


    她直接來到了宣傳科,請人將許大茂喊了出來。


    “許大茂同誌,我同意跟你結婚了!”


    “啊?!”許大茂扭頭看看周圍看熱鬧的同事,將劉嵐拉到沒人的地方,小聲問道:“婦聯主任這麽快,就去你家說媒了。”


    “還沒呢!我就是來提前告訴你一聲。”


    劉嵐心裏那股氣卸了,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一溜煙的跑了。


    許大茂看著她俏麗的背影,撓撓頭:“這小寡婦,還挺不錯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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