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到。


    “三哥你對我還真沒信心啊。我原本以為大哥才是那個會真正反對的人,沒有想到最古板的反而是你。”


    大河幾乎是滿麵笑容地推門而入。


    “送過去了?”


    “是,那位前輩打量了我好半晌,最後將東西吃光了才讓我趕緊滾蛋。”


    大河與大江麵麵相覷。


    蕭崇舒解釋了一句,“我讓他代替鳳瑄去給四弟妹送飯。”


    “那位前輩是指夢大人?”


    “嗯。”大河走到大江麵前,“三哥,你原來不看好我和鳳瑄?”


    大江將他的手拿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鳳瑄更喜歡女人。你是女人嗎?”


    “萬不得已的話,也可以變成女人。反正現在技術這麽先進,為了追求真愛,我就……”


    大河被大山猛拍了一把腦袋。


    “哎哎哎,大哥,你怎麽也變得跟二哥一樣暴力了?我這腦袋遲早因為你們而廢掉。”


    “現在就已經廢掉了,哪裏需要再變。”


    “大哥!”


    大河以為自己頭蓋骨都要裂開了。


    蕭崇舒看著他笑,“沒看見我四弟妹?”


    “沒有。前輩說她在睡覺。”


    “然後?”


    “我感覺不到有人在。”大河摸了摸自己的頭,“那位前輩根本就不讓我窺探裏邊的事……”


    他的腦袋又挨了一巴掌,這一次,是來自蕭崇舒的。


    “你這小子,還敢窺探?沒有被前輩殺了就已經很不錯了。”


    “蕭老大,怎麽連你也學會了拍頭?真的會痛啊。”


    大河叫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別人說戀愛的時候智商也會直線下降,沒有想到我現在就親眼看到一個原本腦子還不錯的人變成個蠢貨了。”


    蕭崇舒搖了搖頭,“我還是別戀愛好了,直接找到個差不多的人就結婚,啊,不對,幹脆不結婚,將孩子生出來往家族裏一丟就可以去瀟灑了,省得變成個傻子。”


    “如果會變成他這樣,還真的是不如保持單身。”


    大江也恨鐵不成鋼,“就憑你這個樣子,鳳瑄會看上你才怪。”


    “怎麽就看不上我了?不管怎麽看都應該看得上我才對。比起奇鳶來,我適合他太多了。奇鳶可沒有看上他。”


    蕭崇舒樂壞了,“你的心上人被人嫌棄了你還這麽高興?換了我是鳳瑄我也看不上你。”


    大江也覺得自己弟弟的腦袋壞掉了,“你離適合鳳瑄還差了整個星域,我看你還是不要想了,免得拖累了他。”


    “拖累?不要將話說得這麽難聽嘛。我好歹是你親弟弟,三哥。雖然目前實力還差了鳳瑄一點點,長相也差了他一點點,家世也差了……比較多,但一片真心可是什麽都比不上的,奇鳶對他又沒有意思。你們說到底誰更適合他?選人當然要選一個愛自己的人不是嗎?”


    大江立刻給弟弟潑冷水,“問題是鳳瑄又不愛你。”


    “噢,這種事情,總會有個先來後到,既然是我先開始的,當然要先吃點虧了。反正已經決定了要走這條路,路上不管遇到了什麽事情,當然都得一一擺平,而不是立刻按原路返迴。”


    “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強的。如果不想要傷害到你在乎的人,就應該知難而退,默默地守在一旁就好。”


    “三哥,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心上人。等你有了心上人,你就會知道身心不自由的滋味了。”


    大江瞥了他一眼,皺眉,“像你一樣?那還是算了。還不如像蕭老大一樣選擇單身,需要孩子就選擇人工孕育,想要多少就弄多少,總好過丟掉了智商。”


    “三弟,你怎麽也跟著四弟一樣胡言亂語?這種話是能說的嗎?”


    大山頭疼。


    關九眼帶疑惑,木呆呆地躺著,覺得自己大概是中邪了。


    人的一生可以很長,人的一生也可以很短,她接收的信息太多,而且還是全然陌生的世界,她其實不是太明白,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些畫麵到底意味著什麽。


    痛到極點便剩下了麻木,她隻是覺得自己很累,自然而然的,她也不明白,洪怡靜最後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在對方像光暈那般慢慢消散無蹤後,關九支撐不住,意識陷入了黑暗。


    她是被人用冷水潑醒的。渾身又冷又熱,難受得她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就像以往害怕了,雙手抱著曲起來的腿,以為這樣就安全了。


    “死丫頭,還不起來做飯,想餓死我們嗎?”


    隨著耳邊一聲尖利的罵聲,關九隻覺得右耳劇痛,身體本能地順著拉扯的力道往外去,直到那擰著她右耳的手收迴去,她徑直栽倒在地,眼冒金星。


    “我打死你這個好吃懶做的阿娘貨,這都幾點了還睡覺,睡覺,我讓你睡覺!”


    啪的聲音接連響起,關九抱頭,將身體彎成了蝦米狀,不敢翻滾躲避,任由那鞋底重重地拍打到身上。


    很痛,痛得她眼淚控製不住地流下來,濕衣服裹著的身體熱得像是要爆炸了。


    關九心想她此時一定是被地獄使者扔到油鍋裏煎炸著。她活著的時候從來就沒有做過壞事,也沒有欺負過什麽人,沒有想到因為飛來橫禍,如今死了也要遭罪。


    這般想著,小小的嗚咽聲便演變成放聲大哭,越發悲涼了。


    “你還有臉哭?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讓你別去報名,你非得攛掇了外人來說事,嫌家裏錢多是不是?啊?吃飯都沒錢,你個死丫頭還想著去讀書,怎麽不去死?白吃飯的家夥,早知道養你這麽費錢,生下來的時候就應該直接扔到白沙河裏去!”


    關九不知道打自己的人是誰,她短短的一生都是平淡無奇乃至於庸碌無為的,此時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能夠聽到別人說話了,哪怕奇腔怪調,並不是她所熟悉的方式,但她還是聽到了,也聽懂了。


    關九不其然地想起了父母,她的出生,興許也是不被期許的,要不然,又怎麽會被遺棄在河邊的草叢裏?


    “還不起來,還不起來,我讓你裝病,賤皮子,就沒見過你這麽好吃懶做的貨。”


    婦人大概是真的氣狠了,下手不留情,關九開始覺得骨頭都痛了起來。


    “你幹什麽?”


    有男人進來,將婦人一把扯開,見關九渾身濕漉漉地蜷縮在地上,趕緊將她抱起送迴床鋪。


    “小靜,你怎麽樣?別嚇爸爸。”


    見關九不說話,雙眼也緊閉著,男人慌了,劈頭蓋臉地罵了婦人一頓,吩咐她替孩子換了一身衣服,這才背上人急匆匆地去了衛生所。


    關九發高燒了。盡管燒得渾身滾燙,但是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從頭到尾,仿佛全程昏迷。


    實際上,打針的時候她就醒了。聽見男人一遍一遍地哄著她別怕,說爸爸在,不會讓她有事的,關九雖然迷迷糊糊的,卻仍然覺得莫名其妙。


    她爸爸原來也死了?


    奇怪,他是怎麽把她這個兩個月大之後便從未謀麵的女兒認出來的?還有,他為什麽一直喊她小靜?


    關九再一次醒過來時,已經是兩天後了。


    “怡靜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肚子餓了沒有?你陽哥還剩了一碗粥,要喝嗎?你爸爸晌午會過來。嬸去給你倒水,天可憐見的,看你嘴唇幹裂的。”


    一個粗壯的婦人從水壺裏倒了一大杯涼白開,將她扶起來,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


    關九乖乖地喝了,也不說謝,隻是默默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看著像是醫院?白色的床,有消毒水的味道,旁邊還有兩張床,一張空著,鄰近她的床鋪上坐著一個小男孩,正晃蕩著雙腳,見她看過來,狠狠地瞪了一眼。


    “看什麽看?!”


    婦人走過去,利索地拍了他腦袋一下,“說什麽呢?你比怡靜大半年,怎麽就沒有個當哥哥的樣?怡靜啊,你別介意。他是怕拔牙,心情燥著呢。”


    小男孩不耐煩地歪頭,一手將婦人的大手擼了下來,“媽,你別瞎說,我才不怕。”


    “喲,真不怕啊?我就說洪陽是個小小男子漢,彤嫂子真真小看人了呢。”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眼鏡男走了進來,先是摸了摸關九的額頭,很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幸虧送來得還算及時,要是再遲一點,腦膜炎就麻煩了。怡靜,迴家後晚上要蓋好被子睡覺,也不要吃涼的東西,千萬注意身體,沒得再反複發高燒,到時大羅金仙也難救咯。”


    見關九木呆呆的,兩樣空洞洞,也不知道是害怕到了極點所以反應遲鈍,還是根本就沒有聽明白是什麽意思,彤嫂子再一次走過來,把她攬到懷裏輕聲哄。


    “沒事,你保國叔叔是嚇唬你。什麽腦膜炎,隻有不聽話的孩子才會得這樣的病。我們怡靜是個好孩子,這一次發燒也是因為要長高高,退了就完全好了。隻要睡覺不踢被子,洗澡不用冷水,平時也不去河裏玩水,肯定不會再發燒的……”


    眼鏡男笑笑,讓小男孩張大嘴巴,細細地看了一番,便叫人出去,彤嫂子見狀便讓關九重新躺下,也急急忙忙地跟著去了隔間。


    不一會兒,便聽見小男孩的哭聲,顯然拔牙很痛,痛到小小男子漢也忍不住露了餡。


    關九側耳傾聽了好一會,不是很明白為什麽小男孩會怕拔牙,對於她來說,牙齒該掉的時候,不管是自然脫落,還是由機器人動手拔掉,壓根都不疼。


    她遲疑著下了床,趿拉上一雙布鞋,慢吞吞地往隔間方向走了幾步,卻慢半拍地注意到自己好像縮水了,整個人變成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而且,還聽得見聲音?


    沒等她意識迴籠,洪陽雙眼通紅著掀開簾子衝了進來,正好與她撞了個滿懷,關九往後踉蹌了好幾步,最後還是沒能穩住虛弱的小身板,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你找死啊?!”


    她一抬頭,便看見小男孩怒意滿滿地朝著自己揮拳頭,掉了一顆大門牙的嘴巴一張一合,莫名奇妙地讓她想笑。


    關九於是笑了。


    洪陽羞得哭了。


    敵對關係成立。


    關九並不在意。


    迴家之後,她就把這件小事給忘了。


    大概是因為這一次差點沒了小命,丁春花被婆婆黃小麗狠狠地罵了一頓,接下來的幾天,都沒有安排關九做家務,隻是在無人之時,到底是心疼花出去的醫藥費,冷言冷語是少不了的,有幾次也下死手去擰她腰間的軟肉。


    關九沒有吭聲。


    她一直木呆呆的。花了好幾天時間,才總算明白,自己貌似變成了洪怡靜。


    那個一生悲慘,一直都沒有做成自己想要做成的事情的中年婦女,洪怡靜。


    她不是太明白,自己怎麽就變成了對方,而且還迴到了對方小時候,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關九便不想了。


    她的想象力向來就不怎麽豐富,從前能安安穩穩地活下來,不引人注意地活著,便是成功的一天。


    她照搬了原有的生活經驗。


    所以在數日過後,不用人吩咐,她也乖乖地做起了家務活,挑水、洗衣、掃地、做飯、洗碗、割草、喂豬、澆菜、燒洗澡水,反正大人在外頭幹活,家裏的活計基本都由她包圓了。


    兩位姐姐要上學,放學後迴來也要做作業,做完作業要看電視,還要早早睡覺,保證養精蓄銳,開始嶄新的一天。


    母親丁春花不能懷孕之後,也要每天都出去幹活了,在家裏,至多會在公婆麵前做個勤快的樣子,在看不見的地方,那完全就是個甩頭掌櫃。


    關九觀察了數日,對比著洪怡靜從前的相關記憶,實踐了數迴,便上手了。盡管與同伴們相比起來她不夠靈活,但相對於真正的洪怡靜來說,關九的記憶力要好多了,察言觀色的本領更是強上許多。


    她畢竟是孤兒。


    隻是不等她慢慢地想明白所有事情,關九便被送進了村子裏唯一一所小學。


    黃泥屋,上頭蓋著的瓦片趔趔趄趄,就在開學第一日,大風起,還掉了幾塊下來,差點砸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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